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來到這條街了，在背後默默注意她許久。

  看得出，這丫頭還在自我消化著。

  見她看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理會，顧宴也明白，她心裏對自己還有些責怪怨恨。

  沒關係，他能承受，也做好由她撒氣發泄的準備。

  隻要這丫頭不鬧著離開，萬事好商量。

  兩人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顧宴先開口：“走了大半天，餓了吧，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語調溫溫潤潤，不快不慢，像是長輩哄著耍小脾氣的孩子。

  林楚楚心裏微微一縮，不吱聲，也沒回頭。

  “你心裏有什麽想法，可以跟我說，若是對我不滿，也可以盡情發泄，別拿自己身體撒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又沒倒時差，不累麽？”

  林楚楚見他脾氣格外好，又聽他說中自己的心思，倒突然來了氣，倏地回頭看向他：“你既然知道這麽做了會讓我怪你，為什麽還要做？你是故意讓我怨恨我爸媽，離他們遠遠地，好跟你在一起嗎？”

  見她肯搭理自己，哪怕是這種興師問罪的語氣，顧宴也覺得鬆了一口氣。

  “我這麽做，的確有自己的考慮，不排除私心，但也是想，你有權利知道這些。”

  林楚楚扭著脖子，有點不服氣地盯著他，沒說話。

  “你這樣坐著不累嗎？我們去那邊桌子坐下，順便吃點東西，嗯？”

  顧宴溫柔耐心地哄勸著，而林楚楚幾乎一天沒吃沒喝，也的確饑腸轆轆，渾身疲憊。

  剛才聞著食物香氣，她都有些受不住了，現在男人真誠耐心地發出邀請，她遲疑了會兒，最終還是默默地起身。

  隻是，蜷坐的太久，雙腿血液不暢，站起來後小腿惴惴發麻，她晃了晃險些栽倒下去，嚇得顧宴疾呼“小心”，忙一把將她拉住。

  這一扯一拽，林楚楚失去平衡，一下子跌進他懷裏。

  耳邊傳來悶哼，林楚楚嚇懵了，第一時間想到他的傷，焦急心慌的都要哭出來：“你怎麽樣？撞到你的傷口了是不是？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嚴白，你快帶他——”

  “沒事。”她一邊急聲關心一邊連忙起身，顧宴拉著她的手緊緊不放，忍著疼痛抬眸看向她，“輕輕撞了下，沒事的，不用擔心。”

  林楚楚不相信，彎腰探身下去：“怎麽會呢？你的傷都還沒痊愈，我突然撞到你懷裏——”

  她伸出另一手去撫摸，被男人一把抓住，握緊。

  兩人視線對上，平日裏寡言冷情的男人，此時眸底卻是灼熱的深情，好像要將人淹沒，“楚楚，你不生我氣了，嗯？”

  她還能這樣關心自己，那肯定是不怪他了。

  顧宴暗暗欣喜。

  林楚楚一愣，望進他灼熱深邃的眸底，心髒突然像被什麽蟄了下，倏然拽回自己的手。

  男人眸底的熱度，頓時微微消退。

  嚴白看出兩人間的尷尬，及時開口：“不早了，這一天下來都夠累的，先坐下吃點東西吧。”

  事已至此，林楚楚也沒什麽好逃避的了，點點頭，算是應許。

  嚴白推著顧宴，走向河邊的餐廳。

  選了一處靠河沿欄杆的位置，嚴白幫著顧宴把輪椅放穩之後，便轉身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他們。

  美麗熱情的女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眼神朝顧宴瞥了好幾下，笑容明豔而不掩飾：“先生，需要點什麽？”

  “讓這位女士點。”顧宴盯著對麵的林楚楚，一口流利的英文回答道。

  “好吧。”服務員微挑眉宇，聳聳肩，把菜單遞給了林楚楚，轉身走開。

  林楚楚很餓，可看著菜單，又沒什麽食欲。

  她之前不愛出國，除了因為不舍得港城外，也的確因為不適應國外的生活。

  她這麽標準的吃貨，如果天天頓頓都不能吃好，那該多麽難受。

  而對於西餐，她的確愛不起來。

  隨便點了個套餐，她把菜單遞給顧宴，眼睫都沒抬起，聲如蚊蚋：“我點好了，你看看吧。”

  “我跟你一樣的就行了。”顧宴回答。

  林楚楚抬眸瞥他一眼，隻好又招來服務生，點了兩份一樣的套餐。

  服務生離開，周圍很熱鬧，可就是他們這桌，俊男靚女，卻格外安靜。

  顧宴奔波這一天，早已疲憊不堪，可坐在這樣寧靜浪漫的河邊，抬頭是月色，低頭是佳人，他竟覺得渾身疲憊與隱隱疼痛，都隱匿不見了。

  “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對，我知道會讓你傷心難過，可又覺得自己能把你安撫好，權衡之後，才做了這個決定。”

  顧宴鄭重地解釋道歉。

  林楚楚扯唇，淡淡笑了笑，“不怪你，本來……也是我讓你去調查林澤海的，你不過是告訴我實情而已。”

  “這麽說……你真的不生我氣了？”

  她抬眸，又落下，再淡淡一笑：“我本來就沒生氣……”

  顧宴聽她口是心非，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看他的眼神都藏著別扭與隔閡，嘴上卻還要說沒生氣，這小丫頭！

  想著她剛才孤零零蹲坐在河邊的樣子，顧宴明白了什麽，柔聲心疼地問道：“從小到大，是不是每次心情不好，都是一個人跑出去，這樣靜靜地坐著，慢慢給自己療傷？”

  林楚楚一愣，看向他，眼神明顯驚愕。

  她沒想到，顧宴居然能看穿她的心思。

  “這有什麽奇怪的？”她的神情說明了一切，顧宴淡淡一笑，繼續道，“我以為你會很久不理我，可你這麽快就能跟我坐在一起，說明你已經消化了那些信息。”

  她抿唇，落寞地捶著羽睫。

  “楚楚……”顧宴心疼她自我療傷的方式，循循善誘地勸，“以後遇到什麽事，你可以跟我傾訴，我能做你的依靠，不要再一個人跑出來，獨自承擔所有。”

  林楚楚在外麵晃蕩了一天，雖然傷心、難過、孤單、彷徨，可都沒有哭泣，心裏隻是麻木僵硬的一片。

  可現在，男人簡簡單單一句話，卻突然擊中內心，就好像一塊灼燒火紅的熱鐵，突然墜入了冰湖，迅速融化了冰冷寒惻的堅冰。

  她有依靠了，是嗎？

  可如果，給她帶來傷害的，就是眼前這人呢？

  心之所向，言語上便順勢而出：“那如果是你惹我生氣了，不開心，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