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有理有據, 讓玄修再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話已至此，清竹宗所有知曉情蠱存在的人，全都同意將三年前的事告訴扶靈。

  經過這件事, 扶悅也更加認定九嚶是真心為扶靈著想。

  與玄修商量過後, 她竟將扶靈是天修者的秘密也一同說了出來。

  至於原因，再簡單不過——

  天修者命運多舛，在扶靈往後餘生中, 需要有人在背後默默支持保護, 而九嚶, 足夠強大也足夠優秀，無疑就是守護她的最好人選。

  更不用說, 二人之間還有一層師姐妹關係。

  “扶靈天修者的身份，既是幸運，也是不幸，我們知曉你是真心關心她, 才會將這件事告訴你, 倘若有一天這個秘密被人發現, 隻怕她再也無法過上一天平靜的日子——

  屆時，也隻有你才能護住她。”

  扶悅話語中盡是擔憂, 溫柔雙瞳中滿是愁緒，光是提起“天修者”三個字, 她就忍不住連連歎氣。

  屋內此時隻剩下他們三個人，玄修立在一旁，亦是滿臉愁苦。

  氣氛莫名變得嚴肅。

  看著眼前兩位長輩都在為扶靈的未來愁眉不展，九嚶內心酸澀不已。

  不論前世, 還是今生, 她最對不起的, 永遠都是這些關心自己的長輩。

  她張張唇，喉嚨卻瞬間被空氣灌滿，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裏麵，一個字都出不來。

  空氣靜默半刻，直到她胸口鬱氣消散，她才輕輕點頭，應下了剛剛的請求。

  扶悅與玄修以為這表示她日後願意護著扶靈，表情皆放鬆些許，眼中亦泛出喜悅欣慰之色。

  隻可惜那喜色還未從臉上散開，九嚶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們再次變了臉——

  “未開刃的寶刀，自然沒有震懾之力，遇到危險隻能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拿捏掌控。”

  “現在的扶靈就和這把刀一樣，人人都想得到，人人都能得到，我們要做的，不是看著她日日黯淡消沉，而是教她如何提升實力。”

  “畢竟——

  天修者本就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存在，她們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保護。”

  簡簡單單三句話，卻重重敲在玄修和扶悅心上。

  自扶靈出生後十八年來，他二人所秉持的理念一直是低調收斂，不讓扶靈在修煉一事上有任何出色的表現。

  九嚶今日這番話，無疑打破了他們堅持已久的原則，也讓他們開始反思，這種做法是不是真的不對。

  二人先後反應過來，很快都意識到自己錯在了哪裏。

  隱瞞扶靈真正的天賦，放任她在修煉一事上懶散懈怠，短時間內雖能保證她天修者的身份不被發現，可實際上，卻為未來埋下巨大隱患。

  怠慢修煉，遇到危險注定無法自保，這也就意味著，扶靈一生都隻能依附他人而活。

  玄修臉色微變，眉頭皺的更緊，兩隻手隱在袖袍中重重攥著，似在隱藏內心的劇烈觸動。

  扶悅表情亦是不好。

  九嚶知曉二人在想什麽，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抿抿唇，再一次輕聲開口，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鋒刃也需砥石磨。”

  “今日雖無法保證護得扶靈一生周全，但我還是想說，她若是刀，我便是石。”

  “終有一天，我會讓她成為這世上萬千寶刀中——

  最鋒利的那一把。”

  ＊＊＊

  不過是被關了三五日，扶靈突然就毫無征兆的病倒了。

  這一病，就是整整半個月。

  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還時常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胡話，一會叫姑姑，一會喊師姐，叫扶悅、春盻等人聽著皆是眼眶泛紅。

  九嚶夜間過來的時候，扶悅已經離開，春盻知道她關心扶靈，找了個借口也出了房間，特意讓她二人單獨相處。

  戌時已過，天色早已昏暗。

  窗口正半掩著，夜風輕拂，輕易就能撩起人的情緒。

  薄涼月色透過窗戶縫隙灑在書桌上，映出一大片不規則的形狀，襯著屋子裏冷意漸甚。

  扶靈患的本是氣血鬱結的心病，可這幾天不知為何竟又多了個溫病，身體又熱又燙，發燒好幾日都不見好轉，最是受不得冷風吹。

  九嚶起身將窗戶合上，兩道秀眉微微蹙起，待行至床前，才輕歎口氣沿著床側坐下。

  沒了夜風撩撥，桌上火燭終於安分。

  微淡的燭光盈滿房間，將扶靈雙頰映得格外紅潤。

  九嚶望著她的臉微微出神，片刻後才探出右手，在那白皙飽滿的額頭上輕輕碰了碰。

  肌膚相碰的瞬間，手心中感受到的，就隻有淡淡的燙熱之感。

  似是察覺到有人在觸碰自己，扶靈不滿的嘟了嘟嘴，眼睛雖還是閉著的，但表情卻像極了清醒時生氣鬧脾氣的無禮模樣。

  便是糊塗時候，也還是這般嬌縱。

  九嚶搖搖頭，眼中盡是無可奈何，但唇角，卻情不自禁的悄悄彎了彎。

  愈是相處，她才愈是發現——

  這一世的扶靈，和前世的她，越來越像兩個人。

  或者說，她們本就是兩個人，兩個完全不相同的人。

  雖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她漸漸看不懂扶靈的心思、猜不透扶靈的情緒。

  譬如現在，便是連她，也不知道扶靈在煩惱些什麽，又在害怕些什麽。

  想到這裏，九嚶又歎了口氣。

  她將手從那白嫩肌膚上鬆開，手心熱意還未消散，便將食指送到唇邊輕輕咬了咬。

  不過是呼吸的片刻功夫，那軟白指尖就沁出幾滴圓潤鮮豔的紅色血珠，瞧著格外豔麗誘人。

  龍血，是最珍貴的寶藥。

  用來治溫病，一滴就夠了。

  九嚶將指尖送到少女唇角，動作輕細的不像話，雖然喂的是自己的血，卻感受不到一點疼痛，表情亦是無比溫柔沉靜，與平常的冷漠疏離全然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渴了，扶靈隻覺得口中淌過一陣細微涼意。

  不等九嚶將手收回，一道濕滑就在她指尖上輕輕撩過。

  從未有人對她做過的親密舉動，帶來的酥酥癢癢的奇異感覺，亦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九嚶心口輕輕顫了顫，便是反應再遲鈍，也瞬間將手收了回來。

  睡夢中的扶靈咂了咂嘴，又伸出一截粉舌舔了舔唇，似是渴了。

  九嚶將這小動作看在眼裏，眼神微微低垂，小半刻後才起身倒水，扶著她頸子將水遞到她嘴邊，耐心的慢慢喂她喝下去。

  一舉一動，皆是輕柔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