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作者:
扛鋤葬花 更新:2020-12-18 16:45 字數:4937
幽火天溝, 覆滿赤色火焰。
每走一步,業火帶來的炙熱之氣便順著腳心往身體裏鑽。
九嚶抬步走近,待來到白貓麵前, 才輕輕彎下腰身, 小心翼翼的將小東西撈進了懷裏。
四周本就熱意翻滾,白貓身上更是又熱又燙,方才被九嚶抱在手上, 它便縮了縮身子, 將小腦袋埋進那隻冰涼細滑的手中, 來來回回的蹭了又蹭。
做人的時候,性格就分外惡劣, 變成了貓,也還是一點都沒變。
九嚶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懷裏的貓兒身上,眼神瞬間變得溫柔沉靜。
這一刻, 她終於明白為何清竹宗眾人為何會這般毫無底線的溺愛扶靈。
身為長輩, 總是希望將最好的東西留給晚輩, 九嚶也不例外,現如今的扶靈, 在她眼中也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前世曾經嚐受過的痛苦,她不想扶靈再經曆;前世從未享受過的安定生活, 她希望扶靈能擁有。
她願意保護扶靈,教導扶靈,就像玄修和扶悅一樣,以師姐的身份, 護她一生安樂無憂——
既是補償扶靈, 亦是補償前世的自己。
天溝另一側, 被白貓占據身體的少女正安安靜靜的站著,一動也不動。
見九嚶抱著白貓過來,她不由得彎唇笑了笑。
這樣乖巧純真的笑容,看著格外惹人疼愛。
九嚶尚未靠近,少女便將一枚金色鱗片遞到她麵前。
半個時辰過去,龍鱗表麵的靈氣已被業火耗盡,再觸碰時,也沒了冰涼之感。
九嚶接過龍鱗,動作中皆是耐心溫和。
對待扶靈,她難得溫柔。
白貓見狀氣憤不已,悄悄伸出一對小爪子在她掌心劃了劃,似在表達不滿——
臭九嚶,往日在宗裏也不見你待我這樣和善,這會對這個假扶靈,倒是一等一的好了。
手心傳來一陣細微酥癢感,九嚶垂首一看,正好撞見白貓朝著扶靈齜牙的凶惡模樣,一時沒忍住,勾唇輕輕笑了笑。
小東西,脾氣倒是大,生起氣來,連自己都凶。
就是不知道是在氣什麽。
九嚶搖搖頭,指尖無意在貓兒身上撫過,眉眼之間,滿是無奈。
兩人一貓一前一後走出天溝。
回到石窖後,白貓主動從九嚶懷裏跳了下來。
被迫與靈獸交換靈魂,扶靈有苦說不出,她繞著自己的身體轉了幾圈,卻不知該如何說出真相。
從靈魂進入白貓身體那一刻起,妖狐便將白貓靈識封印,讓她再也無法與外界交流,即便是可通獸語的方棲山,也不能與她溝通。
想到這裏,扶靈心中愈發喪氣。
它停下步子,像是轉累了一樣,幹脆趴在了地上。
正是煩躁無措之際,一縷白色衣角悄然落在她腳邊。
她還未來得及抬頭,耳側又傳來一聲輕細呼喚,隻一瞬間,便讓她瞪大眼睛——
“扶靈,我知道是你。”
是九嚶的聲音。
扶靈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在叫自己,方才抬首,一隻白玉似的手便托住它的身體,再一次將它抱了起來。
“你才是扶靈。”
耳畔又傳來一句婉轉女音。
扶靈終於確定,九嚶是在同自己說話。
它瞪了瞪眼睛,一雙貓眼睜的圓圓的,眸光中映出的,是一張帶著淺淡笑意的美麗臉龐,是它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
“喵~”
不知為何,扶靈看著那張熟悉又漂亮的臉竟愣了好半天。
許久過後,它才張張唇,小聲的叫了一句,似在回應一般。
九嚶聞聲伸出一隻手,在貓兒頭上溫柔的摸了摸,而後才輕聲安撫,
“莫怕,我會為你換回原來的身體。”
“喵嗚~”
話音剛落,空氣中便又響起一聲輕軟貓叫。
而她手中的小貓,也在這一刻往她懷裏鑽了鑽。
霸道又蠻橫的動作,卻並不惹人討厭,反倒像在撒嬌一樣。
九嚶不自覺的彎唇輕笑,就連貓兒不小心按壓到胸前傷口,她都沒有意識到。
石洞之中,她並不知道白貓就是扶靈,因此才會對方棲山說出那番真心話。
想來,扶靈是將那些話聽進去了,否則現在也不會這麽親近自己。
胸口傳來一陣絞痛,九嚶輕喘口氣,麵上笑意驟散,但心情依舊很好。
倘若這件事能讓她與扶靈的關係緩和一些,倒也不枉費她這段時間的努力。
移魂術是妖族術法,外界的人一旦知道扶靈中了此術,再想為她解咒便是難事。
畢竟,尋常修士哪裏會解妖族的咒?
為防四宗的人懷疑,九嚶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在石窖中為扶靈換回身體。
她本想立即施法解咒,無奈胸口的傷時時作祟,讓她無法靜下心回憶移魂術的口訣,最後隻得暫時放棄,先將傷養好。
石窖牆壁上嵌著數十顆夜明珠,窖內終日光亮如白晝。
九嚶縱身躍上圓台,方才坐下聚靈,心口處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意,讓她連眼睛都無法閉上。
很顯然,這已不是普通的傷了。
白貓眯著眼睛,慵懶的趴在旁邊,並未注意到她麵上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
直到九嚶將衣服一件接一件解開,露出胸前大片白嫩肌膚,扶靈才癡癡反應過來。
精致完美的鎖骨與飽滿圓潤的玉峰,在中衣遮掩下若隱若現,愈發惹人遐想。
即便同為女子,扶靈看著那片雪白肌膚,也覺得有些臉紅。
她似是羞怯,很自覺就捂住了眼睛,等了半刻後,卻沒有聽到空氣中有任何動靜,不由得將瓜子輕輕挪開,又一次抬起頭,飛快的朝身前衣杉半裸的女人瞥了一眼。
九嚶並未注意到這些,她對扶靈沒有防備,也不介意在扶靈麵前露出身體,畢竟,她二人本為同一人。
她微微垂首,將最後一件用來遮掩胸前春光的裏衣給掀了開來。
隻一眼,扶靈就看見了隱藏在薄衣下的那對豐盈雪白的酥胸,以及——
從胸口蔓延到腰間的大片黑色印記。
像是墨水被打翻在白紙上一樣,黑白映襯,沒有形狀,卻詭異萬分。
扶靈嚇得不敢說話,連氣都不敢大喘。
九嚶也發現了胸前的異樣,她蹙了蹙眉,已然看出這團黑色是什麽——
正是妖狐掌風中隱藏的千年狐毒。
她是龍靈,這毒傷不了她,隻是要費些時日運氣療傷,才能將毒逼出來。
九嚶悄悄鬆了口氣,重新將衣服穿好。
扶靈被剛剛看到的景象嚇壞,也不知是擔心九嚶,還是擔心自己,竟徹底安靜了下來,既不吵也不鬧了。
一人一貓無法交流,皆是各有心思。
九嚶閉目坐了兩個時辰,胸口的疼痛散了些許,總算能夠運功。
回憶起前世妖龍施展移魂術時的場景,她隱約想起了口訣是什麽。
方棲山還在石洞中等著,再過兩日,晉臨等人也要過來,再不幫扶靈換回身體,就沒有時間了。
傷雖未好,但九嚶不敢再耽擱。
當天夜裏,她便成功讓扶靈與白貓魂歸本位。
作為妖族的高階術法,移魂術對於施術者的修為要求自是不低。
本就被妖狐傷了元氣,短時間內又施展這種等級的術法,九嚶也有些吃不消。
歸魂入體,痛苦又傷身,扶靈昏迷了整整一夜才清醒。
待睜眼時,映入眸中的,正是九嚶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九嚶溫聲開口問候,她才慢慢回過來了神。
“身體可有不適?”
低沉婉轉的聲音,卻處處透著虛弱的味道,不似她認識的九嚶,強勢又自信。
扶靈眨了眨眼,眼神浮出幾絲擔憂。
她咬咬唇,沒有回答九嚶的問題,目光隻盯著對方那雙毫無血色的薄唇,猶豫片刻才出聲,
“你受傷了?”
這句話中,有驚訝,也有擔心。
九嚶也聽了出來。
既在扶靈麵前解了衣服,她就沒有打算隱瞞這件事。
她點點頭,直接承認,
“隻是狐毒,並非什麽重傷,不必在意。”
口中說的雖是不在意,但周身靈素的劇烈波動,卻說明了九嚶此時必定很不好受。
扶靈抿抿唇,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她本就好麵子,九嚶又說不用在意,她便是想去關心,也不好意思再多問什麽了。
氣氛再次陷入一片尷尬寂靜中。
二人互相看著,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地上的小白,輕聲叫了幾句,打破了這僵硬氛圍。
多日相處,小白已經很親近九嚶,九嚶對它,亦是十分溫柔。
貓兒輕輕一躍,便從地上跳進了九嚶懷裏。
扶靈靜靜看著,麵上有些不開心。
至於在不開心些什麽,她也不知道。
移魂術已經破解,便是時候離開冰湖了。
隻是走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
妖狐被製伏以後,便被九嚶封印在天溝外側。
聽聞它還未死,扶靈不免有些後怕。
直至親眼看到那隻紅色的火狐,她的心才悄悄放鬆了些,原來九嚶早將妖狐的狐尾斬下,散去了它全部功力,讓它再也無法作亂。
“為何不直接殺了它?”
扶靈不解,也不知道九嚶為何要帶自己過來。
地上的狐狸睜著眼睛,連動都不動一下,被業火折磨許久,再加上狐尾被斬,此刻的它,就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九嚶毫不憐憫,這妖狐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展移魂術這樣的惡毒術法,根本就沒有將修士的命看在眼裏。
今時今日就算她不殺它,伏陽宗的人也不會放過它。
更何況,它不光數次傷害扶靈,還知道自己的身份——
光是這兩點,她就不可能讓它活著離開。
九嚶眼神冷如寒冰。
她從袖中取出玉骨簪遞給扶靈,而後一字一句解釋道,
“我不殺它,是希望它能死在你手裏。”
木簪冰涼,握在手中的那一刻,扶靈心口也泛出一陣涼意。
她怔愣片刻,還是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九嚶將她眼中困惑看的清清楚楚,想了想,直接將她推到了妖狐身前,
“我說——
我要你,親手殺了它。”
現在的扶靈,太過單純,也太過天真,根本不知道危險為何物。
想保護自己,就要成為這世間最厲害的強者。
而成為強者的必經之路,就是學會殺人。
有時候,心太軟,隻會害了自己。
初次殺人,總是會有諸多顧慮,更何況還是扶靈這樣被人寵著長大的純真少女。
玉骨簪被握於手心,她卻始終無法下手。
九嚶站在一旁看著,一言不發,既不催促,也不勸導。
時間就這樣在僵持中一分一秒逝去。
不知何時,地上的狐狸竟輕輕動了動,悄悄睜開了眼睛。
眨眼的動作太快,扶靈還未注意,狐眸中便閃過一道綠光,直朝她麵上而來。
一時之間,她竟像傻了一樣,癡癡的呆在了原地。
幸虧九嚶反應快,從她手中奪下玉骨簪,將那縷看不見的黑氣打了回來,才讓她免去了狐毒侵襲。
扶靈又驚又怕,方才大喘一口氣,九嚶便再次將木簪塞進了她手裏。
“看到沒有,你不殺它,它便要殺你——
殺了它。”
想起方才被妖狐蠱惑的一瞬,扶靈心口忍不住微微發顫。
這一刻,她終於不再猶豫,以玉骨簪為刃,徹底讓它命隕。
離開石窖之前,扶靈還是忍不住叫停了九嚶。
從她蘇醒到離開,隻過了三個時辰。
在此期間,九嚶周身的靈素波動十分劇烈,這就說明她的傷一直都沒有好。
冰湖中寒冷異常,出去後還要跨越數座雪山,更是需要消耗靈氣。
扶靈擔心九嚶路上會支撐不住,不由得想要多留幾天,讓她多休息休息。
畢竟,九嚶會受傷,完全是因為自己。
“我們過幾日再出去不可以嗎?”
扶靈這個要求,讓九嚶有些摸不著頭腦。
石窖裏又熱又悶,連小白都不願多待,扶靈怎會提出多留幾天?
九嚶十分不解,回首看了看扶靈,卻見她雙唇緊緊抿著,麵上寫滿為難,心中愈發困惑,
“為何?你不想早些出去?”
讓扶靈承認自己是因為擔心九嚶才不願離開是不可能的。
她咬咬下唇,直接搖頭,
“我、我的傷還沒好,身體有些不舒服。”
九嚶聞聲蹙眉,不等扶靈反應,便直接捏住她手腕,指尖在上麵輕輕點了點——
體內靈氣雖少,卻在規律運轉;丹田氣息正常,並無異像。
九嚶鬆開手,往扶靈麵前走近一些,朝她麵上看去,那張嬌俏純麗的臉蛋上一片緋紅,就連嘴唇,看著也格外水潤。
怎麽看,都沒有問題。
“你看什麽?難不成還不相信我的話不成?”
扶靈被盯得心虛,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敢與九嚶對視。
她都這樣說了,九嚶也不好再說什麽。
點點頭,也就同意了這個提議。
二人便又在石窖中多待了兩天。
再次離開的時候,九嚶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
冰湖中又濕又冷,幸有靈氣護體,二人才成功上岸。
扶靈一路上都安安靜靜跟著,竟難得的沒有開口抱怨。
九嚶有些詫異,側首多看了她幾眼,但見她雙頰紅潤,呼吸暢快,這時才恍然反應過來。
扶靈要在石窖中多留兩天,根本就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是為了自己——
她在擔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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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終於好(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