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在夜半醒來，房間的光線昏黃，攏出溫暖的一片天地。鼻翼間縈繞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提醒他現在身在何處。

  他嚐試著活動身體，立刻驚動了身邊的人。

  她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向他，眸色比暖光的燈光還要溫柔。

  “醒了？”

  “渺、渺？”他喃喃，覺得自己在做夢，“你……怎麽……”

  “聽說你受傷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顧渺兮扶著他從床上坐起來，扯了個枕頭墊在他背後:“要喝水嗎？”

  短暫的迷失後，男人恢複正常，溫聲道:“謝謝。”

  顧渺兮起身去倒水。

  隨著水落進杯子，飲水機發出“咕咚咕咚”兩聲響。

  “我受傷的消息，是周敏告訴你的？”

  身後，蕭則皺眉，聲音很沉，夾雜著一絲無奈。

  周敏是宸印娛樂的王牌經紀人，後來因為個人原因調過來單帶他一人。

  不知道顧渺兮和她的關係怎麽突然變好了，他出什麽事周敏都會第一時間聯係顧渺兮。

  就像……顧渺兮是他的家長一樣。

  明明她才是需要被照顧的那個人。

  “渺渺，這種事情，不需要你為我費心。”

  “我知道啊。”關掉飲水機，顧渺兮端著溫水回到他身邊，遞給他，“我隻是擔心你。”

  如果不回來看一眼具體的情況，她會徹夜難眠。

  總是拿她沒辦法，蕭則歎氣:“你今晚住哪裏？”

  “就在這裏。”顧渺兮道，“馬上是爺爺的生日，我明天要趕回清淩。”

  所以她特意過來，就是為了看他一眼？

  蕭則放下杯子，澀聲:“我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顧渺兮重新在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開始翻看新聞，“蕭則，我說過，我會護著你，隻要有我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要是有誰欺負你，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說最後一句話時，不似往日的漫不經心，語氣又狠又冷。

  蕭則沉默地注視她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溫和的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眼底的柔情衝淡了身上的陰鬱氣息，就像桎梏在黑暗中的曇，開出了雪白的花。

  “剛才睡太久了，有點睡不著。”他從床頭櫃裏翻出一本書，“渺渺，要聽故事嗎？”

  顧渺兮的注意力頓時從八卦新聞上轉移。

  她收起手機，趴在沙發柔軟的扶手上:“聽。”

  “想聽什麽？”男人翻開手裏的童話故事。

  “小美人魚？”

  “好。”

  他開始講小美人魚的故事。

  他的嗓音溫醇，是最上好的酒，讓人不自覺間已然沉迷其中。

  顧渺兮聽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蕭則。”她迷迷糊糊中，低聲呢喃了一句他的名字。

  “我在。”他放下書，柔聲應了。

  “我不會再讓他們把你抓回去，我會保護你。”

  “好。”

  她睡著了，眉頭擰得很緊。

  就像小時候在孤兒院，哪怕在他身邊睡著，她也會保持警惕，似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把她驚醒。

  蕭則放下書，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頰上，很久，伸手，在觸碰到她臉頰之前，又慢慢蜷縮起來。

  他歎了口氣，拿起床邊的毯子給她蓋上。

  右臂受傷使得他行動不是很方便，不過好在女生睡得很沉，沒有被他的動作驚醒。

  給她蓋好毯子，他俯身撩開她額前的碎發，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渺渺，好夢。”

  ……

  次日清晨，晨星掛在泛白的天空，東方的雲層逐漸被染上橘色的光，沉睡的街道蘇醒，人來人往，聲色嘈雜。

  蕭則醒過來時，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毯子放在沙發上，疊得整整齊齊。

  他看了眼空蕩蕩的病房，再次閉上眼睛。

  有人輕輕推開門看了一眼。

  “顧小姐，他好像還沒醒。”

  “嗯，他昨晚睡得比較晚……我剛才去見了院長，醫院的事他會安排好，你讓蕭則安心養傷，不用擔心別的。”

  “你不留下來多陪他幾天嗎？”

  “我爺爺過生日，需要去一趟清淩——等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再說吧。”

  “好。對了，這次意外受傷，我已經聯係公司取消生日會了。”

  “嗯。你是他的經紀人，這種事，你做主就好。”

  “……顧小姐，要不，等他醒了，你跟他說一聲再走？”

  “不用。”頓了頓，“我現在去機場。”

  “這樣啊，我送你下去。”

  ……

  兩人說話的聲音漸行漸遠，蕭則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

  不管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她，他們兩個還是少見麵為好。

  周敏告訴他，上次兩人進出公寓被狗仔拍到，第二天就上了熱搜。

  雖然周敏聽了顧渺兮的話，不許他看各種娛樂新聞，但他在娛樂圈這麽久，可以想到輿論會帶給女生的困擾。

  不過，比起輿論，他更擔心，那些人通過八卦新聞，發現顧渺兮的真實身份。

  她說，她要保護他，不再讓那些人把他抓回去。

  可在他的心裏，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他也想保護她，讓她遠離危險，遠離囚禁了他們很多年的過去。

  “你醒了？”周敏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她把打包好的湯包放在桌子上，笑道:“顧小姐已經趕回清淩去了，她說你喜歡吃湯包，我給你打包了一份，還有肉絲粥。”

  “嗯。”蕭則道了謝，起身去洗漱。

  “你現在右手行動不便，要不要我給你請個護工？”她是女人，他又有女友，很多事情她不適合幫他處理。

  “不用。”蕭則拉開浴室的門，“周姐，最近這段時間的商業活動都替我取消掉，我想安心養傷。”

  “我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樣子，也不適合接工作。”周敏試探性地說道，“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準備怎麽過？”

  “在家裏過。”對於即將到來的生日，蕭則的語氣裏多了期待，“渺渺說，她會來陪我過生日。”

  “哦。”周敏覺得有些酸——不管是在鏡頭前，還是在外人的眼裏，蕭則永遠都是溫馴有禮進退有度的溫柔男神，可隻有和他接觸時間久了，才會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沉默，陰鬱，疏離，不苟言笑……隻有在提起顧渺兮時，才會露出少有的溫柔表情。

  在顧渺兮找到她並說服她接手蕭則時，她就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

  可她總覺得這對戀人的相處方式很奇怪。

  他們可以幾個月不見麵，不通電話，不聊微信，就在她以為兩人已經分手的時候，他們又會以各種奇奇怪怪的方式告訴她，兩人的感情依然深厚。

  就像上次深夜同去蕭則的公寓，就像這次蕭則受傷以後，顧渺兮急吼吼地趕來醫院。

  “真是奇怪的戀人啊。”周敏嘟囔了一句，幫蕭則整理被子。

  被子溫暖，她的手卻扔到冰冷堅硬的一角，周敏掀開枕頭看了一眼——童話故事書。

  哦，蕭則的怪癖。

  這家夥無論去哪裏，接什麽工作，都會在包裏帶上這本童話故事。

  她以前以為他喜歡看，後來注意到他好像從來沒有看過。

  現在書在枕頭底下，難道是昨晚看了？

  所以，喜歡童話故事的不是蕭則，而是顧渺兮？

  嘖，無形之中又吃了一把狗糧。

  ……

  顧渺兮戴著口罩走到醫院停車場。

  她聯係了徐翊，讓她在停車場等她。

  隻不過，沒有等到徐翊的車，她被人攔下了。

  五個黑衣保鏢圍成一個弧形，擋在女生的身前。

  “顧小姐。”對麵的車窗放下，中年男人噙著一抹冷笑，“聞名不如見麵——如果顧小姐不嫌棄的話，我想和顧小姐單獨聊聊。”

  顧渺兮沉默。

  對方等了幾秒，淡淡:“顧小姐，不用想著誰會來幫你——你要是自己不肯跟我走，我隻能用些不怎麽紳士的手段了。”

  顧渺兮正眼看他，擰眉:“你誰呀？”

  男人:“……”

  他嘴角抽搐兩下，體麵的笑容有點維持不住了:“忘了自我介紹，顧小姐，我是蘇經信。你昨天在醫院和小女蘇鏡萱見過一麵，顧小姐應該不會忘記吧？”

  “哦……”顧渺兮想起這人是誰了，“原來是蘇家二爺。”

  她活動著手腕，溫吞地笑:“我今天很忙，恐怕沒辦法接受蘇先生的邀請了。”

  她抬頭看了眼停車場的監控，判斷自己在這裏打人會被哪幾個監控拍到。

  “顧小姐要拒絕我的邀請？”蘇經信沉聲，“你們，請顧小姐上車。”

  保鏢們齊齊往前踏出一步。

  顧渺兮算好監控的角度，正想甩包砸人，就聽到不遠處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溫潤清雅，如水一般，澆滅了她心頭的火。

  “渺渺？”

  顧渺兮動作一頓，乖巧站好，看向來人:“單遙知……”

  男人正在打電話，四目相對後，他說了聲“回聊”，掛斷電話，抬腳走向她。

  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年紀不大的年輕男女，看外貌應該是一對龍鳳胎。

  男孩空著手，一隻耳朵裏塞著藍牙耳機，單手插兜，一副拽拽的表情。

  女孩拎著一個探病專用的花籃，笑容寧靜溫和。

  此刻兩人看著顧渺兮，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