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傍晚落了霧氣，還有蒙蒙的細雨。車停穩後，有握著傘等在一旁的女傭立刻撐著傘走近，拉開車門等兩人下車。

  頭頂是古樹茂盛的枝葉，偶爾落一滴水珠滾在傘上，發出沉悶的響。

  單遙知接過一把傘，親自到另一邊接顧渺兮下車。

  “山上夜裏有點涼，我讓初夏備好了披肩。”等她的手挽上他的胳膊，他低頭和她說話，親密好似耳語，“是先去我住的地方加件衣服？還是直接去老太太那邊？”

  他把選擇權交給了她，顧渺兮不假思索：“先去見你家長輩。”知己知彼，方能安心靜氣。

  單雪要去找單月，先回了單遙知的小樓，洛風也有私事要處理，和單遙知打過招呼後先一步離開。

  沒有旁人打擾，單遙知帶著顧渺兮往單老夫人的暖房去，一路向她介紹著老宅的情況。

  “這宅子據說建成也有上百年，曾經毀於戰火，後來我曾祖父又在原來的殘垣上重新修建了現在這座。麵積很大，老太太在南園，穿過花園，西北鏡湖那邊是二叔的院子，走路過去有點遠，你要是想去可以讓單雪叫輛車送你。”

  “你住的地方呢？”

  “我住的院子比較偏，待會兒帶你過去。”

  偏？

  單家家主住的院子，卻在整個宅子比較偏僻的角落？

  看出她的疑惑，單遙知解釋：“是我小時候住的院子——曆代家主居住的院子叫永安閣，是整個宅子風水最好的一片。”

  “你為什麽沒有搬進去？”

  “我住哪裏都可以。”單遙知溫然一笑，“而且，留在那個院子，總能自己不要太過懈怠，被名利浮華迷了眼睛。”

  那裏是他幼年時生活過的地方，他所有痛苦和災難的開始。

  “我曾經在那個院子裏度過了幼年時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在單歸心拋棄家主之位離開單家後，他和母親被送到那個院子，是被牽連後的責罰。

  中毒，掙紮，被威脅，被拋棄，無數個日日夜夜不死不活的折磨。

  “單遙知。”顧渺兮忽然停下腳步。

  “嗯？”

  “你低頭。”她勾住他的脖頸，眯眼，“我要吻你。”

  單遙知如他所願，低下頭。

  傘往她的頭頂傾斜，男人單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攏在懷裏，擋住了明裏暗裏各懷鬼胎的打量。

  ……

  “哦？”聽了嫣紅的描述，單老太太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呐，真是胡鬧得很。”

  為了給自家女鵝撐腰，單二夫人早早就來了，同樣聽到了嫣紅的話，她悠悠一笑，道：“這麽無所顧忌，說明遙知是真的喜歡。”

  老太太看了眼二夫人，輕笑道：“閔姝，你也是聽說我讓遙知把人帶回來，所以過來看看？”

  單二夫人早就習慣了老太太說話時的百轉千回，自然而然地接話：“對啊，遙知好不容易帶回來一個姑娘，聽說還是大明星，我這不想著過來看看熱鬧麽。”

  “熱鬧……”老太太淡淡地笑，眼角的皮膚擠成一團，“是啊，都當熱鬧看呢……連你也覺得那個姑娘上不得台麵？”

  “哈？”你這個老太婆可別曲解我的話啊！單二夫人喝茶的動作一頓，繼而揚起明豔的笑容，“怎麽會？遙知喜歡的，就是最好的，上不上得台麵，那是別人眼裏的——我們單家都退了這麽多年了，還在意別人怎麽看我們麽？”

  單歸寧清了清嗓子，示意老婆說話悠著點。

  “再說了，根據工作職業就把人低看了的，自己又能高貴到哪裏去呢？”單二夫人無視了老公的提醒，學著老太太最喜歡的大師說話的調調，“老太太，您走過這麽路，見過這麽多人，那顧渺兮究竟好不好，還不是您老人家一句話的事兒？想必啊，您說不好，遙知總不會說好，你說是不是？”

  這話看似在捧老太太，實則是在嘲笑老人家管不住單遙知還多管閑事。

  老太太臉上的笑有些繃不住了。

  她冷冷掃了眼自己的兒子，眼含警告。

  單歸寧低著頭，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陰陽怪氣噎住了單老夫人，閔姝換了個坐姿，連喝茶的動作裏都透露出幾分洋洋得意。

  不知道已經有人在自己前麵把老夫人懟了一頓，顧渺兮進了暖房，直覺裏麵氛圍不太對勁。

  嫣紅掀起門簾，細聲細氣地提醒老夫人：“老太太，遙知和顧小姐來了。”

  “祖母。”單遙知牽著顧渺兮走進暖房，“我回來了。”

  老人家睜開眼睛，目光直直落在顧渺兮身上。

  單遙知道：“渺渺，這位是我祖母，這兩位是我二叔和二嬸。”

  “奶奶好，叔叔嬸嬸好。”顧渺兮乖巧得像剛進校門的小學生。

  “顧小姐是麽？”老太太揮揮手，讓幫她捶背的傭人出去，“坐，顧小姐，我身體不適，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顧小姐莫見怪。”

  顧渺兮落座，拿出影後應有的素養，含笑回道：“您太客氣了。”

  “遙知。”老太太看向站在顧渺兮身邊的單遙知，“我養在花園裏的蘭花這段時間不太好了，半死不活的，你現在去幫我看看。”

  單遙知沒動：“蘭花而已，死了我再送祖母就是。”

  單老夫人：“……”

  顧渺兮扯扯他的袖子，乖巧：“遙知，既然祖母說了，你去幫祖母看看吧。”

  單遙知看她。

  顧渺兮眨眨眼睛：“去嘛，蘭花死了，祖母肯定會很難過的。”

  摸了摸她的發頂，單遙知對著老人點點頭，轉身出了暖房。

  看單遙知真走了，閔姝有點急：哎喲這小丫頭怎麽傻乎乎的？單遙知一走，老太太豈不是要把他拆筋扒骨？

  “你叫顧渺兮？”果然，再開口時老夫人語氣都冷了很多。

  “遙知說您喜歡我的電影，看來是為了讓我開心哄我的呢。”顧渺兮依然笑得乖巧，答非所問回了一句。

  要是真喜歡電影，怎麽可能會認不出她是誰？

  一時間分不清這丫頭是牙尖齒利還是心直口快，老太太皺眉，閔姝也挑了挑眉，重新換上看戲的表情。

  “我的確看過你的電影，你的演技很好。”老夫人意有所指，“不管演什麽，都活靈活現。”

  “老夫人謬讚。”顧渺兮謙虛地低頭，補充，“導演也是這麽評價我的，嗬嗬。”

  老夫人：“……“她確定了，這姑娘是個聰明人，在這裏扮豬吃老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