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顧渺兮垂下眼瞼，遮住了眼神裏複雜的情緒。

  沈琢為什麽忽然想見她？

  他已經從章強的自殺中聯想到了什麽嗎？

  即使看到了S放出的假消息，他還是選擇過來見她嗎？

  本來打定主意暫時不和男人見麵的顧渺兮，在得知他自己找上門以後，瞬間改變了主意。

  既然他主動來了，那就把困擾她的過去做個了結吧。

  ……

  葉染歌不願意搬到沈家去，沈琢便為她在學校旁邊買了一間公寓，空閑的時候會去探望她。

  每次見麵，女生說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偶像，她以顧渺兮為目標，津津樂道和她有關的所有新聞。

  偶爾，也會說出“哥哥，你和渺渺長得有點像呢”這樣讓人不得不深思的話。

  這次約顧渺兮見麵，也是因為葉染歌無意識的提醒。

  “哇哦，渺渺和蕭則是兄妹嗎？”女孩子抱著手機刷八卦新聞，不知看到了什麽，興奮地跑到他麵前舉著手機給他看，“哥，渺渺竟然和蕭則是兄妹耶！真是太——讓人驚訝了！他們兩個明明長得一點也不像！而且，而且之前兩個人還在傳緋聞！哎呀呀，竟然是兄妹……不過！他們一家顏值都好高呀，真羨慕蕭則可以和渺渺成為家人嗚嗚嗚……”

  因為聽到熟悉的名字，他分神多看了兩眼新聞。

  他想起了被單遙知拒絕的那個交易，與其說是為了弄清楚顧渺兮和聯盟之間的關係，不如說是為了知道那個女孩的過去。

  在終於鼓起勇氣麵對以後，他總要知道，那個小女孩的過去，是不是出現過他的身影。

  想到這裏，沈琢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

  “叮鈴叮鈴”咖啡廳大門口傳來響動，服務員客氣地說著“歡迎光臨”，腳步聲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而來。

  就像有心靈感應一樣，沈琢抬眼看向停在桌子對麵的女生。

  “沈先生，顧小姐到了。”助理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完後，退出小小的包間，順手拉上了隔斷外人視線的移門。

  “沈先生，初次見麵，我是顧渺兮。”女生摘下墨鏡，一雙清澈的眸子裏映出他那張和她有著七分相似的臉，她微微含笑，又道，“沈琢，好久不見。”

  沈琢，好久不見。

  ……

  沈家長房孫輩有兩個孩子，長子沈琢，次女沈瑜。據說大夫人生沈瑜的時候難產，險些沒保住孩子，所以沈家對這個經曆了一番波折才來到世間的小公主很是寵愛。

  他第一次見妹妹，是在醫院。

  她躺在小床上，已經褪去了初生嬰兒紅彤彤的膚色，白白嫩嫩，不哭不鬧。

  她的眼睛很亮，未經俗世的侵染，澄澈清明，是他所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

  她還沒長牙，嘴巴開開合合，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似乎是對他好奇，他打量她的時候，她也直勾勾地瞅著他，不時眨巴眨巴眼睛。

  “小瑜很喜歡你呢。”耳邊是母親溫柔的笑聲，“你看她一直看著你。”

  一直看著他，是因為她喜歡他嗎？

  他伸手，輕輕戳了戳她白嫩的小臉，然後被她抓住手指塞進嘴裏。

  咦……都是口水……

  “哎呀小瑜，手指是不能吃的！”被他呆滯的表情逗樂了，母親笑得更開心。

  好不容易從她嘴裏救出自己的手指，他扯了紙巾擦拭上麵殘留的口水。

  她躺在小床上繼續咿咿呀呀，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真是不講衛生的小家夥，不過……真的超級超級可愛啊！

  “小琢，妹妹是不是很可愛？”

  他不情不願地點頭。

  母親不知想到了什麽，露出一個他看不懂的悲傷的表情。

  “沈琢，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以後如果爸爸媽媽不在了，妹妹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爸爸媽媽不會不在。”他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聽到母親的話，他有些不悅地皺眉，“媽媽，請不要做這種假設。”

  “都說了是假設嘛。”母親揉揉他的腦袋，笑，“如果爸爸媽媽不在了呢……你願意像保護媽媽一樣，保護妹妹嗎？”

  他認真地考慮母親的話。

  如果父母都不在了話，她就是他唯一的親人，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念想和歸處。

  他點頭：“願意。”

  “哈哈，竟然還想了這麽久嗎？”母親被他慎重的態度逗得捧腹大笑，“你這小子，真是，和你爸一樣謹慎得很啊。”

  她笑夠了，在他惱羞成怒的表情中再次拍拍他的頭：“沈琢，既然給出承諾，以後，你可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知道嗎？”

  他躲開母親的手，別扭地應了：“當然。”

  不知道是不是被母親的笑聲感染，在他回答後，小嬰兒咿咿呀呀兩聲，露出一個軟乎乎的笑。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也是尚且稚嫩的少年第一次有了兄妹和責任的概念。

  “哥哥！哥哥！”後來，小嬰兒慢慢長大，她學會說話，學會走路，每次他放學回家，她就會邁著小短腿跑過來抱住他的腿求抱抱。

  她的眼睛依然清澈，笑起來又甜又軟，喊他哥哥時奶聲奶氣……

  嗯，他的妹妹比學校裏見過的任何一個女生都要可愛。

  再後來，她又長大了一點，要去幼兒園開始新的人生。

  幼兒園的小男生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總是幼稚地扯她頭發，故意弄髒她的衣服……她和小男生打架，打掉了對方的一顆牙齒，被叫了家長。

  雖然是家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可是父母並沒有縱容她的胡作非為。

  沈家承擔了小男生的醫療費，她被要求向對方道歉，回家還被爺爺用戒尺打了屁股。

  他知道這個消息後逃了晚課回來看她，她趴在床上“養傷”，看到他後立刻哭得聲嘶力竭。

  “他們都欺負我！明明是他先扯我頭發的！他還用顏料弄髒了哥哥送給我的裙子！爸爸罵我！爺爺還打我屁股！”

  她委屈狠了，哭得打嗝，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他一時間心疼又好笑。

  “別哭，等你屁股不疼了，我帶你去教訓他。”

  他帶她去教訓小男生，麵對他這位“家長”，對方期期艾艾許久，才說隻是想和沈瑜做朋友……

  本來隻是想嚇唬嚇唬小男生，在聽到對方的解釋後，他瞬間炸毛——好啊，小小年紀，牙都沒長齊，竟然就開始覬覦他家的小白菜了！

  他把覬覦他家小白菜的豬拎起來打了一頓屁股，並再三警告對方不許打他家小白菜的主意。

  最後的結果，他被家裏人關了禁閉。

  老爺子讓他在書房跪一整晚，她半夜溜進來看他，往他膝蓋下塞了毛墊墊。

  “哥哥對不起，爺爺說你會被罰都是因為我……”她撇撇嘴，比自己受了罰還委屈。

  “別聽爺爺胡說。”他安慰她，“爺爺是老頑固，根本不懂年輕人的世界。”

  “是嗎？”

  “就是，上次教爺爺用手機下象棋，他學了半天都沒學會。”

  “真的嗎？”她睜大眼睛，“爺爺這麽笨呀？”

  “嗯哼。”

  “哥哥你腿疼嗎？”

  “不疼，我早就習慣了。”

  “哥哥。”

  “嗯？”

  “我最愛你了——媽媽說，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最愛你了。”

  ……

  要回去找她，她還在雪原等他，必須回去找她……

  “少爺！求您跟我們走吧，就算現在回去，也救不了小姐！”有人緊緊扣住他的胳膊，哽咽道，“先生和夫人已經死了，現在能為他們報仇的隻有您，隻有您了啊！您要就這樣回去送死嗎？！”

  他們攔在他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些人既然決定今天動手，肯定不會隻是一場車禍，您能逃出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求您，跟我們走吧！”

  那天的雪很冷，落在他的臉上，將他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心再次狠狠凍住。

  他看著護在他身邊的心腹，最後看了眼白茫茫望不到邊際的雪原，回身，一字一句：“我們走。”

  風聲呼嘯，他聽見了她絕望的哭喊聲。

  “哥哥！你在哪裏？”

  “哥哥！不要丟下我！”

  他知道，那是他的幻覺。

  他讓她安靜等著，她便不會隨意跑出來。

  她還在原地等他回去接她。

  但他永遠不會回去了。

  ……

  “好久不見啊，沈琢。”

  他以為她已經死了。

  擺脫危機後，他安排心腹私下裏調查過她的消息，得到的回複是失蹤。

  失蹤意味著什麽，他很清楚。

  如果她還活著，被人所救，肯定會回沈家。

  但是沒有。

  “我以為……”看著眼前明豔張揚的少女，聽到她感慨的打招呼，沈琢嘴唇動了動，擠出一句話，“你已經死了。”

  “所以你沒有回去找我？”顧渺兮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聞言似有所思，“既然覺得我已經死了，那沈先生，你今天找我，是為了什麽？”

  沈琢沉默。

  找她是為了什麽？他沒有想過。

  隻是聽了葉染歌那些話，看過和她有關的那些新聞後，他覺得自己應該見她一麵。

  見了麵要說些什麽，他完全沒有想法。

  隻是想見她。

  “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嗎？”顧渺兮單手托腮，就像小時候和他說話時一樣，目不轉睛注視著他，“沈琢，其實你隻是想確認一下，現在的顧渺兮是不是你心中已經死去的沈瑜，對嗎？”

  他約她見麵或許存了試探之心，隻是沒料到她會直接承認身份。

  沒做好和她坦誠相見的準備，所在在她表明身份後，他才會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