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

  劉默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渾身冷汗，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榻榻米之上，頭頂卻不是那個記憶中的風鈴。

  但是隻要清風吹起，依舊叮鈴當啷，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是那歲月靜好的模樣。

  劉默爬起身來，麵容憔悴，仿佛老了許多，他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掩麵而泣。

  僅一夜之間，劉默的心竟判若兩人。

  唐燕聽聞聲響趕來，推開了門，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她的身上纏著不少的繃帶，想來受傷不輕。

  事實上，唐燕和天照大神那場戰鬥的後期，一直就是“貓抓老鼠”了，天照大神是貓，唐燕則是鼠，她的攻擊全部被八咫鏡所吸收，而對方的攻擊卻一次次地重創唐燕，所以她隻能一邊撤退一邊想辦法，不過好在天照大神似乎計劃完成，突然離去，才讓唐燕有了喘息的機會，但是她事後也得知了天照大神不過是為了拖住自己，真正的目標其實是自己的兒子和兒媳。

  看到自己兒子的這副痛哭流涕的悲傷模樣，唐燕的心情並不比劉默好受，更何況她也得到了消息，自己在中央區的那套宅院被毀，留下的法陣也發動了，蜘蛛、花婆婆等一眾殺神組成員更是全部戰死。

  “媽，這裏是哪裏？”劉默問道。

  唐燕親昵地摸了摸劉默的腦袋，頗為得意地說道：“這裏也是我的宅院之一，狡兔三窟嘛，像這樣的宅院我還有五六套。”

  “蘇櫻呢？”劉默連臉上的眼淚都沒有擦，繼續問道。

  唐燕眼眸低斂，她也不好隱瞞，反正兒子終究是要麵對這個事實的，於是神色落寞地說道：“蘇櫻的屍體我已經放在水晶棺中保存起來了，我帶你去看看吧。”

  唐燕帶著劉默來到了這座山頂宅院中一間僻靜的房間，房間內隻放置著一樣東西——一副水晶打造的棺材。

  棺材裏靜謐地躺著一個麵容蒼白的女孩，如果忽略掉女孩身上的傷痕的話，那麽就像是安靜睡著了一般。

  劉默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個造價昂貴的水晶棺，感覺每一步都是那麽地艱難，那麽地沉重，就像劉默此時此刻的心情一樣。他伸出一隻手去，嘴唇顫抖著，內心悲痛萬分，可是卻沒有眼淚從眼睛中流出來，他的淚水差不多已經流光了。

  劉默以極慢的動作跪倒在水晶棺前，頭沉沉地低了下去，蘇櫻欺騙他活下去，自己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是你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也是你點亮了我的世界，但你怎麽能就此離我而去？

  為什麽？

  “媽媽，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劉默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他傷心欲絕，每一次呼吸都痛得撕心裂肺、深入骨髓。

  劉默眼神黯然，肝腸寸斷，這個世界甚至都沒有給他一個能夠為了所喜歡的女孩放手一搏去拚命的機會，真是命運弄人，劉默所喜歡的兩個女孩都接連死去，一個都沒能保護好。

  劉默咬著自己的嘴唇，流血而不自知，好像從遇見蘇櫻開始，自己就一直在被對方保護著，枉自己還認為是蘇櫻的騎士，大放厥詞要一直陪伴守衛著蘇櫻。

  唐燕走上前去，緊緊將劉默抱在懷中，嘴唇緊抿，一言不發，兒子變成這副模樣，她又何嚐不心痛呢？

  “媽媽，我想靜一靜。”劉默輕聲說道，語氣是那麽無力，完全就不像是一個活人。

  唐燕雖然擔心劉默的精神狀態，但是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讓他獨處一會兒才是最明智的，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撫摸著劉默的臉頰，說道：“好的，媽媽這就出去，你和蘇櫻單獨相處一會兒，可千萬別做什麽傻事。”

  劉默點了點頭，唐燕走了出去，並沒有帶上房門，以便於如果兒子要傷害自己的話，她能夠第一時間趕過來阻止。

  劉默癡癡看向水晶棺中的那個“睡美人”，那些美好的回憶再度被勾起，但是美好的回憶越多，他就越痛苦，他就越自責，他就越難以原諒自己。

  “啪”“啪”“啪”···房間內不斷回蕩著清脆的響聲，是劉默不斷地扇著自己的耳光，罵著自己“廢物”。

  不知道抽了自己多少個巴掌，就連劉默都覺得有些累了，但是他依然保持著跪下的姿勢，跪在水晶棺的麵前，臉頰上是鮮紅溢血的巴掌印。

  腳步聲輕輕響起，一道瘦弱身影走進了房間，手裏還捧著一束花。

  劉默抬起頭來看向那個眼睛纏有布條的小女孩，頓時覺得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看待對方的眼神就像是看待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恨不得吃掉她。

  “ここに來て何をしますか（你來這裏幹什麽）？”劉默，咬牙切齒地沉聲問道，他眼眶通紅，眼睛布滿血絲，放在膝蓋上的雙拳更是緊緊攥起。

  小瞎子低下頭去，就像是一個被審判的犯人。

  “あなた達の友達として、蘇桜に花束を捧げたいです（作為你們的朋友，我想要給蘇櫻獻上一束花）。”小瞎子輕輕地說道，生怕打擾了死者的寧靜。

  劉默突然變了臉，起身暴喝道：“出て行けあなたのような友達がいません。私も蘇桜もあなたの友達ではありません（滾！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和蘇櫻都不是你的朋友）！”

  小瞎子被傷到了，喃喃自語道：“私たちは友達だと思いました（我還以為我們算是朋友）···”

  “すみません（對不起）。”小瞎子深呼吸一口氣，默默地將花放在門口，轉身離去了，離去的時候，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劉默對著小瞎子的背影繼續怒吼道：

  “あなたが本當に私たちの友達なら、その時は私を止めるべきではありません（你若真是我們的朋友，當時就不應該阻攔我）！”

  “あなたが本當に私たちの友達なら、私と一緒に蘇桜と戦うべきです（你若真是我們的朋友，就應該和我，和蘇櫻一起戰鬥）！”

  “蘇桜の死は、あなたも関係が抜けません。あなたは永遠にこの代価を返済できません（蘇櫻的死，你也脫不了幹係，你永遠都無法償還這份代價）！”

  小瞎子的腳步和心情一樣沉重，在遠離了這個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地方後，她禦劍飛行躍入高空，最後回望了一眼，語氣悲傷地說道：“私は責任を持って、死亡の代価で（我會負責的，以死亡的代價）。”

  劉默今天一整天就待在蘇櫻所躺的水晶棺邊，連飯也不吃，每次唐燕進來都是連連歎氣，既心疼又無奈，兒子頹廢得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大事，如果能夠將劉默抽醒的話，唐燕都恨不得狠狠地抽劉默幾耳光。

  皎潔的月光鋪灑在地麵上，如同水霧氤氳，讓這處宅邸鋪上了一件朦朧輕紗，如同人間仙境。

  一對男女站在宅院外的茵茵草坪上，並肩而立，正是劉乾和唐燕。

  “為什麽不去見見兒子，不讓我告訴兒子你已經來了？現在兒子最需要你的安慰了，你這個做父親的真是失職。”唐燕眼神幽怨，埋怨道。

  劉乾淡然一笑，也沒有過多解釋，“時機未到，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去見兒子的。”

  唐燕注意到劉乾的臉色有些不太好，正想要開口詢問，卻被對方用一根食指抵住了嘴唇。

  “噓，我沒有大礙。”劉乾聳了聳肩，“最起碼現在還沒有。”

  “其實我是神。”劉乾繼續說道，點破了藏在自己身上的驚天秘密。

  唐燕卻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隻是淡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了？”反而是劉乾被驚訝到了。

  唐燕雙手籠袖，笑了笑，她的側顏被月光映襯得絕美。

  “嗯，這次兒子來日本後的一段時間，其實我就已經隱約猜到了。兒子提到過他體內的力量一開始是被封印的，但是我並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也不懂什麽封印，而且我曾經無意間從兒子的身上感受到了神的氣息，雖然微弱得隻有一絲，但是在我的血統下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而且現在這股氣息倒是越來越濃了。”唐燕雲淡風輕地說道，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我可不是個傻白甜，這十多年來，我無數次地思考過和你的相遇、生活，有許多的事情都太巧、太匪夷所思了，不得不說，你的演技可真是差勁啊。”

  劉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也不知道劉默喜歡撓後腦勺的習慣是不是遺傳自自己的父親。

  “這一切是你早就知道的嗎？”唐燕突然問道。

  唐燕其實一直在很好地壓著自己的怒氣，她想得到一個答案，如果對方明明知道卻毫無作為，給出的答案也無法令自己滿意，那麽她說不定會和自己的丈夫大動幹戈，畢竟夫妻之間的“小打小鬧”也很正常，隻不過血統為SSS+的唐燕和真實身份為昊天上帝的劉乾之間的打鬧，可能動靜會大上一些。

  劉乾點了點頭，“也不能算是早就知道，不過有過預感，猜到些端倪，那個存在想要破壞兒子的心境，讓兒子走向另一個極端，所以便想從兒子身邊最親近的人下手，但是你我都不好拿捏，便將注意打到了那個可憐的女孩身上。之前也有過兩次，不過都被鬥戰勝佛和真武大帝給化險為夷了。”

  “那為什麽這一次你不阻止呢？”

  “雖然那天照隻是個小小太陽神罷了，我曾經生下十隻金烏，每一隻都是太陽，隻可惜一來我也確實再沒有夠分量的情誼請其他實力足夠的神明幫忙，二來我與那位之間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雖然沒有任何一方提出，但是我們卻都很默契地在遵守——任何一方都不能直接動用破壞性的力量來參與這場戰爭，所以我一直以來都不能破例，不然的話那位同樣也會出手了。況且天道無常，萬法自然，既然那個女孩命裏有此劫，那麽就最好不要擅自去更改。說到底，其實我也隻是天意的容器罷了，天意這東西玄之又玄，並非單獨是我的意誌，而是世間萬事萬物所共同主宰的，與全人類都息息相關。不過這樣也好，那位存在如果想下贏和我對弈這盤棋，除非毀滅這顆星球，但是這樣一來他的目的也無法達成了，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劉乾眼神深幽，歎了口氣，“最終的結果，也許是僵持不下的平局吧。”

  唐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有些頭疼，“真是彎彎繞繞。”

  “你恨我嗎？”劉乾話鋒一轉，問道，他的手腳有些不老實，想要搭上唐燕的腰，卻又縮了回來。

  唐燕淡然一笑，“我隻愛你。”

  “不愧是我選中的女人。”

  “選中？”

  “愛上。”

  “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還說這種不害臊的話？”

  劉乾一直有些畏手畏腳的，最後終於壯起了膽子，將心愛的女人一把攬入懷中。

  唐燕依偎在劉乾的懷裏，眼睛中含著些許淚光，說道：“幫幫咱們的兒子吧，他這樣太痛苦了。”

  劉乾無奈地歎息一聲，“這是身為我們的兒子，身為男人的他必須經曆的痛苦，所謂成長，就是不斷經曆周圍人這樣那樣的死亡，不可避免地經曆這樣那樣的挫折和失敗，然後逐漸變得堅強，最後變得堅不可摧。”

  劉乾抬起頭來，也不知道是看向星空，還是看向自己那處於宇宙中一身獨擋十萬神的本體，“隻有失去過，才能更加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