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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炭燒烏龍猹      更新:2020-12-18 02:25      字數:3541
  第五章

  汪周每月腰包鼓那麽一回,近一年來,每月到這時候,他眼裏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但今日容渟的眼神實在剜得他心頭不快,讓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臉上多了一分惱恨。

  他邊往城中鬧市區走,邊想著,等回去定要試探一下,看容渟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私吞他錢財的事了。

  要是容渟已經知道了——

  汪周眼底抹過一絲陰狠,真是那樣的話,幹脆弄死他算了。

  反正他看容渟現在也隻是拖著兩條廢腿,苟延殘喘地活著。

  半死不活的樣子,和死了也差不多。

  汪周想得入神,沒留意間,與對麵相向而行的人肩頭一撞。

  右肩被撞得重重往後一歪,汪周踉蹌收住腳步,破口大罵,“怎麽看路的!”

  撞到他的是個戴著烏錐帽的小個子男人,低著頭,連連拱手道歉。

  汪周不耐煩地將他從麵前一把撥開,“晦氣東西!大爺我今日心情不錯,不與你這般不長眼的計較,滾吧!”

  烏錐帽連忙離開,及至轉角,卻腳步一停,勾唇一笑。

  他拿下錐帽,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錢袋,遞向了眼前的人,“姑娘,您要的東西。”

  薑嬈接過去,打開荷袋,露出了裏麵的銀子。

  烏錐帽道:“我在牆腳聽他說十六兩月錢全部買藥花了,心想什麽樣的藥能花十六兩銀子?分明他獨占了!真是氣人。已經按照姑娘的吩咐,把銀子換成石頭了。”

  薑嬈數了數錢袋裏麵的銀子。

  剛好十六兩。

  她就說為何少年一個金陵世家的公子哥,竟淪落到有病不能醫治,甚至屋裏連塊炭火都沒得燒的境地。

  一想到一年以來他治病買藥的錢全都被汪周這個惡奴偷走,才導致他現在兩條腿上的傷嚴重到藥石罔醫的地步,薑嬈的小臉上慍起一層怒紅,“這錢我會想辦法物歸原主,汪周那邊,你繼續跟著。”

  烏錐帽原本是個孤兒,在街上乞討做賊,六歲時被薑嬈父親收留進了薑府,取名薑平。

  因為童年混跡街頭的經曆,他比普通的下人機敏靈活得多。

  薑平當即應了下來,換了身行頭,繼續跟在了汪周身後,笑嘻嘻的,等著看他把石頭當銀子花的笑話。

  ……

  突發橫財,汪周自然要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

  夜幕尚未降臨,賭場還沒到最熱鬧的時候,汪周先拐進了這裏最氣派的一家酒樓,大搖大擺地進了最好的雅間。

  酒樓老板在一年前,頭一次看到汪周來這裏時,還會感到詫異,如今一年時間過去,汪周已成為了這裏的常客,他早已眼熟,自己親自去問,“客官今日想用點什麽?”

  “芫爆仔鴿,繡球乾貝,菌湯燕窩,醉蝦,蜜火腿和洪府粽子,再來一壇上好的蘭陵酒。”

  汪周點的這些,都是酒樓裏最有名的菜式,樣樣都不便宜,加起來花費不少,酒樓老板心裏稍稍算了一下賬,臉上立刻笑逐顏開。

  慷慨的酒樓老板笑眯眯道:“再送客官您一份鴿蛋,小火煨的,可鮮嫩。”

  一席佳肴讓汪周迅速將害死容渟的事拋諸腦後,等到他酒酣飯飽,將手探向掛於腰側的錢袋時,眉頭狐疑一皺——

  這錢袋子摸起來有些不對。

  隻是他喝的醉醺醺的,便也沒有多想,等到小二過來收錢時,從袋子裏隨便掏了一塊,扔到了小二懷裏。

  小二看著手裏的石頭,愣愣眨了眨眼睛,確認再三,抬頭說道:“客官,您這給了我一塊石頭,是什麽意思啊?”

  汪周有些不耐煩,“什麽石頭不石頭的,這是銀子,不夠再從這裏找!”

  他將整個錢袋子扔了過去,小二被砸得跌倒在地,嘩啦啦的,錢袋子從他身上滾落,裏麵的石子兒全部滾到了地上。

  店小二神色立馬就變了。

  這裏的動靜驚擾到了酒樓的老板。

  店小二看到了他,立刻喊道:“老板,這騙子拿石頭當銀子騙人!白吃我們家的飯不付錢!”

  慷慨的酒樓老板聽了他的話,反應過來這裏發生了什麽,頓時不慷慨了。

  這種白吃飯的,在他這裏隻有一個下場——

  “把這不要臉的東西給我拉出去,打!”

  ……

  城西小屋。

  火爐裏的木柴將要燃盡,容渟把視線移向了院裏放著的那堆木柴。

  從上次生病暈倒開始,每天門外都會有人送來幾捆木柴。

  他能猜到是誰送來的。

  隻是這些木柴他從來沒有用過。

  即使出門撿柴對現在的容渟而言並非易事,他也不願意太過於依賴別人。

  他將汪周留下的那個麻布口袋取了過來。

  袋子裏的藥都不能用,隻能當柴燒。

  容渟將枯枝一根根放在了爐火裏,手指伸往袋底時,忽觸到一片涼膩。

  袋子底下,是一條正在冬眠的青色小蛇。

  容渟垂眸打量了片刻,手指纏上去,壓著七寸的位置使力,小蛇瞬間在他手裏沒了生息。

  像是在對待那些沒有生命的枯樹枝,他將剛剛死去的小蛇屍體拋入了火裏,靜靜看著它被火舌吞噬。

  明亮的火光跳動在他陰暗至極的雙眸裏,火舌嘶啦啦響。

  燒死小蛇,容渟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那些藥,治療的作用甚微。

  可對容渟而言,但凡能讓他的腿用上一分力氣,他都能強忍著疼痛站起來。

  即使站起來的時候兩條腿都在發抖,每走一步,都要耗費常人走十步的時間與力氣。

  容渟出門去撿燒火的木柴。

  到外麵時,卻聽到了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容渟躲了起來。

  薑嬈與明芍兩人一前一後,腳步深深淺淺地走在雪地裏。

  明芍跟在薑嬈後麵,“姑娘待會兒打算怎樣把錢還給那位少爺?”

  薑嬈想了一想,臉上卻露出了難色,“我若是直接給他,他要是好奇起來我是怎麽知道的,我該怎麽說?”

  “不是說是薑平在這兒守著,蹲牆角聽到的嗎?”

  薑嬈搖了搖頭。

  “不能直說,他若誤以為薑平是我派來監視他,就會誤會我了。”

  以少年性格敏感多疑的程度,她覺得她很有可能會被誤會。

  “姑娘若是直接告訴他,薑平是留在這裏保護他的呢?”

  薑嬈嘴角抽了抽,“怕他不信。”

  十有八九會不信。

  她那些夢境裏,她在給他做奴婢的時候,她說什麽他都是不信的。

  連想出門買點東西,他都會以為她想要逃走。

  而她越是保證自己不會跑,他反而越是要時時刻刻把她看在身邊才放心。

  一想到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薑嬈的心就忍不住發抖,“想想別的辦法,給他送進去吧。”

  明芍還是覺得可惜,小聲嘟噥,“姑娘為他做好事,不讓他知道,奴婢總覺得這事,是姑娘虧了。”

  薑嬈手指勾著耳朵,假裝聽不著。

  明芍見她已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勸了,試著建議道:“敲敲門,把錢放下,等他出來,我們就走?”

  薑嬈看了一眼門上掛著的門鎖,“他好像出門了。”

  “這……”明芍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了。

  薑嬈看著這間小屋矮矮的外牆,提起裙擺跳了跳,視線丈量著自己的個頭與外牆高度的差距。

  她這動作把明芍給嚇壞了,明芍拽住了她的衣袖,“姑娘,您是位大家閨秀,爬牆這種事,有失儀表,使不得啊!”

  薑嬈聞言,目光轉了回來。

  烏黑漂亮的眼珠轉了方向,在明芍與牆上掃來掃去,丈量起了明芍的個頭與外牆高度的差距。

  “……”明芍嚇得臉色淒白如霜,顫顫說,“姑娘……奴婢、奴婢怕高啊。”

  薑嬈輕輕歎了一口氣,“還是讓我有失儀表吧。”

  “我把披風帽子戴上,這裏位置偏僻,鮮少有人經過,我隻是攀住牆頭,往裏扔個錢袋子而已,不會被人認出來的。

  薑嬈踩著石頭,兩條細嫩的胳膊攀住了牆頭,雖然稍微有點吃力,所幸牆不高,她使勁踮踮腳,就能看到院子了。

  看到院子裏堆起高高一堆的木柴,她有些不滿意地努了努嘴,“什麽呀,他都不燒柴嗎?怎麽我送來的柴,他一塊兒都沒動。”

  在底下護著她的明芍看她站在那麽高的石頭上,還有心思悠閑亂看,不由得一陣頭暈,心都要操碎了,她喊道:“姑娘您小心著點,快點扔完,快點下來。”

  薑嬈點點頭,將手裏的錢袋找準院落裏空曠顯眼的地方一拋。

  錢袋子裏銀錠互相撞擊,落到地上時,發出幾聲脆響。

  正中院落中央。

  薑嬈滿意拍了拍手,卻聽身後明芍急叫,“姑娘別鬆手啊!”

  但太晚了。

  薑嬈的手已經離開了牆頭,身體向後墜了下去。

  短暫的墜落途中,薑嬈滿腦子都在想,早知今日多穿幾件。

  不過掉下去的時候,明芍抱住了她的身子,和她一同滾在了雪地,她站的那塊石頭又不算太高,倒不疼。

  就是磕了一嘴雪花的樣子有些狼狽。

  薑嬈嘴裏往外噗噗著雪花,緩慢把臉從雪地裏抬了起來,揉著眼睛去看明芍。

  可明芍的聲音卻是自她頭頂傳來的,“姑娘您沒事吧?摔到哪兒了?”

  那她身子底下壓著的人是……

  薑嬈睫毛瞬時一抖,仰起頭來,視線緩慢地一寸寸看過去,從上往上——胸膛、喉結、下巴、眉眼……

  是容渟。

  她的身體四歪八扭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兩人呈一個“十”字,心口窩的位置緊密相貼,一下一下的,似乎能隔著彼此的胸膛,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心跳聲交織在一起,似乎都分不清誰的是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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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嬈:我當時真的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