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作者:炭燒烏龍猹      更新:2022-02-28 11:16      字數:5758
  番外1

  封後大典。

  三次鍾鼓聲過後, 容渟身著“袞冕服”,早早在奉天殿等。

  禮儀畢,奏樂起, 薑嬈戴九龍四鳳冠, 著出祭禮服,由尚禮官引導著,從屋裏走出來, 到了庭院中間。

  她的視線越過按庭議時候站立的百官, 越過擺放著冊封書與皇後寶璽的桌案,看向了坐在龍位上的容渟。

  十二旒珠垂蓋著他淩厲冷豔的麵容, 不見喜怒, 坐在龍位上。單是這股端正威儀的氣度,便讓人情不自禁朝他俯首。

  群臣百官便是如此。

  新帝不似先皇, 政派溫和, 易被朝臣意見左右。即使剛繼位時,他那容貌氣度看上去皎潔,清如月, 濯如蓮, 仿佛容易拿捏,可很快展露出的手腕鐵血與善弄人心, 令朝中老臣忌憚。

  先前朝中明裏暗地裏結黨營私者個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如今金陵朝中老臣風聲鶴唳, 人人自危, 看著新帝這張豐姿玉容的臉, 也生不出半點的慶幸。

  奉天殿內禮樂起時震天響, 偏偏因為龍座上坐著一位心思詭譎、令人琢磨不透的新帝, 站立的群臣中間, 蔓延著一股森嚴與寂靜的氛圍。

  薑嬈看著容渟,被奉天殿內肅重至詭異的氣氛壓著,莫名與他生出了距離感。

  最初的夢裏也是這樣,他高高在上,她卻沒有如今的體麵與自在,隻有淒惶與狼狽。

  隻是,目光交匯那一瞬,容渟朝她笑了一下。

  冕冠十二串旒珠後那雙隱約可現的漂亮眼睛,看向她時,彎成了一個溫暖的弧度。

  薑嬈的心霎時定了下來,也稍稍翹了翹唇角,跟著尚禮官,繼續往前走。

  宗廟,祭天……封後大典的流程比成婚麻煩得多,又繁瑣又雜亂,終日禮樂喧囂,禮官來來往往,到了晚上,終於安靜了下來。

  宮女伺候著薑嬈卸下了一身禮服,容渟要祭宗廟,回來得晚些,他進來後,讓屋裏的宮女都出去,親自替薑嬈摘了九龍四鳳冠。

  薑嬈累得話都不想說,容渟淡笑,“成婚那日,也未見你累成這樣。”

  薑嬈揉了揉後頸,“這與成婚可不一樣。那些大臣內侍都在一旁看著,我生怕自己哪兒出了錯。”

  新帝繼位,皇後之位,京城各家氏族虎視眈眈,薑嬈已經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難免緊張。再一想容渟得日日獨自對著滿堂眼睛毒辣心思狡猾的老人精,真是想想都替他覺得壓抑難受。

  “朕說無錯,那便無錯。”

  薑嬈鮮少在私底下聽到容渟自稱是“朕”,這會兒聽到了,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是大昭的皇帝了。

  隻不過比起皇帝這個身份更要緊的,是他是她的夫君。

  若是帝王,她想他勤政愛民,治國有方,可若是她的夫君,她心底的願望,不過他好。

  薑嬈仍然倦憊,卻伸出胳膊,環著容渟的腰,身體往前抱了一抱。

  這宮宇是她的榆落宮,旁的院子都空著,錦繡宮那邊,已經被封存多日。

  皇後大抵是知道容渟繼位已成大勢,徹底絕望,一尺白綾懸在梁上,卻被宮女抱了下來,苟延殘喘生不如死了十幾日,偷了把刀割了手腕。

  剛死過人的宮宇晦氣,連宮女太監經過錦繡宮那裏,都要繞道走。

  薑嬈搬入皇宮後,趁著個太陽的白日,到錦繡宮那邊看了一眼。

  錦繡宮後院有間窄窄小小的屋子,薑嬈沒進去看,隻從外麵,看到了裏麵房梁上掛著的蛛網。

  她想,那就是容渟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天生龍脈,貴為皇子,母妃是一國之後,卻比旁人過得都要淒苦,薑嬈隻看了一眼,便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隻是莫名怨恨命運,沒叫他們早一點遇上。

  容渟揉了下薑嬈腦袋。

  他那冕帽擺在一旁,即使貴為天子,仍舊無法習慣被人伺候,更衣換帽,若非薑嬈幫他,一律親力親為,他知道薑嬈素來喜歡這些衣帽首飾,“奉天殿裏見你總盯著這冕帽,移不開眼,這會兒擺在案上,怎又不看了”

  薑嬈往桌案上掃了一眼,看了一眼那冕帽。

  容渟這簡直是將她當一個易被哄騙的小傻子哄。她是喜歡些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兒,可不至於失禮到要將天子的冕冠納為私玩。薑嬈對他的提議一臉淡淡嫌棄,糾正了容渟的話,“並非盯著這冕帽,是盯著你的眼睛移不……開……眼。”薑嬈語速漸漸慢了下來,意識到了哪裏不對,“你又誑我。”

  容渟已經笑著答應了下來,“是,年年是看我看得移不開眼,我竟不知年年對我如此癡迷。”

  薑嬈橫了他一眼。

  不知是他天生狡猾,還是童年那些卑微求生的日子將他的心性磨煉得智謀過人,她就算自覺已經將性情看得清楚,還是總進他的套,將那些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情話說給他聽。

  薑嬈惱得捂著臉,耳根處一片緋紅,才捂著臉沒一會兒,整個人被人攔腰抱起,往浴房裏鑽。薑嬈輕輕驚呼一聲,緊張得不得了,推著容渟胸膛,囁嚅,“我累。”

  封後大典已經使人足夠疲累,若是還要應付他,以他往日裏的不知輕重,薑嬈覺著,興許她的命今日得去個半條。

  容渟低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動你。”

  薑嬈心想他應當不會出爾反爾,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但回想了一下他出爾反爾的次數可不算少,還是有些警惕,抓著領口不肯鬆手,“我自己洗。”

  容渟本已挽起了袖子,被薑嬈趕了出去,隻能在外頭等。

  他看著桌案上放置的冕帽,以指輕輕敲擊著案麵。

  他本就對外物毫不在意,禮法禮製更是視之無物,這冕帽除卻震懾一下朝臣,再無他用。若薑嬈真能拿著玩上一會兒,倒也顯得這冕帽更有用了一些。

  他擰了擰眉心,喚了個內侍進來,將這冕帽拿了下去。

  等薑嬈沐浴完出來,他將她輕輕攬在懷裏。

  眉頭仍然微微皺攏。

  處置了沈雀女兒之後,他曾做過好長一場夢。

  夢裏他居高臨下,奪得帝位比如今晚了幾年,可最終的權勢地位與此時並無不同。

  可他看群臣匍匐腳下,看內侍噤立一旁,聽他們對他一呼百應,麵對的卻永遠隻有自己寂寥的身影。

  容渟將薑嬈圈抱得更緊。

  如今她既然成了他的皇後,這宮牆就是樊籠,將他與她一並束縛其中。管千百年後管他是罵名還是美譽,他逃不得,她便逃不得,隻能一起背負,永遠在一起。

  薑嬈隻消看他一眼,雖不至於猜出全貌,但大抵能猜到他在想些什麽。

  看他將她圈得這麽緊,無非是又在擔心些莫須有的事。

  她已經不厭其煩告訴他好多次,心裏想什麽,最好直接告訴她,不然任她來猜,容易猜錯。

  薑嬈尚有百般耐性,隻是這回,換了一種問法,“你想要什麽?”

  “前幾日,我去了錦繡宮一趟,我隻知道壽淮宮已經足夠冷清,沒想到你曾經住過的屋子會那麽破那麽小。”薑嬈輕輕呼吸著,“若是能早遇見就好了。”

  兩歲的時候就定親,或者她沒被拐走,沒有離開金陵太久,興許他就能過得好一點。

  薑嬈之前最愛看那種圓滿結局的話本子,可回看她和容渟,處處都埋著悲劇的伏筆。

  若非他執著,指望她這個榆木腦袋,八成得等到多少年後,才會開竅,恍悟自己年少時曾經動過心。

  容渟隻是淡笑,“不論什麽時候遇上,結果都會一樣。”

  他忽又皺起眉,眸光一暗。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裏我也像如今這樣,磋磨了幾年,先是攝政,最終做了皇帝。可我身邊始終沒有你在,年年,你告訴我,那隻是個夢。”

  他低沉的嗓音裏帶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顫意。

  容渟以為薑嬈會順著他的話,說夢就是夢,卻不料薑嬈隻是格外認真地盯著他,杏睛仿佛會說話那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等他說完,她輕聲道:“我在遇到你之前,就夢到過你。”

  容渟呼吸聲微沉,“夢到了什麽?”

  “夢見會遇到你。”薑嬈眨著眼,“後來果真遇到了你。”

  她說得很少,但容渟記性太好。

  他記得她先前的玩笑話。

  她曾經玩笑似的說過,她會做一些會成真的夢,還怕被當成妖魔鬼怪,說話時目光躲閃,頻頻往一旁看,小心翼翼的。

  他始終記得那點,若無他後來那場夢,沈雀女兒的話,他可以當成瘋話,可後來那場夢,卻讓他開始惶恐。

  “你還夢到了什麽?”

  薑嬈斟酌著字句,“不過是一些瑣事與小事。”

  話都到了嘴邊,薑嬈不忍心繼續往下說了,她那些夢,缺頭去尾,眼見也不為真,糾結著夢裏夢見過的種種,實在無益,“實際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和我的夢境並不一樣。夢裏的事並不是真的,你不要在意。要是你想知道我夢到了什麽,日後慢慢告訴你。”

  容渟心裏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麽。

  他笑,“那我便等著日後。”

  ……

  三月初七封後大典過後,又過了半年,宮裏傳來了消息,前朝皇貴妃,如今的太後秦雲感染風寒,不治身亡。

  秦雲在外人眼裏香消玉殞,實則換了個身份。

  她將自己父母喚入宮,徹夜長談,跪在地上,答謝了當初養育之恩,改父姓秦為母姓周,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周雲,告訴了他們,她不想再留在皇宮,不想再留在金陵了。

  周雲離京,在九月初三的晚上。

  她一身簡衣,身姿瞧上去清簡素雅,戴著錐帽遮掩麵容,等離著金陵遠一些,到了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錐帽才能摘下來。

  她假死一事,知情人甚少。

  前幾日與家人見過一麵,到了她今晚離京,來送的人寥寥無幾,隻有薑嬈與容渟。

  容渟自是不願親自前來,不過是薑嬈要來,他才跟著一道。

  兩人私下裏出宮,未驚動太多人,俱是身著常服,未帶仆從,暗衛在暗處裏守著。

  周雲等到薑嬈來了,拉著薑嬈的手,含笑道:“之前我還以為,你回金陵沒幾年就又會隨你爹爹出去,哪想到最後,卻是我離開金陵,你留在了這兒。”

  薑嬈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頭,她是一直想著回金陵隻待幾個月便再度出京,哪會想到自己會因為容渟,被綁在金陵一輩子。

  “年年。”周雲看著薑嬈,越想越遺憾,容渟此刻是好,可她總擔心帝王的那個位子,坐上去的人日日在權力堆裏打滾,早晚會變心,忍不住又朝薑嬈提了一遍,“不然……你跟我走?”

  這話薑嬈已經聽了許多次,她也拒絕了好多次。

  她知道小姨在擔心什麽,隻是更信得過容渟。

  薑嬈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衣角忽被容渟攥緊。

  周雲掃過去一眼,瞥見容渟動作,啼笑皆非。

  不過一句玩笑般的話,瞧他急的。

  這般霸道性情……秦雲再看看薑嬈,總擔心自家小孩這軟乎忍讓的性子會受欺負。

  她將薑嬈拉往一旁,有幾分惆悵幾分落寞地說道:“你若與我一道,我這一行,也不會寂寞。”

  “莫要再拿我開玩笑了。”薑嬈瞥見身後容渟有些哀怨的眼神,朝著周雲眨了眨眼,“你也知我走不掉。”

  周雲低頭,溫柔地看著她,“我真走了?”

  薑嬈目光中有幾分不舍,卻點了點頭,“別耽誤了時辰,等日後有機會,年年會去看你。”

  周雲笑了起來,登上馬車。

  馬車漸漸行駛出去。

  周雲壓住了被風吹起的錐帽垂紗,推開窗,往外看了一眼。

  長夜寂靜,遠山如黛,花草樹木都被夜色籠罩,白日裏的姹紫嫣紅都化做了夜色中的綽約暗影。

  她的心裏卻格外亮堂。

  壓抑了這麽多年,從今往後,她的人生隻有山高海闊,再無那些令她心疲心累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薑嬈悵惘地看著馬車消失在她的視線。

  她知道這是小姨渴望了多年的結局,卻還是因離別而感傷。

  容渟看著站在夜色裏的薑嬈,她個頭嬌小,穿著又素,似乎能被夜色吞並,沒由來生出一股心慌,忽將手伸過去,捏了薑嬈手心兩下,聲線在夜風中聽上去稍有些啞,“真想跟著?”

  薑嬈乍然回神,忙搖了搖頭。

  “不走啊。”薑嬈目光回到了容渟身上,她笑了起來,梨窩淺淺的,反問道:“你在這兒,我又能去哪兒?”

  容渟鬆了一口氣,沉聲道:“我知道你不想留在金陵。”

  “再過幾年,待我多培養幾個可用之人,相互牽製,朝中勢力穩固,便可帶你出京,到別處去微服私訪。”

  “若你本就有微服私訪的打算,那就還好,可若隻是為了我,倒也不必。”薑嬈笑吟吟的,慢慢悠悠地說道:“我想留在金陵,自然是因為有比出京雲遊讓我覺得更好的事情。”

  她見容渟似乎有話要說,抬起拳頭在他眼前虛晃揚了一下,“千萬別問我什麽是更好的事情,你心裏明明都清楚。”

  說完薑嬈背著手,“今日既然出了宮,到秦淮河那邊的夜市玩一趟再回去吧?”

  她的語氣雖在和容渟打著商量,實際話一說完,沒聽他的意見,自顧自就已經開始往西邊走去。

  容渟抬手摸了下鼻尖。

  想說什麽被她勘破,他的神情裏帶了點惱,若是有人能看穿他在想什麽,他定然不會將那人安在身側,養虎為患,是他最不可能做的事。偏偏那人是薑嬈,容渟隻是寵溺地搖了搖頭,便跟在薑嬈身後,一道往西走。

  薑嬈聽到他跟上來的腳步聲便有些放心,他太沉悶,不知道什麽好吃,不知道什麽好玩,成天糾結的,不過是些她會不會跑這種杞人憂天的事。

  她知道他執著於她,可是世界本身,比她更值得執著。

  “年年。”

  薑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容渟。

  容渟淺淺笑著跟上來。

  她不讓他問,他就不問了,可又不甘心就這麽被她拿捏著,他快步走到薑嬈身側,高大的身影幾乎能將她完全罩住,問,“什麽時候和我說一說你那些夢?”

  薑嬈一下哽了哽,看著容渟無辜帶笑的神情,心裏頭好氣又好笑。

  小心眼,果然小心眼。她不過堵了他一句話,他就非要看一看她有話不能說的樣子。

  可是她那些夢……她不信沈琇瑩仿佛瘋了一樣說出來的那些話,她明明夢到過他們一起白頭的模樣,隻是當初夢到時,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能逃出來罷了。

  可就算這樣,她仍然難以知曉自己在夢裏的心境,以容渟這種多疑性子,說給他聽了,興許又得疑神疑鬼,多想許多。

  薑嬈努了努唇,“以後。”

  “以後?哪個以後?”容渟氣音帶笑地追問。

  薑嬈耍起了賴,重新轉過頭去,大步往前走,“反正我們還有好多以後。”

  身後卻沒傳來腳步聲。

  薑嬈走出幾步,察覺到異樣,回頭。

  容渟站在她身後,月光落進了他的眼底,幹淨清澄。

  “倘若真有來世今生。”

  “下輩子,換我什麽都記得。”

  “換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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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2,3摘自搜狐文章“你想知道明朝皇後冊封儀式是怎樣的嗎?”

  日常番外二合一來啦,為了防一下盜文網,這章是未精修過的章節,過幾天等盜文網把這章抱走,我再來精修一下,情節一點都不改,就是收拾收拾我這破爛的文筆,讓它雖然破爛,但是得是看上去花裏胡哨的破爛!

  到時候字數會變多,但已經訂閱完的小可愛不會多花錢

  為了滿足我的小可愛們,增加幾個番外

  養崽,會寫

  假如童年就定親的if線番外,會寫

  雲貴妃的番外,會寫

  標題會標好,不想看的可以不訂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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