梅湖島靈氣充裕, 最適合修煉，二人難得過來一趟，便多待了幾天。

  若不是收到扶悅傳信, 九嚶甚至想讓扶靈在島上長住。

  自她離開那日起, 方棲山就一直在清竹宗等她回來，瞧著，似乎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幫忙。

  扶靈並不知道宗裏來了客人, 直到來到大堂, 麵上笑容才漸漸收斂。

  不知為何, 對於方棲山，她總是有些不喜。

  內宗眾弟子早聽說兩人今日回宗, 因此早早都在堂上等著。

  方棲山作為客人，此刻正安靜的端坐在旁側木椅上。

  一見到九嚶，她唇邊立刻露出笑意，連一雙眼睛, 也閃出明亮的光彩。

  儼然是一幅驚喜雀躍的模樣。

  九嚶提著長劍進門, 見她朝自己笑, 也輕輕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二人一番小小動作, 本是再正常不過，隻是看在其他人眼中, 卻多了些曖昧不清的氣氛。

  一個是年少成名、聲名鵲起的馭獸天才，一個是天賦絕佳、修為高深的冷豔美人，怎麽看，都十分般配。

  更何況, 二人為救扶靈同去幽火神潭, 期間單獨相處數日的事跡, 也早已傳遍了兩宗。

  即便是扶悅，看向兩人的目光也開始不對勁。

  宗內弟子不知，她卻是清楚，前些日子九嚶中了狐毒，方棲山還親自過來送藥了，那時她就覺得兩人關係不一般。

  更不用說，九嚶性格天生冷淡，對待外人更是冷漠疏離，可看她對方棲山的態度，卻並不反感。

  難不成，兩人之間，真有些什麽？

  扶悅心中暗暗猜測，視線再落到方棲山身上時，已然多了一層審視意味。

  她朝門口的九嚶擺擺手，笑著道，

  “可算回來了，方公子等了你整整十日。”

  扶靈跟在九嚶身後，也聽見了這句話，表情不由得微微變了變。

  回想起上次方棲山給九嚶送藥時的場景，她心裏竟越發覺得不舒服——

  一個外宗弟子，總愛纏著她們清竹宗的人，這算什麽事？

  她抬起頭，偷偷瞥了方棲山一眼。

  雙瞳映出的少年臉龐，清秀幹淨，端的是一幅唇紅齒白的俊俏模樣。

  明明很好看，但她就是喜歡不起來。

  她不希望九嚶搭理方棲山，可下一刻，九嚶就抿著唇角朝方棲山笑了笑。

  耳側響起的，還有她最熟悉的溫和聲音，

  “方公子——”

  在場眾人都看了出來，九嚶與方棲山關係很是不錯。

  越是這樣，扶靈心裏越是不快。

  從梅湖帶回來的珍珠，很快就被當成禮物送了出去。

  這樣漂亮的小玩意兒，年輕姑娘們最是喜歡，一時之間，大堂盈滿了悅耳的笑聲。

  大宗弟子利益至上，宗內爭搶不斷，為奪資源甚至常常互相陷害，所謂同門情誼，早就成了一個笑話。

  方棲山雖是宗門公認的天才，但因為性格孤僻，朋友並不多。

  同輩弟子對待她，也總是生分又疏遠。

  望著眼前這一幕，她心中不禁有些羨慕。

  她轉過頭，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九嚶，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等扶靈將珍珠全部送出去，大堂之內，早就沒了兩人的身影。

  作為世上最強大的靈獸，龍的數量極少。

  方棲山此次過來，就是為了尋找龍靈。

  眼看四周除了她與九嚶再沒有其他人影，她才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

  “九嚶姑娘應該還記得這個。”

  竟是上次的龍鱗。

  多日過去，龍鱗上的靈氣依然若隱若現，想來，方棲山將這鱗片看的極珍重。

  九嚶垂眸看了看，未做猶豫便點頭應聲，

  “自是記得。”

  方棲山見她應下，眼中浮出一絲笑意，過了片刻才輕輕開口，

  “我想，我已經尋到了這條金龍的蹤跡。”

  “這次過來，也是想請姑娘幫忙，助我收服龍靈。”

  馭獸之術，伏陽宗弟子最為擅長。

  能尋到強大的靈獸結契，亦是他們一生的夢想。

  如若被宗裏其他人知道這世上有龍靈存在，隻怕全都要出手搶奪。

  對於這一點，方棲山心知肚明。

  她一個人再厲害，也敵不過有人暗中使壞，思來想去，也隻有尋求外人幫助。

  而九嚶，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連龍鱗這樣寶貴的東西都能輕易送出，說明她對龍靈沒有絲毫興趣，這樣看來，兩人就不會有利益上的衝突。

  更何況，九嚶的實力，連高天憐、林玉淼等人都比不上，若有她幫忙，必定能夠事半功倍。

  這般自信口氣，讓九嚶忍不住蹙眉。

  初聽方棲山第一句話，她隻當對方是在說笑，可等對方真的開口請她幫忙，她才知道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抿抿唇，將視線從龍鱗上收回，再抬頭時，眉目之中，已是一片嚴肅。

  “你是說——你知道龍靈在哪裏？”

  龍靈之跡，隻存在於傳說之中，世間已有數百年未有龍靈出現。

  雖然知道九嚶不相信自己的話，但方棲山並不覺得奇怪。

  她點點頭，語氣依然堅定，看不出半分說笑意味。

  “不錯——”

  九嚶心中隱隱生出些不安之感。

  她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麽，方棲山便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取下了懸在腰邊的小布袋，而後當著她的麵，從袋子中取出了一顆全身泛著金光的三葉尖草——

  象征著龍靈的龍心草。

  世上每有龍靈出現，便會生出一株龍心草。

  草葉的顏色，就是龍靈的品種。

  九嚶看見金草，呼吸瞬間滯了滯，連手心，也全都被冷汗打濕。

  “龍心草——”

  她喃喃出聲，眼中全是難以置信。

  一株龍心草，便代表一個龍靈。

  早在三年前，她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株龍心草。

  很顯然，方棲山現在找到的這株，不可能是她的。

  這也就意味著——

  這世間除了她，還有另一條龍，與她一樣的金龍。

  即便是她，此刻也抑製不住震驚的心緒。

  前世從生到死，世上都不曾有龍靈現世，這一世，竟然多了一條龍靈。

  她張張唇，喉嚨卻像被壓了一塊重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龍心草關乎龍靈安危，也隻有龍靈才能找到它的位置，為保身份不被發現，龍靈修成人身後都會取走自己那株龍心草，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九嚶強迫自己定下心神，將方棲山手中那株三葉尖草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那草葉很小，葉子全部蜷縮在根葉處，周身雖有金芒顯出，但光色卻極弱，風一吹，葉子稍稍伸展開來，露出葉片上的灰色殘跡。

  冷靜過後，她才終於肯定，這條金龍非常弱小，甚至於，已是處於瀕死狀態。

  她將目光從金草上收回，隨後直直看向方棲山，直接開口問出自己的困惑，

  “這株龍心草，你是如何尋到的？”

  說到這個，方棲山麵上有些為難。

  她沉默半天，還是不知該如何應答，到最後，也隻是含糊其辭，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身為伏陽宗弟子，真想要尋得龍心草，總歸是有辦法的。”

  話到這裏，九嚶已大致知曉她是怎麽做到的——

  多半是用了宗門禁術。

  既是如此，也不好再追問。

  略微思慮過後，九嚶很快就猜到方棲山為什麽要找自己幫忙。

  直到龍心草被重新收回袋子中，她才再一次出聲——

  “我為什麽要幫你？”

  二人雖說是朋友，但關係其實並不算親近。

  求人幫忙，總要給出誠意。

  方棲山聽出這句話中的疏離之意，麵上不禁浮出一絲失落之色。

  她抿了抿唇，掩去眼中多餘的情緒，唇角淺笑如初。

  “九嚶姑娘上次願意接受那枚靈微石，就說明有意為扶靈姑娘尋找合適的靈獸結契，實不相瞞，我已收到消息，玄冥宗已尋到洞山靈府的位置，姑娘若能幫我收服龍靈，到時候我必定想辦法讓扶靈姑娘也進入靈府尋找機緣。”

  九嚶聞聲一怔，記憶霎時回轉，又想起前世的事。

  洞山靈府，是上古時期飛升的修道者留下的洞府，靈府可通仙凡兩界，內裏機緣無數，奇珍異寶不計其數，有天緣者甚至能跨越天地，在時空中穿梭。

  若有機會借助靈府之力回到千百年前，莫說高階靈獸，便是像麒麟、白澤這樣的祥瑞神獸，也有可能帶回現世。

  隻不過，機會微乎其微。

  前世靈府開時，司祺已是玄冥宗弟子，自然也有進入靈府的資格。

  九嚶記得清清楚楚，司祺正是借著這個機會，殺死了方克淵的小兒子。

  算起來，還有一年就是靈府開放的時間。

  這樣的好地方，小宗弟子並沒有資格進入。

  洞山靈府，前世未曾去過，這一世，自然要找機會進去一探究竟。

  屆時必定是要帶上扶靈的。

  九嚶想了想，終是點點頭，同意了這筆交易，

  “好。”

  雖有了龍心草，但真要尋到龍靈的位置，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約好三日後出發，方棲山便離開了清竹宗。

  等九嚶回到大堂時，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她要出門，唯一放不下的人，就隻有扶靈。

  趕去靜恒齋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

  扶靈房間的門緊緊閉著，但窗戶卻半開著。

  九嚶未曾走近，就看到她以手捂麵，半伏在書桌上似是睡著了一般。

  而那本清心訣，就放在一旁。

  倒是自覺，閑來無事也知道修煉。

  九嚶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溫柔了許多。

  午間日光正盛，照在身上十分溫暖舒服。

  扶靈半眯著眼，卻還是抵不住這陽光照射，伸手擋了擋眼睛。

  她抓起臉頰邊的書卷，隨意翻開一頁，拿起來便往臉上遮，絲毫都不曾發現，窗邊站了個人，將自己所有的動作都看在眼裏。

  幾個小動作，明明閑散又慵懶，卻偏偏處處透著靈動可愛。

  九嚶立在窗前，見她用自己寫的那本清心訣遮擋日光，麵上盡是無奈。

  這麽大的人，卻還和小孩子一樣。

  她伸出一隻手，捏住書卷一角，將書拿了開來。

  書頁挪開的瞬間，一張白玉般俏麗的臉龐也露了出來。

  直到九嚶將書放下，扶靈才撐著手臂抬起頭，懶懶的朝窗口看去。

  隻一眼，便讓她直接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連聲音，也又輕又軟——

  “師姐？”

  如此驚慌姿態，臉都有些泛紅。

  九嚶靜靜看著，許久過後才出聲，

  “可是看書累了？”

  竟不是責怪的話。

  扶靈麵上有些錯愕，愣了愣才點頭。

  等她將門打開，九嚶已經在窗前站了很久了。

  許是因為偷懶被抓，她麵上還是一片窘澀，雙頰也泛出淡淡的紅，瞧著極招人疼。

  九嚶最喜歡她這幅乖巧樣子，看上去分外聽話。

  說話時的語氣，也放輕了許多，

  “珍珠可都送出去了？”

  說起這個，扶靈的心情便好了不少。

  她點點頭，一雙眸子水潤泛光，裏麵沁出點點喜色，唇角也微微揚了揚，

  “送出去了，春盻師姐她們都很喜歡。”

  “我將那顆最漂亮的粉珍珠給了姑姑，她還誇我懂事呢！”

  九嚶聞言有些驚訝，她倒是沒想到，扶靈竟然將那顆粉珍珠也送了出去。

  她勾了勾唇，眼中浮出一絲淺淡笑意。

  “你倒是舍得。”

  扶靈聽出這句話中戲謔，麵上愈發不好意思。

  “師姐不是說了嗎？別人對我好，我理應要回報的，姑姑從小便疼我，我當然要給她最漂亮的珍珠。”

  往日總將別人的好當作理所當然的人，此刻竟也懂了感恩的意義。

  九嚶心中有些寬慰，垂眸望向扶靈時，恰好看到她眼中閃爍的盈盈亮光。

  那麽動人的光彩，甚至勝過夜空星辰。

  九嚶望著那雙眼睛，心口莫名軟了軟，

  “都給別人了，那你自己呢？”

  扶靈聽見這話甜甜一笑，軟軟的開了口，

  “師姐下次再帶我去梅湖島，自然就有了，對不對？”

  這般刻意撒嬌，便是九嚶，也有些抵抗不住了。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何前世無論犯了什麽錯，隻要她隨便央求幾句，其他人就不會再計較。

  十幾歲的少女，本就分外招人喜歡，再做出這樣的柔軟姿態，還有誰能說出半句責怪的話？

  她抿抿唇，腦海還沒有反應過來，喉嚨便已經冒出一句話，

  “嗯，待我回來，我們便去梅湖島長住。”

  回來？

  扶靈聽出這句話的重點，麵上笑意瞬間凝固。

  聯想到方棲山多日來的等待，她心中大致猜到了些許。

  她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才應聲，

  “師姐要出門嗎？”

  這件事，遲早是要說的，九嚶並不打算隱瞞。

  她點點頭，直接應下，

  “三日後要出宗一趟。”

  聽她承認，扶靈已漸漸有些不開心。

  “和方公子一起？”

  九嚶聞聲，依舊是點頭，

  “嗯。”

  扶靈心中的不悅，也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這個方棲山，為什麽這麽討厭！總是要來糾纏她的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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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靈靈：又不是沒有師姐，為什麽總來纏著我的師姐！我的師姐隻能疼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