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眸縮緊，薄唇突然動了動，可在要發出聲音的一刻，又忍住了。

  倒是趴在他懷裏的林一一，這會兒突然回過頭來，依依不舍又弱弱可憐地喊了句：“媽咪……”

  林楚楚聽到了，可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她一直默默地走到門口，開門，出去，關門。

  電梯裏，林楚楚再也壓抑不住崩潰的情緒，一手捂著臉傷心痛哭。

  隻是，電梯沒下幾層又停住，她知道有人要進來，立刻轉過身去，趕緊擦拭眼淚。

  顧宴跟她“做對”，她都明白，一部分是寵愛女兒，另一部分，恐怕就是故意折騰她，發泄心裏的恨意。

  回到家，盧晶然見她一個人進門，好奇地看向她身後：“一一呢？你就自己回來了？”

  她點點頭，有氣無力地，“她今晚在那邊睡。”

  “不回來？”盧晶然再度驚訝，不過話剛問出，見妹妹眼眸紅腫，她頓時皺眉，“怎麽回事？哭了？跟顧宴吵架了？”

  林楚楚小心地看了看客廳，見唐慧茹不在，才低聲道：“算是吧，因為一一的教育方式，兩人意見不合，有些矛盾衝突。”

  “什麽？為了一一吵架？”盧晶然驚得臉色都皺起來，“你們……有必要嗎？”

  “是他對一一太寵了，而且根本不許我有一點點質疑！一一這幾天，變得太快了，動不動就哭鬧，自理能力也倒退。”

  說到這個問題，林楚楚依然激動難平。

  女兒是她的，沒人比她更希望孩子能培養好。

  顧宴那種種做法，好像她是後媽一樣！

  盧晶然連忙安慰：“行了行了，知道了，小女孩兒就是愛撒嬌的，何況現在有了親爸爸，又百般寵愛，她有些變化也是正常的。但你們也不至於當著孩子就吵起來啊，肯定把一一也嚇壞了。”

  林楚楚想到女兒害怕的哭聲，止不住又心疼起來。

  盧晶然看著她的臉色，問道：“你確定不去把一一接回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過去一趟。”

  “不用了。”林楚楚連忙拉住姐姐，怕她真的過去，“她想在那邊，就讓她呆著吧。顧宴連我都不給好臉色，你去了，少不了也要受他冷臉。”

  盧晶然苦笑了下，“這沒什麽，當初我們冤枉他時，他心裏的苦肯定比我們現在更難受吧。”

  林楚楚耷拉著臉，沒說話。

  其實，女兒在那邊過一晚，她不擔心。

  顧宴對女兒絕對比她對女兒更耐心，更溫柔。

  就是……

  她心裏有些緊張不安，擔心那小丫頭被爸爸完全收買，以後父女倆抱團，把她這個媽媽拋棄了。

  女兒是她的全部，她不能失去。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她不知該怎麽跟顧宴對峙。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吧。

  亂七八糟地胡想了一通，她冷靜下來，突然想起一事，又趕緊去收拾女兒的生活用品跟衣服。

  盧晶然明白過來，要送過去，被她拒絕了。

  “讓管家送去吧。”林楚楚給物業打電話。

  ****

  顧宴生平第一次，單獨帶孩子，還是個三歲多的小小孩。

  好不容易把一一的情緒安撫下來，小丫頭不哭了，他開始琢磨其它問題。

  這裏沒有嬰兒的洗漱用品，沒有衣服，這麽晚了，就算可以讓人買新的送來，也不能直接穿，還要清洗烘幹——

  太麻煩。

  想著那女人就住在另一棟樓裏，他掙紮著是不是打電話，讓她把女兒的東西收拾一些送來。

  可手機攥在掌心，思來想去，沒有勇氣撥通。

  剛才兩人鬧得太僵了，他實在拉不下臉麵。

  而且擔心，電話打過去，林楚楚也不會送來。

  她現在肯定在氣頭上。

  正一籌莫展間，門鈴響起。

  他放下懷裏的女兒，起身去開門。

  “顧先生嗎？您好，這是A座林女士讓我送來的。”穿著工作服的物業管家別著對講機，雙手將一個紙質環保袋恭敬地遞上來。

  顧宴吃了一驚，俊臉沉肅，接過紙袋打開一看，神色僵住。

  “祝您生活愉快。”管家恭敬地帶上門，走了。

  顧宴提著紙袋回到沙發，將裏麵的東西全都拿出來。

  沐浴用品，潤膚乳，兒童牙膏和牙刷，浴巾，睡衣，換洗衣物，小拖鞋，奶粉，奶瓶，奶瓶刷，嬰兒棉簽，早教機，甚至還有紮頭發的小頭繩……

  他一樣樣地全部擺開，突然就明白養育一個孩子有多不容易。

  而這份不容易，她一個人默默承受三年多。

  男人心裏五味陳雜。

  她走的時候明明那麽傷心，卻還讓人送來東西，足以見她對女兒的關愛。

  可她自己不肯來，寧願麻煩物業管家，就又說明她是真的傷心了，生氣了。

  顧宴心裏，突然有幾分不安起來。

  “爸爸，這些東西是媽咪讓人送來的嗎？”

  林一一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擺滿的物品，全都是她的，糯糯地問道。

  “嗯，是媽咪送的。”他回頭看了看女兒，微微一笑，捏著她的臉蛋溫柔地道，“現在好了，不用擔心洗了澡沒衣服穿，我們去洗澡吧。”

  “嗯！”

  小丫頭哭完之後，又變成了小天使，乖乖巧巧，可可愛愛，跟著爸爸起身走進浴室，開始洗澡。

  “爸爸……”

  “嗯？”

  “媽咪剛才哭了……”

  顧宴拿著蓬蓬頭，笨拙地幫女兒洗澡，他手上皮膚有些粗糙，摸著女兒柔嫩光滑的肌膚，很怕弄疼她，小心又小心。

  聽女兒悶悶不樂地說出這話，他抬頭看著小姑娘，微微一笑：“現在擔心媽咪了？”

  “嗯……”

  林一一粉嫩的小臉被熱氣一蒸，越發白裏透紅，那雙眼睛濕漉漉地，漂亮的猶如琉璃寶石。

  顧宴看著女兒這副模樣，真的是喜歡到心坎裏。

  這樣可人的寶貝，叫他如何控製住心裏想要狠狠寵愛的衝動？

  但冷靜下來之後，想想剛才跟林楚楚的對峙，他心裏若說毫無悔意，也不可能。

  他從小坎坷悲劇的經曆，讓他沒有機會享受到完整的父愛母愛。

  這一生，他最盼望的就是擁有一個溫馨的家，希望他的孩子出生在這樣的家裏，從小就被幸福快樂地寵著。

  可現在，他卻當著女兒的麵，跟孩子媽媽那般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