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1章 就是見色起意--2382章
作者:
顏小五 更新:2022-09-30 23:21 字數:49432
第2361章 就是見色起意
霍森澤無奈看了她一眼,“好吧,既然你想聽……不過先說好,吃醋了可以打我,但不許不理我。”
蕭寒露耐著性子點頭:“你趕緊的,聽完我要睡覺了。”
於是在他的懷裏,聽他訴說了過去的感情史。
他說,其實嚴格意義上,就談過一個女朋友。
那是在霍森澤上大學的時候,兩人好了好幾年。
可惜,最後還是分了手。
幾年的故事,他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但寒露聽得出來,他對第一個女朋友用情很深,不然也不會說,嚴格意義上,就談過那一個。
“你們為什麽分手?”
他平靜地說:“也沒什麽,就是她出國了,而我選擇留在國內,可能都有比對方更重要,更難割舍的事情,所以誰也不願意妥協,就和平分手了。”
“就這樣?”蕭寒露不敢相信。
“就這樣。”
蕭寒露覺得挺不可思議的,因為她一直以為,相愛的兩個人,沒有外人破壞,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但沒想到,也會有這樣的無疾而終。
“那後來呢?沒有再談過戀愛?”
他沉默了幾秒,說後來又談了四五個對象,但都沒超過兩禮拜,有他主動提分手的,也有人家把他甩了的,其實都不能算戀愛過。
再後來,他就單著了,沒有遇到過心動的姑娘,直到遇到慕盈,可惜一直是他單相思,自然也不了了之。
說完他看看蕭寒露:“說好了的,不能不理我。”
蕭寒露倒是沒想不理他,隻是心裏的酸意比她以為的要多,尤其是聽他說談過那麽多女朋友之後。
“你和那些女孩……都上過床?”
他趕緊解釋:“那沒有,一個都沒有。”
這個回答,讓蕭寒露心裏舒服了一點,但細想之後又更酸。
對別人無感,恰恰說明他對第一個女朋友用情深,而且那是他唯一有過的女人。
他挑起她下巴,親了下她的唇,“還是生氣了?”
蕭寒露推開他:“你對別人那麽君子,怎麽對我這麽流氓?”
他認真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問題。”
然後他沉吟了幾秒,說道:“可能她們都不如你主動吧。”
“我哪兒主動了?剛才明明是你強行把我……”
“我說的是你主動來找我求婚這事兒。”
“……”
她剛想說,我什麽時候跟你求過婚,但轉念一想,的確是她主動找到霍森澤,提出要跟他交往,做做樣子給家裏人看,這樣彼此都不用被催婚。
如今到了他嘴裏,竟然偷換概念,成了她主動求婚。
“那是為了應付家裏人,咱倆頂多算是合作關係。”蕭寒露說道。
霍森澤笑了下:“那你剛才也挺主動的,而且一次不夠,還要兩次的也是你。”
蕭寒露被他說得臉直發燙,惱羞成怒,揮拳便打向他。
霍森澤抓住了她的手腕,翻身把她按在床上,幾乎貼著她的唇說道:“別生氣,我很喜歡你這樣……”
說著,蕭寒露感到他身體再次起了變化。
這哪像是個受了傷的人,簡直像打了雞血……
“說得好聽,你們男人不是大都喜歡那種動不動就臉紅的。”
“男人喜歡的是又純又欲的,隻占清純這一樣,就太意思了,反正我不喜歡……”他說著,褪下她睡衣,親吻她肩頭,“我更喜歡你這樣的,看起來很矜持,其實很……”
他笑著說了一個不太雅致的詞,蕭寒露抬手又想打他,然而睡衣已經被解開,衣領褪到肩膀下,不上不下的,剛好禁錮了她雙臂。
她想動,動不了,怨念地說:“所以你們男人就是這也想要,那也想要……”
他張口便咬了她脖子一下,“別把我帶上,我隻想要你。”
說完,他順著她脖頸,繼續向下吻去。
“你是饞我身子,才說這些好聽話。”
他笑了,竟也不否認,厚著臉皮說:“是又怎樣,我對你,就是見色起意。”
在接下來跌宕起伏的一個小時裏,隨著兩人的身體漸漸契合與默契,靈魂仿佛也更近了,至於心裏那點醋意,早就徹底被衝淡。
不管過去經曆過什麽,也不管未來要麵對什麽,反正現在他們在一起,她隻想享受當下這一刻,珍惜身邊這個人……
三天後,兩人吃過午飯後,離開了度假區。
上車時,霍森澤主動到駕駛艙那邊,拉開車門上了車。
蕭寒露看了眼他的右手臂,因為纏了繃帶,比左臂略粗一些。
他傷口還沒好,活動不方便,按說不該讓他開車。
但想到這幾天此人的表現,又覺得這家夥並不值得同情。
這三天裏,這人幾乎沒讓她出過房間,除了進食和睡覺,就是和她那什麽。
什麽叫貪得無厭,什麽叫得寸進尺,她算是體會了。
別人到了度假區,是度假休閑,她到了度假區,卻比工作日還累,連一個整覺都沒睡過,總是睡到一半就被他弄醒。
蕭寒露也會忍不住問他,胳膊上的傷口不疼嗎?身體不累嗎?腰不酸嗎?不用睡覺嗎?
他卻說,這是他多年健身的結果,還向她科普了一番,說運動刺激了體內性激素分泌,還會產生什麽會讓人興奮的內啡肽……
他說了一大通,蕭寒露就問他一句:“你是憋壞了嗎?”
他清了清嗓子:“至少說明我潔身自好。”
但這樣的放縱,到最後,她都害怕了,說霍總你悠著點,可別猝死在我身上,那我的心理陰影麵積就太大了,以後可沒法再和別人做這事了。
這一句話可不要緊,把霍總給惹毛了。
“我還沒死呢,你就想著跟別人做?”於是又是一番變本加厲……
不過,這幾日的夥食倒也不錯,可能他也知道兩人消耗大,天天讓廚房給做各種滋補的菜肴。
什麽羊骨豬腎牛骨髓,什麽山藥海參枸杞子,一天三頓變著花樣來。
好吃是好吃,補也是真的補,可惜入不敷出,根本沒用。
就這麽放縱到了今天早上,蕭寒露一覺醒來,腰酸腿痛,腦袋發沉,看太陽都是昏黃的。
至於罪魁禍首,人家精神抖擻,好得不得了。
想著這些,蕭寒露已經心安理得地坐進了副駕駛,係好了安全帶。
之後在車上的三個小時,竟然是她這些天睡得最踏實,最深的一覺。
車子進入市區之後,蕭寒露就醒了過來,看著不是往她家方向去的路,便問霍森澤要去什麽地方。
“當然是回家。”他說。
“我家不是這個方向。”
“回我家。”
“霍森澤,我沒答應要跟你同居。”
“那你現在可以考慮一下了。”
“……”
第2362章 喜歡就說出來
蕭寒露到底還是和霍森澤住在了一起。
父親蕭重煬得知了此事,把她和霍森澤邀請到家裏吃了頓飯。
那天過得很愉快,父親和霍森澤也像真正的嶽父和女婿一樣相處。
父親多喝了兩杯酒,難得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他說,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
寒露又何嚐不是。
能讓父親滿意的人不多,同時又可以成為蕭家女婿的,就更少。
蕭寒露看著兩人相談甚歡,也會感到有些諷刺。
轉了一圈,她還是遂了父親的意,選了父親看中的男人,幸運的是,這次她也稱心。
至於霍森澤是不是真的和父親聊得來,她不問也知道。
他並不欣賞她父親,是出於禮貌,也為了照顧她的感受,才對她父親表現出尊重。
就這樣,席間,她一邊聽著兩人的談話,一邊觀察著父親。
看著父親不再挺拔的脊背,看著他那仿佛一夜間長出的白發,還有臉上的憔悴病態,她發現自己對父親已經沒有那麽反感。
她也開始試著從不同角度去看父親這個人。
父親的確做過很多壞事,但他也做了許多慈善事業。
雖然,他做慈善不是因為體恤弱者,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名望和利益,但不可否認,他的確幫助了很多人。
前段時間,還有一群山區的孩子一起給他畫了一張寬一米,長五米的巨幅畫。
父親借機宣傳了自己的慈善基金,還被表彰了。事後他嫌棄地把那幅畫丟進地下室,但還是給孩子們捐了一座圖書館。
他就是這樣一邊心狠手辣地摧毀他人幸福生活,一邊又扮演仁慈上帝,幫他人重建希望。
聯想到蕭寒露自己身上,亦是如此。
父親當初收養她和淩風哥,的確是把他們當成了棋子,是為了他自己,但這也令她和淩風的人生迎來了轉機,其實他們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
還有她的婚姻大事。
父親曾說要把她嫁給什麽富商,什麽老頭子,但現在她更願意相信,父親當時隻是口頭威脅。
最終他也沒逼她嫁給那個有家暴前科的老總,或者那個嗜賭成性的公子哥,而隻是讓她在楚淩風和霍森澤之間做了選擇。
那就當做父親對她還有一絲絲憐惜吧……
當她這樣換了角度去思考父親的所作所為,不再那麽怨恨父親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也快樂了許多。
不知道自己的轉變是不是和霍森澤有關,但的確是和他在一起之後,她才開始變得開朗。
霍森澤是個真正瀟灑的家夥,他活得很灑脫,隻要不是原則問題,他都不太較真。
誌不同道不合的人,也未必要冷著臉針鋒相對,反正他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黑與白之間,他允許灰色存在。
所以他並不會因為不欣賞她父親,就拒絕和她父親來往,也不會因為和她父親說了些好聽話,就像出賣了靈魂一樣難受。
不止是與人相處方麵瀟灑,對待工作和生活他也同樣瀟灑。
在這一點上,蕭寒露與他完全相反。
對待愛情,她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但愛情之外的事,她習慣了繃緊一根弦,甚至有點完美主義。
工作上的事情,她力求做到極致。
如果是要求員工的事情,她一定比員工做得更好。
如果答應了別人什麽事,她熬到天亮也要做出來。
生活上,她也有點強迫症,睡前一定要做完全部家務,加班到淩晨,困到要死了,閉著眼也要把澡洗了,把牙刷了。
但跟霍森澤在一起之後,她發現很多事情是有迂回餘地的,她不用把自己逼得那麽死。
有一次,和霍森澤前一晚“運動”過度,霍森澤故意把她次日的鬧鍾調晚一個小時,她起床後氣得和他大吵一架。
霍森澤無奈地說,隻是想讓你多睡一個小時,怎麽搞得跟損失了一百個億似的,至於麽。
她懶得和他多講,匆忙穿好衣服出了門。
但她到公司後才發現,這一個小時,她什麽都沒錯過,隻是漏掉了一通電話,而且也不著急回複。
還有一次,霍森澤大中午跑到她公司來,把她拽進休息室裏思磨了一個多小時,導致她下午開會遲到,害一屋子人等了她半個小時。
她心裏很不舒服,霍森澤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實在過意不去,就晚上請大家吃頓大餐,自罰三杯。
她照做了,沒人因此覺得她這上司不稱職,反而覺得她很親切。
至於睡前刷牙洗澡做家務的習慣,霍森澤也愣是讓她破了例。
那晚,他透支了她的體力,讓她一覺睡到了天亮。那天,天也沒塌。
就是這樣那樣的無數小事累計起來,她那根繃緊的弦鬆了。
然後她意識到,束縛她的,不是父親,不是任何人,是她自己。
用霍森澤的話來說就是,這個會遲到、會犯錯,以及不那麽自律的她,終於像個人了。
她瞪著這家夥,“我總覺得你在罵我。”
他用力揉她頭頂,弄亂了她的頭發:“就是在罵你,笨蛋。”
那一句“笨蛋”,讓蕭寒露鼻子一酸,撲進他懷裏。
他歎了口氣,輕輕拍著她後背:“記住啊,以後餓了就去吃飯,累了就去休息,難過就流淚,開心就大笑,瀟灑一點,隨心所欲一點……”
她在他懷裏點頭。
他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如果喜歡我,也說出來。”
就這樣,在兩人戀愛了那麽多天之後,她終於補上了那句表白:“霍森澤,我喜歡你,很喜歡……”
他笑了,“我也是,很喜歡你。”
……
蕭寒露和霍森澤正在熱戀期,每天除了甜蜜,還是甜蜜,小日子平淡而快樂。
但顧寒夜和蘇玖瑤那邊,卻是另一番滋味了……
晚上十點鍾,蒼蘭苑。
蘇玖瑤還沒有睡,她坐在鋼琴前,隻彈了半支曲子,就停了下來。
腹中胎兒越來越大,她已經不方便再彈古典吉他,要麽抱不住琴,要麽就會擠壓腹部,於是偶爾彈彈鋼琴,給自己解個悶兒。
但今天她什麽心情也沒有,其實她最近都是這樣。
因為顧家發生了一件大事……
第2363章 比任何時候都溫柔
此時距離小羽婚禮,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裏,蘇玖瑤和顧寒夜的生活並不平靜,先是她腹中胎兒出了一些狀況,兩人受了不小的打擊,幸而最後的最後,孩子保住了。
這其中波折與心酸,她眼下不願過多回想,因為更令她煩心的,是顧家的事情,也跟顧寒夜有關。
起因是,天琪的母親陳小鳳,死了。
那是在半個多月之前,陳小鳳在獄中突發心梗,幸而發現及時,送到醫院後,搶救了幾個小時,搶救回半條命,癱瘓在床,能說話,但手腳不會動。
醫生說她還年輕,後期積極治療,身體有很大可能恢複正常機能。
但誰也沒想到,幾天之後,她身體各器官突然衰竭,這次大夫們回天乏術,沒能把她從鬼門關拽回來。
陳小鳳就這麽死了。
蘇玖瑤回想兩年前第一次見陳小鳳,那時候她對寒夜這個繼母,並不反感。至少對她不錯。
但隨著她到顧家的時間越來越長,漸漸看清了陳小鳳這個人。
那時候,天琪悔婚後又來追她,陳小鳳為了滿足兒子的願望,甚至不惜給蘇玖瑤下藥。
那件事後,她對陳小鳳的好感全被反感代替,而到了後來,她得知陳小鳳看似本分,其實三番兩次想要謀害顧寒夜,還曾害死過寒夜的母親。
光是這兩件事,就足以讓蘇玖瑤說一句,她的死,罪有應得。
但陳小鳳毫無征兆的暴斃,並沒有讓蘇玖瑤體會到這份痛快,反而感到胸口發堵。
用顧寒夜的話來說就是,就好像受了一記悶拳,把想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連半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陳小鳳至死也沒有承認,她曾經謀殺過顧寒夜的母親,更沒有因此受到相應的懲罰。
而且,顧寒夜原本已經準備好證據,要提交給警方,這樣即使陳小鳳不認罪,也不會逃脫法律製裁。
這也是寒夜和他父親都希望看到的。
但陳小鳳一死了之,就這樣逃脫了法律的製裁。
因為犯罪嫌疑人死亡後,是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
那些為了尋找她的犯罪證據,所付出的一切努力,突然都失去了意義。
他們沒辦法再去追究陳小鳳的罪,也沒辦法還寒夜母親一個公道。
這滋味,可不就像吃了一記悶拳。
蘇玖瑤並沒有見到陳小鳳的最後一麵,當時她正為腹中胎兒憂心,當然了,她本來也不想去見陳小鳳。
顧寒夜倒是在陳小鳳死前去看過她,那時候陳小鳳剛被搶救過來,不知道她是不是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提出想見見自己的丈夫,或者說前夫,寒夜的父親顧長海。
但顧長海當時正在國外參加一項活動,沒有趕回來。
蘇玖瑤後來聽祁叔跟她無意說起過,其實也不是趕不回來,而是並不想回來見她。
陳小鳳令寒夜的父親錯失摯愛,一生都活在悔恨與遺憾之中,他根本沒辦法原諒陳小鳳,更不想多看她一眼,也並不為她的生病而揪心。
然後陳小鳳把天琪叫到了病床邊,說了些話,又讓天琪把寒夜叫去。
寒夜本來也不想去,當顧天琪打來電話,他就一句話,說:“不見,我和她沒什麽好說的。”
後來天琪又在電話裏說了什麽話,蘇玖瑤沒有聽到,但寒夜最終改變了主意,還是去了醫院。
臨出門前,他問蘇玖瑤,晚上想吃什麽,他正好路過小吃街,可以買回來。
蘇玖瑤說想吃紅豆糕,寒夜吻了她額頭,“好,乖乖等我回來,不要胡思亂想,悶了就彈彈琴。”
她對寒夜笑了笑,讓他別擔心。
那天寒夜回來很晚,到家的時候都夜裏十二點半了。
在這之前,助理高遠曾給她打來過電話,說公司有事,顧總要晚些回來,讓她不要擔心,早點休息。
蘇玖瑤心裏隱隱不安,躺在床上也一直沒睡著。
等過了十二點,他還沒回來,蘇玖瑤實在擔心,因為她懷孕後,顧寒夜很少晚歸。
正要給他打電話,就聽到樓下車庫大門打開了,不用下床去看,也聽得出來,那是顧寒夜車子的聲音。
她在床上等著,過了一會兒,寒夜走進了臥室,帶著一身酒氣就上了床,她剛要伸手去開燈,顧寒夜已經將她抱在懷裏。
“忘了給你買紅豆糕……對不起啊……”他聲音暗啞,好像抽了一整晚的煙,他口中也確實有煙草和酒精的味道。
顧寒夜答應她的事情,很少會忘記。
不過一份紅豆糕而已,蘇玖瑤並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他的晚歸,以及他這一身煙酒氣。
“不是不抽煙了,怎麽又抽了?”
他充滿歉意又十分無奈地說:“他們都抽,我不抽也得吸他們的二手煙。”
“跟著一起抽,就吸不到二手煙了?”
“好了,以後不抽了,別生氣。”
他說著,親了她的臉,親完她的臉,又親她脖子,手也順著她睡衣領口往下,解開了紐扣。
蘇玖瑤知道他想幹什麽,倒不是不能給他,而是前段時間因為孩子的事情,兩人壓力都很大。
大夫也說了,適度親熱,如果可以緩解她的焦慮情緒,倒也沒有大礙。
但顧寒夜帶一身酒氣來找蜜吃,蘇玖瑤有點沒心情。
“你喝了多少?”她推拒著他的手。
“不多,就兩杯啤酒。”
“兩杯啤酒能醉成這樣?”
他卻親吻著她脖子說:“今天怎麽這麽香,用香水了?”
她懷孕後什麽時候用過香水,便說:“新換了沐浴露。”
“我喜歡這個味道。”說著,他吻住了她的唇,打斷了她後麵想說的話,又用腿抵開了她的膝蓋。
蘇玖瑤忘了原本要對他說什麽。
這天晚上,顧寒夜很反常。
以前他會問她,可不可以,但這晚沒問。
當然他並不粗暴,依然溫柔,甚至比任何時候都更溫柔。
因兩人的親密,房間裏的溫度好像都升高了,他情至深處,不停喚她的名字,“瑤瑤……瑤瑤……”
他喚一聲,她應一聲。
他喊了她好幾聲,她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便問:“顧寒夜,你是想對我說什麽嗎?”
第2364章 他也有過不去的坎兒
顧寒夜沉默了一瞬,說道:“沒有,就是覺得好愛你……”
他從不吝嗇甜言蜜語,但“愛”這個字,也不是常掛在嘴邊的。
這一夜,他卻說了很多愛。
蘇玖瑤總覺得他有話要說,但顧寒夜直到結束,也沒有說別的。
之後兩人去洗了澡,她發現顧寒夜的眼眶是紅的,問他怎麽回事。
他說,喝了酒就會這樣,不用擔心。
等蘇玖瑤洗完澡,顧寒夜說要用洗手間,便留在了浴室。
蘇玖瑤離開洗手間後,聽到了他打火機的哢噠聲。
他又在吸煙。
以前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沒戒煙,的確會在事後去吸煙,但這個習慣他早就沒了,尤其是她懷孕後,他更沒有在家裏吸過煙。
這是複吸之後煙癮更大?蘇玖瑤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顧寒夜沒這麽不自律。
她幾乎可以確定,顧寒夜一定是遇到什麽事情。
以前他公司遇到危機的時候,他壓力大,也曾這樣過。
不同的是,顧寒夜並不會借助酒精來發泄壓力。
最艱難的時候,他也會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精精神神。
借酒澆愁並不是他的風格。
難道遇到了更麻煩的事情?蘇玖瑤不禁擔憂起來,真想直接問問他,到底出什麽事了。
但他今晚並不想說,蘇玖瑤就不問,想等第二天再找機會問問怎麽回事。
到了第二天,顧寒夜早早就起床了,還給她做了早點。
蘇玖瑤始終觀察著他的表情,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異樣。
可惜並沒有找到。
吃早飯的時候,他把自己那份鵝肝也給了她,說:“你最近有些貧血,多吃點。”
末了還玩味看著她說:“而且昨晚還消耗了那麽多。”
蘇玖瑤回應他的玩笑,淡淡道:“不如你多。”
他笑了,笑得有點壞,“昨晚感覺挺好的,是吧?”
“你呢?”蘇玖瑤看著他的眼睛。
他歎了口氣,帶著遺憾,“可惜喝了酒,不然時間還能再長點。”
聽著他的葷話,蘇玖瑤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兩人這麽說了一會兒話,顧寒夜的表現一切如常,蘇玖瑤心裏的疑惑漸漸少了。
昨晚應該隻是她的錯覺……
關於陳小鳳的一切,蘇玖瑤也暫時拋諸腦後。
幾天後,便傳來陳小鳳去世的消息。
其實,陳小鳳的死,還有許多疑點。比如,她一直注意養生,每年都去體檢,為什麽突然心梗?被搶救過來之後,身體指標都在恢複,一切向好,為什麽會全身器官突然衰竭?
警方進行了調查,並沒有找到他殺的可能。
遺體在太平間放了三天,沒查出個所以然,顧天琪為她舉辦了一個簡單的葬禮,火化後下葬了。
陳小鳳沒有資格進入顧家的祖墳,天琪給她另買了一處新墓地,在陳小鳳旁邊,他也給自己留了一塊雙穴空墓。
他說不忍母親孤獨一人,將來等他百年之後,會來和母親作伴。
寒夜的父親顧長海,倒是出席了葬禮,聽寒夜說,父親沒有獻花,也沒有留下任何話,隻在陳小鳳的遺像前看了一會兒,然後拍拍天琪的肩膀,便離開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陳小鳳這一生跌宕起伏,做過好事,也犯下了不可原諒的罪。享受過榮華富貴,也跌落過地獄一般的穀底。
但繁華落盡,轉眼成空,到最後,也不過一抔黃土罷了。
當然,感慨之餘,蘇玖瑤還是會為罪惡沒有得到正義的審判而遺憾。
隻是世事無常,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去發展,除了接受現實,並沒有別的辦法。
這些天,顧寒夜每晚都會去露台外吸煙,確切說,從他去醫院看望過陳小鳳之後,就開始出現這情況了。
他去露台時聲音很輕,並不想吵醒蘇玖瑤,但每次她都會醒。
很想和他聊聊天,但蘇玖瑤知道,大部分事情,都得靠自己消化。
而且男人也有想要獨處的時候,這種時候,給他空間,給他時間就好了。
吸煙問題,她也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點個人癖好,又沒到酗煙的程度,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她並不想像管未成年的孩子一樣去管自己的丈夫。
比起對他身體的擔憂,她倒更在意他的心情。
蘇玖瑤猜想,顧寒夜之所以變得憂鬱,還是因為他想還母親一個公道,結果陳小鳳一死了之,他心裏不舒服。
所以才會說像挨了一記悶拳。
寒夜的父親應該也是這樣的心情。
就這樣,蘇玖瑤默默關注著顧寒夜的狀態,耐心地等著他調整好心情。
她以為,以顧寒夜的樂觀,這種狀況應該不會持續很久。
但昨晚他依然去了露台吸煙,不但吸煙,桌上還多了一杯酒,而通過她的觀察,他已經由一天兩三根煙,變成了一天半包多。
聽說,寒夜的父親都出海散心去了,怎麽顧寒夜的憂鬱症不但沒好,還越來越嚴重了呢?
讓蘇玖瑤擔心的是,他明明心情壓抑,在麵對她時,卻還要假裝什麽事都沒有。
一天兩天的,可以理解為他是怕她擔心。
時間久了,蘇玖瑤就真的開始擔心了。
顧寒夜不是個矯情的人,難道真的遇到了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正想著他,樓下有車燈照亮了甬道,往窗外一看,是顧寒夜的車子,不過應該是高遠送他回來的。
因為車子停下後,又開走了。
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顧寒夜喝酒了,不能自己開車。
蘇玖瑤眉頭蹙起,過了一會兒,她把鋼琴蓋一合,去了樓下。
顧寒夜如果喝了酒,大多數情況會在樓下浴室洗漱完再上樓。
因為孕期反應,她有一陣聞不得酒味。
到了樓下,果然看到浴室亮著燈。
蘇玖瑤推門便進去了。
她要和顧寒夜好好聊聊,至少讓他知道,她在為他擔心。
然而推開門,看到眼前的情形後,她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就心酸極了。
顧寒夜坐在浴缸旁邊的地上,浴缸正在蓄水,發出單調的流水聲,他曲著一條腿,低著頭,手撐在額頭上,狼狽,頹廢。
他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蘇玖瑤,對她笑了下,“把你吵醒了是不。”
說著,他站起來,朝蘇玖瑤這邊走來。
但他喝太多,腳步不穩,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向一邊,蘇玖瑤連忙走過去,抱住了他的腰,給了他一個支撐。
顧寒夜便抱住了蘇玖瑤,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
平時總是給她依靠的大男人,突然這樣依靠在她身上,蘇玖瑤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你到底怎麽了,不能和我說嗎……”
第2365章 對顧天琪流淚
顧寒夜抱了蘇玖瑤一會兒,從她肩膀上抬起頭來,捧著她的臉,親吻她額頭,“就是最近事情太多,有點累,別擔心。”
蘇玖瑤眼圈發酸。
好像無論如何也不能靠近他,不能幫他分擔煩惱,這種感覺令她有些無力。
但他不肯說,總也不能逼迫他,他真不想說,逼他也沒用。
便扶著他坐在旁邊椅子上,幫他摘下領帶,脫了西裝和襯衫,又半跪在他麵前,幫他解開腰帶,她現在彎腰會有些吃力,這麽半跪著,倒是舒服一點。
但顧寒夜看著她的樣子,眼裏就流露出心疼,讓她趕緊起來,他自己可以。
“別動,坐好。”蘇玖瑤命令道。
顧寒夜歉意笑了笑,輕撫她臉頰。
蘇玖瑤幫他解開了腰帶,幫他把西褲脫下來。
這家夥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上更多歉疚,“別擔心,我過段時間就好了。”
蘇玖瑤看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幫他脫掉衣服後,沒有等浴缸蓄滿水,扶著他坐進了浴缸裏。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想的,喝了酒還要泡澡。
醉酒後是忌諱泡熱水澡的,血管過度舒張,容易出危險,而且進出浴缸也容易跌倒,身邊沒有人照顧,容易發生意外。
一直覺得他懂得照顧自己,這種時候,又覺得他簡直像個生活白癡。
但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又不忍心責備他,隻得暗歎口氣,快速幫他衝洗身體。
終於幫顧寒夜洗完澡,把他扶到臥室,給他喝了一小杯蜂蜜水幫助解酒,然後讓他側躺下。
忙完這一切之後,蘇玖瑤身上出了一層薄汗,輕輕呼了口氣。
之後她走出臥室,給高遠打了個電話,問高遠今晚顧寒夜和誰在一起喝的酒。
高遠說是和二少爺顧天琪,還讓蘇玖瑤別擔心,因為高遠也一直在身邊照看著顧寒夜。
蘇玖瑤有點意外,這兄弟倆的關係已經不像過去那麽僵,但性格不同,很少往一塊湊。
於是她問高遠,知不知道顧寒夜為什麽突然和天琪喝酒。
高遠說,他整晚在吧台邊,並沒有聽到顧總和二少的具體談話。
“知道了,我沒別事了,謝謝你送他回來。”
“夫人客氣了,應該的。”
蘇玖瑤結束了通話,想給顧天琪打個電話,但看時間已經晚了,暫時作罷。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蘇玖瑤幫顧寒夜做了早點,兩人都沒提前一晚的事情,一切如舊。
等顧寒夜去公司後,蘇玖瑤撥通了顧天琪的電話,想和他私下見一麵,問他有沒有時間。
顧天琪目前在經營一家電競俱樂部,那是父親心血來潮搞出來的,但後來沒經營好,大概是玩不轉年輕人這一套,漸漸荒廢。
顧天琪得知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一度消沉,父親把他拽回來,塞給他這個半死不活的俱樂部,總算是給顧天琪找了點事情做,漸漸轉移了他的“身世之痛”。
他天天住在“基地”,陪著隊員訓練,還親自跑讚助,竟漸漸把要死不活的俱樂部給盤活了。
上個月參加了兩場重要比賽,帶領隊員們一鳴驚人,眼下已經成為這一年度超級聯賽的奪冠熱門隊伍。
顧天琪應該是醉酒後,嗓子不舒服,甕聲甕氣地說,這天要帶領他的隊伍參加一場重要的線上比賽,輸贏關係到能否有資格參加超級聯賽,因為日程安排緊張,連中午吃飯時間都沒有。
他還說,要是不著急,就等他忙完再見麵,過兩天就有空了,好好請她吃頓飯。
不知道為什麽,蘇玖瑤總覺得顧天琪是故意不想見她。
她搜了一下顧天琪的“基地”地址,直接開車去了。
如果顧天琪真的忙,她絕對不打擾,但隻要他能抽出五分鍾時間見她,她就要抓住這五分鍾。
上午九點鍾,蘇玖瑤來到“基地”。
這是由一個舊庫房改造的,工業後現代風格,牆上有各種塗鴉和遊戲中英雄人物的彩繪,五個十八九的年輕男孩子正在調試電腦設備,準備線上比賽,現場還有其他工作人員。
蘇玖瑤隨便找了個女孩子,問了一下顧天琪在哪。
女孩說老大在睡覺呢,昨晚喝多了,這會兒應該是宿醉沒醒,然後隨手一指二樓,說老大的房間在那。
蘇玖瑤看過去,說是房間,其實就是躍層上擺一張床,此時拉了簾子,看來確實在睡覺。
本想讓那女孩去叫顧天琪,但女孩很忙,現場的人都很忙,她便直接上了二樓。
來到二層後,她把臉轉向別處,敲了敲二樓欄杆,就當敲門了。
顧天琪哼唧了一聲,用被子蒙住頭:“我再睡會兒,你們先準備。”
“是我。”
顧天琪沒聲了,過了兩秒鍾,蹭得坐起來,“瑤瑤,你怎麽來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找衣服,有點窘迫。
蘇玖瑤撿起地上一襯衫,遞給他。
顧天琪清了清嗓子,說一聲謝謝。
“我去樓下等你,隻占用你幾分鍾就好。”
說完蘇玖瑤下了樓。
幾分鍾後,顧天琪穿好衣服來到一樓,從水吧接了兩杯溫水,向遠處沙發區挑了下下巴,“我們去那邊坐,安靜一些。”
於是蘇玖瑤跟著他來到沙發區,接過水杯,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難得你也急著想見我的時候。”顧天琪開玩笑地說道。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來。”
他撓了撓頭:“總不會是想我了吧。”
他故意沒正形,蘇玖瑤不打算跟他兜圈子了。
“顧寒夜最近有點奇怪,你應該知道怎麽回事。”
他便說,昨晚確實跟顧寒夜喝酒了,但是在酒吧偶遇的,感覺顧寒夜心情不大好,但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
蘇玖瑤看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你撒謊的時候,特別明顯吧?”
顧天琪抓了抓頭發,“我真沒撒謊。”
蘇玖瑤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眼眶裏已經含了大顆的眼淚,“天琪,你就跟我說實話吧,行嗎?我真的不知道該去找誰了,才來問你……”
“好好好,我說我說……你別哭!”
顧天琪連忙從茶幾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
蘇玖瑤沾了沾眼淚,暗歎了口氣,不願意扮可憐,但不得不說,還是這招好使,對顧天琪尤其好用。
接下來的十分鍾裏,顧天琪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說了。
蘇玖瑤終於知道了顧寒夜整宿失眠的原因……
第2366章 唯有老婆與美食不可辜負
蘇玖瑤離開顧天琪的俱樂部時,想到寒夜的事情,心裏不是滋味。
她開著車往家走,到了一十字路口等紅燈,想著自己能為顧寒夜做點什麽。
想得出神,紅燈變綠了也沒意識到,直到後方車輛鳴笛催促。
猛然回過神,連忙啟動車子,直行是回家,左轉是去顧寒夜的公司,正好占在可左轉可直行的車道上,索性直接打了左轉燈,朝著顧氏集團總部駛去。
到了他公司附近,暫時沒有上樓,先去了附近一家餐廳,之前她經常和顧寒夜來這吃午飯。
餐廳還沒到開餐時間,蘇玖瑤點了幾道寒夜愛吃的菜品,然後從走廊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找了空位上,邊看書邊等著。
看了半頁書,心緒又飛遠了。
之前總覺得蕭駿和寒夜有很多相似之處,不論是五官,還是聲音,都很像,她也好幾次把蕭駿看成了寒夜。
原來,他們兩人有血緣關係……
剛才顧天琪說,他很能理解顧寒夜現在的心情,因為這種糟糕的事情,他自己也才經曆過。他說人在這種時候,內心是脆弱的,也是敏感的,更是不願意麵對現實的。
因此不要去問,也不要去開導,等顧寒夜接受了現實,或者知道該怎麽做之後,會主動跟她聊的。
的確,顧天琪發現自己不是顧家親生孩子的時候,消沉了很久。
為此,顧寒夜還恨鐵不成鋼地打了天琪一頓。
對待身世這種事,顧寒夜思路很清晰,也很理性。
他鼓勵天琪直接去和父親談一談,不要就此不回顧家。
他還對天琪說,自己身體裏流著誰的血,確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不應該因為身體裏流著強盜的血,就覺得自己也是個強盜,更沒必要因此而感到恥辱,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完全是自己後天的選擇。
在開導顧天琪的時候,寒夜是理性的,如今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就理性不起來了?
畢竟,距離陳小鳳告訴他身世之事,已經過去半個月,他的狀態卻一直沒有變好。
應該是無法接受事實吧……
退一步講,陳小鳳所說的,就一定是事實嗎?
飯店開餐後不久,蘇玖瑤點的菜品就已經打包好,前台經理親自拿到了她麵前,說:“顧太太,您的餐好了,需要我們幫您送上去嗎?”
“不用,謝謝,我自己就可以。”
餐廳經理又叮囑了一下,有兩道菜要趁熱吃,如果涼了,記得先加熱。
然後經曆送她到了餐廳門口,幫她打開門,蘇玖瑤再次道謝,然後拎著午飯,直接走進顧氏總部大樓。
到了顧寒夜所在的樓層後,正往他辦公室走,發現寒夜從一會議室裏出來。
應該是剛開完會,他正和兩位高管說話。
顧寒夜一如既往的沉穩和自信,整個人姿態挺拔,看起來很有精神,好像多大的困難,都不會把他擊敗,他也永遠不會有困惑不解的事。
如果不是天天和他睡在一張床上,這樣的顧寒夜,是無論如何也讓人想象不出,私下獨處時,他會呈現出那麽憂鬱的一麵。
蘇玖瑤走過去,想等他和同事聊完再叫他,但和他說話的鄭副總先看到了蘇玖瑤,對顧寒夜笑道:“顧總的小嬌妻來了,看來今天這頓午飯,得下回再讓顧總請了。”
顧寒夜愣了下,轉頭看向蘇玖瑤這邊,深色的眸子亮起來,快步走到蘇玖瑤麵前,接過她手裏沉甸甸的餐食。
“怎麽突然過來了,自己開車?”
“嗯,就突然想和你吃午飯。”
顧寒夜笑著揉了揉她頭頂,轉而對鄭副總和另一位高管說:“那就下次再請你們,先欠著。”
兩位高管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唯有老婆與美食不可辜負嘛!
他們又跟蘇玖瑤寒暄了兩句,便離開了。
顧寒夜牽著蘇玖瑤的手朝辦公室走去,邊走邊說,他和剛才那兩位打賭來著,他認為一個月才能完成的項目,兩位高管二十天就搞定了,因此他要請兩位吃大餐。
蘇玖瑤笑著附和一聲,原來是這樣。
然後忍不住望向他的側臉,又出了神。
寒夜的親生父親真的是那位嗎?
確實,他們有著相似的眼睛,但長著差不多形狀的眼睛,也不能確定就是親生父子。
而且,他們的氣質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像一家人。
另一方麵,顧寒夜高挺的鼻梁,還有臉型都和顧長海很像,顧老爺子也有著這樣的鼻子和臉型。
難道是天天住在一起,沒有血緣關係,也會越長越像?
總之有一樣的鼻子和臉型,也不能說明就一定是一家人……
要想確認此事,其實還是應該做一下親子鑒定。
正走神,顧寒夜忽然抱住了她肩膀,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說道:“瑤瑤,你這樣對我犯花癡,大家可都在看你呢。”
蘇玖瑤快速眨了眨眼睛,餘光掃向兩側,他們途徑休閑區,休閑區有一些或坐或站著的職員,這會兒又快到中午,走廊裏也時常有人經過,確實都在看她,也都帶著善意的笑。
蘇玖瑤臉上熱了熱,對顧寒夜說:“花癡自己老公,也不可以嗎?”
顧寒夜眯了下眼睛,“嘶,瑤瑤現在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怎樣?”
“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可太高冷了,我說你花癡我,你就丟給我一大白眼,說我自作多情。每當那種時候,我就特想親你。”
說著,這人真給她臉上來了一口。
蘇玖瑤推開他,笑道:“顧先生倒是一點沒變,還是不分場合地秀恩愛。”
“然後你還很喜歡?”
蘇玖瑤故意一臉嫌棄,“臉皮也還是那麽厚。”
兩人說笑著,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想起曾經,蘇玖瑤內心不禁感慨。
那時候她可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他送飯陪他加班,也會為他牽腸掛肚到睡不著覺,還會心甘情願地給他生寶寶。
當然,她也沒想到,這個私下裏無賴到極致的男人,會對她體貼溫柔到極致,也愛她到極致,甚至為了她連命都不要。
正是這份感情越來越深,他們不隻是親密愛人,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當他遇到了解不開的心結,蘇玖瑤才更為他擔心,也更希望與他分擔。
想到這,蘇玖瑤還是決定與寒夜坦誠地聊一聊他的事,並說出她的看法……
第2367章 要軟硬結合
到了辦公室,顧寒夜先把飯菜放到落地窗前的小圓桌上,兩人一起擺盤,然後又一起去洗手。
休息室裏有兩個洗手盆,顧寒夜卻偏和她擠在一起,從後麵抱著她,以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
兩人相視一笑,什麽話都不用說,幸福的滋味已經溢滿了蘇玖瑤內心。
但隻要一想到顧寒夜心裏並不像表麵這樣輕鬆,不過是不想她擔心,才故意表現出來的,蘇玖瑤又不禁心裏發沉。
吃飯的時候,蘇玖瑤沒有提這麽沉重的話題。
等吃完飯,顧寒夜收拾完餐桌,送她去裏間休息室,讓她先睡個午覺,到時候讓司機送她回家。
蘇玖瑤拉住了顧寒夜的手。
顧寒夜坐在床邊:“想讓我陪你?”
她抿了下唇,“其實,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去露台吸煙。”
“原來被你發現了,”顧寒夜臉色訕訕,又歉疚說道:“是不是我每次吵醒你了。”
蘇玖瑤搖搖頭,“我很擔心你。”
“最近壓力大了點,沒事的。”他笑著刮了下她的臉
見他還是不肯講,蘇玖瑤決定直接切入正題,“我去見顧天琪了,他都告訴我了。”
顧寒夜愣了下,無奈歎了口氣:“這小子,果然什麽都不能跟他說。”
“是我逼他說的。”
顧寒夜點點頭,反握住她的手,“別為我擔心,這件事我想得很清楚,也知道該怎麽去處理,沒事的。”
他平靜說著這些,但這份平靜,應該是他思考了好多個夜晚,才逐漸與自己和解的結果。
的確,對於上一輩人發生的故事,作為子女,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麽,隻能盡量去理解和接受。
蘇玖瑤忍不住抱住他肩膀。
顧寒夜撫了撫她後背,竟然還笑著安慰她,說沒關係的,不要擔心他,他早就想通了,不管身體裏流著誰的血,他隻認一個爸,他永遠都是顧家的孩子,也永遠不會和父親把這件事挑明。
所以什麽都不會改變,一切都和過去一樣,他會把陳小鳳說的話,當成一陣風,刮過去就過去了,既不探究,也不糾結。
至於晚上吸煙,主要是睡不著的時候,會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想起他母親還在的那幾年……想著那些,心裏有很多困惑,就去吸煙,結果一不小心,把戒了的煙又吸回來了……
然後他還向蘇玖瑤保證,會重新開始戒煙的,讓她放心。
蘇玖瑤鬆開他的肩膀,擔心地看著他。
並不是口頭說一句不糾結,就真的不糾結。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這麽輕鬆,如果真的不在乎陳小鳳的話,也完全不在意身體裏流著誰的血,昨晚又為何爛醉回家。
他隻是堅強慣了,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要求自己風輕雲淡,理性對待。
“幹嘛這麽看著我,怕我想不開?和顧天琪似的,一蹶不振?”
“我覺得你現在的情況,比他更糟糕。”
顧寒夜笑了,“怎麽可能,那小子當時都崩潰了,馬上就活不下去了,我這不是好好的。”
蘇玖瑤心想的是,顧天琪是表現出來了,而你全憋在心裏,所以你比他更嚴重。
但男人都愛麵子,愛逞能,你越這麽說他,他越不承認。
那便換個角度跟他聊。
“陳小鳳的話,你認為可信嗎?你有沒有求證過她的話?”
“不需要調查,她說什麽不重要,反正我不會承認蕭重煬是我父親。”
“可是不調查……”
“瑤瑤,我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了。”
顧寒夜語氣堅決,不容人反駁的樣子,甚至有點凶。
他越容易被激怒,就說明這件事對他影響之大。
他甚至不願意去詳細調查,就告訴自己,不管身體裏流著誰的血,反正他父親就是顧長海。
至少應該去求證一下,不然那不就是掩耳盜鈴麽。
但他話已至此,兩人沒辦法再交流。
蘇玖瑤心裏著急,也隻能忍下,於是把眼圈一紅,說道:“我隻是覺得,陳小鳳未必了解真相,她住院後,死裏逃生,卻沒能見到你父親,以她的個性,也許會為了報複你們,故意編一個謊言,給你們心裏添堵。而且我覺得你和蕭重煬並不像,反而和你父親五官更加相似。”
“但你也不止一次把蕭駿看成我,我和他確實長得很像。”
“如果靠眼睛看就能確定親緣關係,那還要親子鑒定中心做什麽?”
至少也要和父親去做個親子鑒定。
如果命題就是錯的,那再怎麽解,答案也是錯的啊。
更何況,那是陳小鳳說的,此人心機很深,誰知道她是不是撒謊。
至少先確定陳小鳳說的話是真是假,然後才進行到下一步,比如要如何和父親相處,自己要怎麽接受現實等等。
顧寒夜嘴唇抿緊,盯著蘇玖瑤看了兩秒,說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勸我了,你現在隻需要安心養胎,其他事情都與你無關,就不要過多操心了。”
這是嫌她多管閑事了?
按說,顧寒夜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但他突然這麽煩躁,顯然是在逃避現實。
如果這她都看不出來,也就白和他睡了這麽多天了。
蘇玖瑤下了床,抻了抻衣角,整理了一下頭發。
“不睡了?”顧寒夜問。
“嗯。”蘇玖瑤低著頭,故意不看他。
“那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
“你這樣回去,我不放心,聽話。”顧寒夜的語氣已經放軟了,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但蘇玖瑤繼續保持她的強勢,她知道,顧寒夜這家夥,有時候也是吃硬不吃軟,或者說,得軟硬結合。
“我說了不用!你要是讓別人送我,我就開車門跳下去。”
“瑤瑤!”他臉色變了,很嚴肅,有點恐怖。
蘇玖瑤被他看得心裏隻發虛,顧寒夜生氣的時候,她還是挺害怕的……
但眼下沒法和他好好說話,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了,雖然有點冒險。
於是她繼續任性:“反正我不需要司機。”
說完,她往外麵走去。
顧寒夜沒有再攔她。
蘇玖瑤的車停在餐廳外麵,她先出了總部大樓,穿過一條單行道,來到了停車場。
剛要拉開車門上車,顧寒夜握住了她的手腕,“我親自送你,看你敢不敢給我跳車。”
第2368章 非暴力不合作
顧寒夜幫說完,將她拽到副駕駛那邊,打開車門,給她塞進車裏,扯過安全帶給她扣上。
說是塞,其實動作很克製,隻是看起來動作很大,其實不過是虛張聲勢,嚇唬她罷了。
蘇玖瑤知道自己多半已經得逞,但依然別過臉去不看他,一直到家,不與他說一句話。
車子停在蒼蘭苑門口。
蘇玖瑤鬆開安全帶下了車,顧寒夜隨後把車開走,那暴躁的引擎聲,足以看出他心情暴躁。
蘇玖瑤暗歎了口氣,給高遠打了一通電話,告訴高遠,顧寒夜剛開車離開蒼蘭苑,如果他到公司了,記得給她說一聲。
十幾分鍾後,高遠發來消息,說顧總到了,讓她放心。
原本至少三十分鍾的路程,他十幾分就到了,看來是暴躁了一路……
但是平安就好,蘇玖瑤稍稍安心。
……
當天晚上,顧寒夜推掉飯局,早早回家。
因為中午和玖瑤鬧了點不愉快,有點不放心她。
而且主要怪他自己當時心情不好,對玖瑤發了脾氣,辜負了她的好意。
等把玖瑤送回家後,他回到公司,心情依然糟糕,但不是因為自己身世問題。
他和玖瑤已經很久沒吵過架,今天卻鬧了別扭。
原因在他,對於自己的身世,他一點都不想談論,有點諱疾忌醫那個意思。
玖瑤希望他去做一份親子鑒定,鑒定他和父親是否真的沒有血緣關係。
他也知道,自己應該這麽做。
但一直沒做,就是怕結果一出來,發現真的沒有血緣關係。
他怕自己真的是蕭重煬的兒子。
而且他是在父母結婚三年後出生的,那也就意味著,母親背叛了父親……
以前他總以為是父親背叛了母親,婚內出軌了陳小鳳,白恨了父親那麽多年。
現在,他又發現,原來父親一點錯都沒有,錯的是母親。
顧寒夜感到自己的認知正在被顛覆。
沒有誰希望自己的母親是個出軌的女人。
而不做調查,他就可以繼續自欺欺人,讓自己不要去在意陳小鳳的話,就把這些事情都當做不存在。
但跟玖瑤吵架之後,他突然發現,逃避沒有減輕他的痛苦,反而令他每天心情憂鬱,甚至影響到了身邊的人。
現在,他寧可麵對自己的身世,也不想讓玖瑤擔心。
到家的時候,玖瑤剛做好晚飯,端上桌。
顧寒夜脫了外套便要去洗手,卻聽到玖瑤說:“不知道你要回來,沒給你做,餓的話就叫外賣吧。”
“……”
顧寒夜暗歎了口氣,看來這是還在生他的氣。
……
蘇玖瑤吃完晚飯後,回了自己的套房。
她想看一本書,書在書架最上層,她搬不動梯子,便拿了把圓凳踩著。
剛站上去,就聽到顧寒夜的聲音傳來:“要什麽,我幫你拿。”
他不開口還好,這冷不丁一說話,嚇得蘇玖瑤猛一哆嗦,身子一晃,圓凳不穩,她失去平衡,向往後倒去。
顧寒夜兩步走過來,將她穩穩抱在了懷裏。
蘇玖瑤怕被他批評,趕緊先聲奪人,“你不說話,我就不會摔……”
但人在他懷裏,總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沒說服力,於是越往後,聲音越小,也小心觀察了一下顧寒夜的表情。
顧寒夜倒是沒生氣,把她放在地上,然後問她要哪本書。
蘇玖瑤指了下書架,“就那本,甘地傳。”
顧寒夜挑了下眉梢:“幹嘛,學他非暴力不合作啊?”
“……”
然後他一抬手,都沒踮腳,就夠到了她要的書,遞到了她麵前。
蘇玖瑤接過書,淡淡道:“謝謝。”
顧寒夜卻順勢拉過她的手腕,將她抱在懷裏:“還在生我氣?”
“沒。”
顧寒夜輕輕捏了下她的臉:“臉拉這麽老長,還沒?”
“就是沒有。”她轉了轉身子,想掙脫他。
但顧寒夜繼續抱著她;“下午我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顧總先服軟了,蘇玖瑤自然不會繼續板著臉,冷戰不是她的目的,溝通才是。
“我不需要你道歉,隻希望你不要逃避。”
“那瑤瑤希望我怎麽做?”
他這會兒是真的心平氣和了,蘇玖瑤能感覺到,於是也認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先確定陳小鳳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想讓父親知道這件事,可以讓祁叔幫忙找一根父親的頭發,鑒定出結果後再考慮下一步。
如果陳小鳳說得是假的,那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也不會影響父子關係。
顧寒夜聽完她的話,笑了,“瑤瑤想得挺周全的。”
蘇玖瑤心裏感慨,可不周全嗎,這些天不知道他為什麽心情不好,都快擔心死了,簡直為顧大少爺操碎了心。
“但我不打算這麽做,”他話音一頓,“我想直接去問父親。”
蘇玖瑤有點意外,但他願意直接麵對問題,解決問題,她同樣支持。
“那你要有心理準備,話一旦挑明了,關係就不好回到過去了。”蘇玖瑤提醒道。
顧寒夜苦笑,“沒事,我都準備了這麽多天了……”
原來,顧寒夜見過陳小鳳之後,就想和父親聊一聊了,但就像她猜的那樣,他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就一直選擇了逃避。
但今天蘇玖瑤和他聊起這件事,讓他下定了決心,同時也覺得自己應該去弄明白。
就算他的親生父親是蕭重煬,他也要弄清楚,蕭重煬和顧寒夜母親之間到底有什麽故事,顧寒夜不想讓母親不明不白地被他誤解成一個出軌的女人。
……
三天後,是個周末,顧寒夜回了一趟顧家老宅,去見了父親顧長海。
蘇玖瑤並沒有跟他一起去,而是在家等他消息。
當天與父親見麵的情形,以及後來的事情,都是顧寒夜複述給她。
顧寒夜把陳小鳳的話,原封不動複述給父親。
顧長海沉默良久,對他說道:“你母親和蕭重煬曾經是戀人,也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沒能在一起。你母親嫁給我之後,很長時間不能接納我,這些都是真的。但你確實是我的孩子。”
第2369章 始於顏值
聽到父親的回答,顧寒夜糾結了半個多月的心情,第一次感覺到了一些安慰。
但心裏還有很多困惑,怕父親隻是為了照顧他感受,隱瞞了真相。
因為按照陳小鳳的說法,很多事情都能解釋得通。
比如在母親去世之前,父親一直不去看望母親,是因為得知了母親與蕭重煬有私通行為,還懷了孕,也就是顧寒夜。
顧寒夜也隱約記得,有一次父親來看母親,被母親趕出去。母親確實說過,你有這時間,不如去看看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時候,父母已經分居,所謂去看看親生兒子,指的應該是顧天琪。
這句話裏還包含了另一個含義,顧寒夜不是親生的。
陳小鳳還說,母親的抑鬱症,全是由父親顧長海造成的,父親用卑鄙手段拆散了她和蕭重煬,那時候母親和蕭重煬已經訂婚了,卻被他搶了婚。
母親嫁給父親三年,兩人並未同房,因此一直沒有孩子。三年之後,蕭重煬回來找顧寒夜的母親,母親向父親提出了離婚,但父親不同意,於是和蕭重煬密謀私奔,最終也遭到了父親的阻撓,並沒有成功。
但在那次私奔中,母親懷上了顧寒夜。
還有,蕭重煬之所以痛恨父親,也是因為奪妻之恨,但蕭重煬並不知道顧寒夜是他的孩子,所以才想殺了顧寒夜。
為了驗證陳小鳳的說法,顧寒夜也做過一些調查,他發現母親和蕭重煬確實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在顧家做工的傭人也說了一些關於母親的傳聞。
之後顧寒夜沒有再調查下去,他不想再聽到關於母親的任何流言蜚語,不希望母親的形象繼續崩塌下去。
是在蘇玖瑤的鼓勵下,他才來到了父親的麵前,本來沒抱希望,沒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與陳小鳳告訴他的截然相反。
因此,顧寒夜這一刻的心情,可以說是驚訝,也可以說是驚喜。
“您真的沒有騙我?”顧寒夜盯著父親的眼睛問。
“我為什麽要騙你。”
顧寒夜沉默了兩秒,說起了另一件令他耿耿於懷的事。
“我和蕭駿有很多相像的地方,玖瑤甚至還把他認成是我。”
父親睨起眼眸,看了他一瞬,“這件事我也注意到了,也不太理解。”
然後他來到窗前,看著樓下的小花園。
站在這裏,正好能看到母親生前喜歡的那座小花房。
過了一會兒,父親說道:“你母親和我隻有過你一個孩子,蕭駿則是沈清溪和蕭重煬的孩子,我和蕭重煬無血緣關係,你母親和沈清溪也沒有,為什麽我們兩家的孩子長得這麽像,我也很不解。”
父親說完,轉過身來,盯著顧寒夜看了幾秒,苦澀一笑:“不過,你並不相信我的話。”
“我當然希望您說的是真的。”
父親沒有與他多說,而是打開書桌最下麵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遞給顧寒夜。
顧寒夜疑惑看著父親:“這是?”
“打開看看就知道。”
顧寒夜打開紙袋,拿出裏麵的文件,似乎因為時間太久遠,紙上油墨已經變淡,紙張也發黃變脆。
看著紙上的內容,顧寒夜有些吃驚。
那是一份父親和他的親子鑒定書,看年份,是父親在他小時候做的鑒定,確切說,是母親過世之後,父親帶他去做的鑒定。
他快速翻到鑒定結果,鑒定雙方缺係父子關係。
“所以,您的確懷疑過我的身世,我母親真的和蕭重煬……”
“沒有,”父親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懷疑過你的身世,也誤會過你母親,但你母親從來沒有做過背叛我的事情。”
父親頓了下,重新看向窗外,凝視樓下的小花房:“可惜,我也是很多年後,才醒悟過來,所以我對你母親一直很愧疚……坐吧,我慢慢跟你說。”
這天上午,在父親的書房裏,顧寒夜得知了關於父親、母親,以及蕭重煬他們三人之間的故事,顧寒夜心裏的大部分困惑,都找到了答案……
時間倒回到過去,那時候的顧長海才二十歲,風華正茂,又是顧氏集團下一任繼承人,身邊很多追求者,卻唯獨對林家的女兒林婉清情有獨鍾。
他在一次朋友聚會上對林婉清一見鍾情。
那時他即將去留學,機票定下次日下午,那次聚會是朋友對他踐行。
林婉清是朋友帶去的,她太漂亮,太奪目。在她的麵前,再嬌豔的鮮花也失色,再璀璨的珠寶也暗淡。
所以最初顧長海看上林婉清的時候,確實是因為她的外表,也還稱不上是愛。
隻能說,林婉清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每當別人問他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姑娘當女朋友時,他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就是林婉清的樣子。
一年後,他已留學一年,被朋友邀請去法國參加攝影展,到了才發現,舉辦攝影展的正是林婉清。
她與他同歲,才21歲,但在攝影領域,早已嶄露頭角。
她到過很多地方,拍攝過很多人,鹽田裏勞作的工人,戰亂中受苦的兒童,都曾成為她鏡頭下的主角。
顧長海注意到,她的作品中大多包含著深沉的人文關懷,他才意識到,這個外表高冷的姑娘,內心其實很溫柔。
顧長海站在遠處看著她,她身穿一襲黑色晚禮服,她與賓客們大方交談,眼中閃爍著光芒,臉上帶著沁人心脾的微笑。
那一刻他就下定決心,要娶這姑娘為妻。
他本想攝影展後請林婉清吃晚餐,但展會結束後,林婉清婉拒了他,因為她要乘坐航班回國了。
顧長海追到機場,在飛機起飛前,向她告白。
姑娘感謝他的欣賞,也無情地拒絕了他。她說,自己常年在各地旅行,無心戀愛,也沒有時間戀愛,勸他不要浪費時間。
顧長海便說,那就等你玩夠了,我再來追你。
姑娘歎了口氣,說了句“隨便你吧”,然後頭也沒回地上了飛機。
兩年後,顧長海二十三歲,他留學結束,回了國。
朋友為他接風洗塵,他再次見到了林婉清。
三年不見,她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卻不似往日開朗。
她獨坐在角落,眼眸暗淡,像一顆憂鬱的藍寶石……
第2370章 愛情無藥可醫
聚會上,顧長海看了林婉清一晚上,她的目光卻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起初還以為是自己沒有吸引力,後來聽朋友說了才得知,林婉清的未婚夫出事了。
顧長海詫異:“她什麽時候有未婚夫了?”
朋友告訴他,兩年前,林婉清在旅途中結識了一個英俊瀟灑的外科醫生,這外科醫生叫蕭重煬,也是個攝影愛好者。
兩人興趣相投,無話不談,旅行結束後就在一起了。
兩人談了一年多的戀愛,三個月之前,才剛剛訂婚,婚期就定在年底。
一個月之前,這位蕭醫生去無人區拍攝,遇到意外,失去了聯絡,經過一個多月的搜救,也沒有找到人,隻找到了一些散落的物品,在散落物品的現場,還留有大量血跡以及大型野獸的活動痕跡。
通過比對DNA,可以確認是蕭醫生的血。
也基本可以推測出,蕭醫生遇到了野獸的攻擊,遇難的可能性很大。
所有人都知道蕭重煬回來的可能性不大,林婉清自己也很清楚,但遭遇這麽大的打擊,走出來總還是需要時間。
聽說未婚夫出事後,她跟著搜救隊一起找,找到蕭醫生遺落的物品時,直接暈了過去。
回到家後,她又成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她的父母不想女兒就此消沉,至少不要總是悶在家裏發呆,感覺這姑娘再這麽下去就要傻掉了,這才逼著她出來和朋友聚聚會,散散心。
得知了林婉清的情況後,顧長海既同情她的遭遇,也嫉妒那個男人,更感到非常後悔。
三年前,他就不該放手,應該不顧一切追求她。
不過,既然那男人出事了,就說明林婉清和那小子沒有緣分。
他想,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他和婉清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那天,聚會沒結束,林婉清就要走了。
顧長海也提前離場,追著她到了樓下。
她盯著顧長海看了幾秒鍾,“原來是你啊。”
顯然,她神遊了一整晚,根本不知道這聚會就是為了給他接風洗塵的。
不過她還記得他,顧長海就很開心。
“對,是我,我回來了。”
……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顧長海經常去找林婉清,請她吃飯看電影聽音樂會,也陪她遊泳散步鍛煉身體。
林婉清一開始不願意出門,無奈每次顧長海都找到家裏去,母親就把她推出門去,讓她去和顧長海出去散心。
林婉清明確告訴顧長海,她會等著未婚夫回來,而且她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讓顧長海不要對她抱有幻想。
顧長海也不逼她,說隻做朋友就好,他不奢望別的。
但也隻是嘴上這麽說,其實他的目的是很明確的,知道婉清此時正需要人陪伴,他的出現就是趁虛而入。
後來兩人漸漸熟了,林婉清心情好了許多,也對他逐漸信任。
兩人話題越來越多,他感覺婉清對他是有好感的。
在一次吃過晚飯後,兩人又散步回家,聊起那次在國外看她攝影展的情形,又說起了他追到飛機場告白的事,婉清笑著說,當時就覺得他挺真誠,也挺傻的,不過並不討厭他。
“那為什麽不接受我?”
“隻見了兩次,怎麽可能接受你,而且當時我真的沒心思談戀愛。”
“然後遇見他,就有心思了?”顧長海是脫口而出,因為這份嫉妒已經藏在他心裏很久。
婉清沉默了一陣。
顧長海向她道歉,說不該提她的傷心事。
婉清搖搖頭,說道:“可能兩個人能在一起,也需要天時地利,需要緣分吧。”
“那現在呢?我們算不算天時地利,算不算有緣分?”顧長海拉住了她的手。
婉清試圖掙脫,他卻把她擁在懷裏。
“再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麽?”
婉清在他懷裏歎了口氣,“對不起,我不會答應你。”
“我知道你還忘不了他,沒關係,我不在意,我可以慢慢等你喜歡上我……”
顧長海卑微告白,但還是被她打斷了,“如果我說,我懷孕了呢?”
顧長海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很痛,但就像那句話說的,愛情無藥可醫,唯有愛的更深。
“你打算生下來嗎?”
婉清點了點頭。
他對婉清說:“那你應該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吧?”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樣你都不在乎?”
顧長海苦笑:“我當然在乎,但更愛你。”
“你早晚會後悔,你父母也會反對。所以我不會答應你。”她從他懷裏掙脫。
但顧長海重新將她抱緊。
“你如果當單親媽媽,你父親思想保守,肯定第一個不同意,你母親也會為你擔憂。但如果你嫁給我,我們可以對外說,孩子是我的,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這個孩子也會在一個健康的家庭環境中長大,而你頂多背負一個薄情的罪名。”
顧長海的話讓林婉清動搖了。“但這對你不公平……”
“你這是成全我。”
她盯著他,遲疑著,仿佛還不肯相信他的話。
顧長海又說:“為這個孩子考慮考慮。”
她就那麽望著他,望著望著,就哭了。
“謝謝你,長海……”
顧長海笑了,兜兜轉轉,他們終於在一起。
接下來便是,雙方父母見麵,訂婚、籌備婚禮。
顧長海的父母對婉清印象很好,林家父母見女兒能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陰霾,也替她開心。
一個月後,兩人舉行婚禮。
但讓顧長海沒想到的是,在婚禮的前一天,失蹤兩個多月的蕭重煬,回來了。
他確實遭遇了野獸的攻擊,但也被當地一個挖草藥的人救下了。
他受了重傷,昏迷了很多天才醒過來,但身體還不能動。
而草藥人常年住在這片無人區,沒有鄰居,也沒有手機,蕭重煬隻能等自己完全恢複了再去找婉清。
終於能下床了,他立即回了海城,來到婉清家門外。
剛要按門鈴,兩個黑衣人突然出現,把他綁上了一輛商務SUv。
第2371章 從不後悔
顧寒夜聽父親講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後麵的故事。
“您阻止了蕭重煬去見我母親。”
“是的。”父親望著樓下的舊花房,目光很深很遠,仿佛穿過歲月長河,又回到了當年。
過了一會兒,父親才對他繼續說下去,“那時候你母親已經和我是法定夫妻,但如果讓她見到蕭重煬,我不確定她還會和我維持這段婚姻。我向蕭重煬提出,給他一筆錢,讓他永遠從我和你母親的世界裏消失。”
“他接受了?”
父親搖搖頭:“沒有,他執意要見你母親,要聽她親口拒絕他,才會死心。但我不同意,決定把他暫時控製住,讓手下人看著他,一切等婚禮後再說……”
父親停頓了片刻,雙手十指緊緊握在一起。
顧寒夜看得出來,這段回憶對父親來說,十分艱難。
“如果您不想說,可以不說,隻講您和母親後來的事情就好了。”
“沒關係,至少得讓你知道,我和蕭重煬到底是怎麽結仇的。”
顧寒夜沒再打斷父親,讓父親說了下去。
“大概是蕭重煬已經明白,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見到你母親,便抱著一種他不好受,也不讓我痛快的心理,對我說了很多他和你母親在一起的細節……”
父親緊鎖著眉頭,看向顧寒夜:“那些話我不想跟你重複了,但你應該能想象。”
顧寒夜愣了下,點了點頭,男人最知道什麽話能刺痛男人,父親不願意重複的那些話,他大概能猜到。
如果玖瑤有個前男友,而她和那男人還發生過關係,那男人又拿這事來刺激他,顧寒夜恐怕恨不得宰了那家夥。
光是想象一下,都已經令顧寒夜妒火中燒,難以忍受。
父親說:“我讓屬下給他鬆綁,我給他還手的可能,但沒給他還手的機會,我把我的嫉妒和憤怒都發泄出來,打斷了他一條腿,如果不是你祁叔及時製止了我,我可能會殺了他。再後來,我讓人把他帶到了教堂鍾樓裏,我說,你不是不信婉清是自願嫁給我嗎,那就在這好好看著。”
父親說到這,苦澀而忐忑地看著顧寒夜:“是不是沒想到我這麽卑鄙?”
顧寒夜搖頭:“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不能保證比您做的好,所以……我不評判。”
父親笑了下,目光是欣慰的,也流露出愧疚。
“最近我時常想,也許蕭重煬會變成今天這樣,和我當年對他做的事情有關,我也會想,如果當年我沒有那麽自私地阻攔他和你母親,沒有打斷他那條腿,還把他關在閣樓裏讓他見證我和你母親的婚禮,也許他的心理不至於扭曲和陰暗,也不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
顧寒夜想了想,對父親說:“這也隻是一種假設,再說,如果您當初讓他和我媽見麵了,後來也就沒我了,不是麽?”
父親望著他,目光中飽含深情,“是的,所以這些年我雖活在愧疚中,卻從來沒有後悔過。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可能還會那麽做。和你母親還有你在一起生活的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隻要一想到那些日子……”
父親更溫和地注視著他,“隻要一看到我的阿夜漸漸長大成人,還這麽優秀,我就覺得什麽都值了,哪怕讓我帶著愧疚過一輩子,我也願意……”
顧寒夜從來沒聽父親這樣直白地稱讚過他。
父親總是很嚴厲,對他的要求也很嚴格。
不管當年他們恩怨如何,反正這一刻,聽到父親以他為驕傲,且一點都不後悔生下他,顧寒夜的內心頓時充盈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
“那後來呢?”顧寒夜斟酌了一下,繼續問道,“那個孩子……我好像沒有見過。”
剛才父親對他提起了,母親嫁過來時,其實是懷有身孕的,但那個孩子呢?
顧寒夜從來沒有見過,也沒聽母親提起過。
父親歎了口氣:“那個孩子,先天不足,四個月時就自然流產了,你母親很自責,總覺得是她的錯,傷心了很久,她說,本來名字都想好了的,男孩就叫寒夜,女孩就叫寒露。我說沒關係啊,以後我們有了孩子,還是可以取這個名字。”
父親說到這,頗為落寞地一笑:“可惜你母親那時候還沒能接受我,並沒有理會我的話。”
顧寒夜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這樣來的……
同時他也想到了蕭寒露,看來母親和蕭重煬戀愛時,就憧憬過有了孩子之後的生活,蕭重煬後來給領養的女兒取名寒露,大概也是一直沒能忘記母親吧……
“不過我媽最後還是接受您了,不然也不會有我了,不是麽。”
顧寒夜說完就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安慰父親,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像朋友一樣,和父親推心置腹聊天,他感到不可思議,也又一次想感謝玖瑤,如果不是她鼓勵他來,自己是不可能了解父親這麽多的……
父親卻自嘲地說:“也沒有完全接受,懷你的時候,你母親算是……半推半就吧。”
“……”
父親清了清嗓子,父子倆突然陷入一種尷尬氣氛之中。
父親說:“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要去做親子鑒定麽,這後麵還發生了一些誤會。還想聽嗎?”
顧寒夜也清清嗓子,“嗯,您說。”
父親在講之前和母親相識相戀的過程時,恨不得把每句話都重複給顧寒夜聽,但講述後麵故事時,就沒再那麽事無巨細了,而隻是挑重點說。
大概有些回憶,不適合講給他聽,又或許父親隻想永遠珍藏在他自己的心裏。
父母完婚後,父親給了蕭重煬一筆錢,讓他治療好腿傷就永遠離開海城。
那時候的蕭重煬,似乎已經變了一個人,他欣然接受了這筆錢,答應離開。
父親怕他反悔,便派人暗中盯著,發現蕭重煬治療腿傷的過程中,在醫院結識了沈家的千金,沈清溪。
腿傷好了之後,他隨沈清溪到了歐洲,領了證,並定居在那邊。
他接手了老丈人的兩家公司,事業越做越大。
就這樣,借著沈家的勢力,蕭重煬從一名外科醫生,蛻變成了名流貴族。
本以為,這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
沒想到,三年後,蕭重煬再次回到了海城,從此開始對了顧寒夜父親的報複。
第2372章 不知節製為何物的年紀
父親沉默了一陣,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似乎那是一段既苦澀又甜蜜的回憶。
過了一會兒,父親對顧寒夜說:“蕭重煬回來後,直接找到你母親,把我當年對他所做的一切,都告訴了她。”
“母親應該不會輕易原諒您……”
“當然不原諒。我當時在公司,她直接打電話把我叫回家,先把蕭重煬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問我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我沒有否認。她很生氣,要和我離婚。我就問她,離婚了,嫁給蕭重煬嗎?你媽媽冷著臉,說不要你管,然後就開始打包行李……你媽媽平時很溫柔,但生起氣來,還是很厲害的。”
“那倒是……”
顧寒夜的童年記憶中,母親很少發脾氣,總是溫溫和和的,但隻要母親發起火來,他和父親都不敢吱聲。
父親無奈歎氣,“反正你媽當時說什麽也不和我過了。”
“後來呢?”
盡管顧寒夜知道,父母最後沒有離婚,但聽父親說到這的時候,他還是為父母捏了把汗。
父親說,“正好助理打進來電話,跟我確定出海的事情。那是我和你媽媽原本定好的,要去海上玩幾天。我在電話裏告訴助理,一切正常安排,我們會如期出行。你媽媽聽到後,便說,你覺得我知道了這些事情,還會跟你出海?我就說,你不去,我自己去。你媽說,那就隨便你!”
顧寒夜記得外婆說過,父母出海玩了一個月,回來後就懷了他,感覺外婆說的應該是這次。
“但你們最後還是一起出海了。”
父親點了點頭,說,那天他也很生氣,他以為經過這三年的相處,寒夜的母親已經漸漸喜歡上他。
雖然那時候兩人還從未同房,但感情正在升溫,她晚上做了噩夢,會喊他的名字,他身邊有了漂亮的女職員,她也會吃醋。
但見過蕭重煬後,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所以他很生氣,也有點失控。
當母親收拾好行李,往門外走時,父親奪過了她的行李,打開箱子,把她的東西散落一地。
她幹脆不要行李了,大步朝外走。
父親拉住母親手腕,然後鎖上了房門……
父親說到這就停了。
顧寒夜下意識問了句:“然後呢?”
父親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
顧寒夜尷尬了一瞬,猝不及防地被父親塞了一嘴狗糧的感覺。
顧寒夜覺得自己真的很多嘴,其實剛才父親說了,當時很生氣,行為也有些失控,在這種情況下,男人由於嫉妒和占有欲,會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什麽,已經不言而喻……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跳過這段,讓父親往下接著說,父親卻真的給他講述起來……
父親講述這段往事時,應該是很幸福的,因為眼裏明顯帶著光。
顧寒夜決定閉嘴,當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然後我親了你媽媽,你媽媽給了我一個耳光,罵我混蛋。我說,我是混蛋。你媽媽又罵我卑鄙無恥。我那時候也是臉皮厚,說我就是卑鄙無恥,你到今天才發現嗎。你媽媽氣得漲紅了臉,但她說來說去,也就隻會那麽幾句罵人的話,最後她沒詞兒了,就罵我是個大騙子,問我還騙了她什麽!我隻好告訴她,反正愛你是真的。”
父親無奈笑了笑,“是不是很肉麻?”
顧寒夜撓了撓眉心,“還好……”
這些對話似曾相識,他記得,玖瑤好像也這麽罵過他,他好像也這麽厚臉皮地回答過。
以前還在想,自己身上的無賴和痞氣到底來自哪,現在找到根兒了……
“後來呢?”顧寒夜又問。
父親皺了下眉頭:“你是三十歲,又不是十三歲,真不明白假不明白?”
“嗯……我明白,我是說,第二天……”
他當然知道,這就是父親所說的“半推半就”,是想問,事後發生了什麽,兩人就這樣和好了嗎?
父親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沒到第二天,你媽媽醒來的時候是下午。我問她想不想去海上看日出,她瞪了我一眼,就下床去收拾行李。我問她為什麽還要走?她沒好氣地說,去海上好幾天,我不得拿點替換衣服麽?”
顧寒夜能想象,父親當時有多開心。
因為時隔這麽多年,再回想起來那段往事,父親的眼眸都是明亮的。
但如果這份幸福一直延續下去了,也就不會有後麵的故事。
後來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感情又出現了裂痕?父親又是在什麽情況下,去做了這份親子鑒定,顧寒夜心裏依然有很多疑問。
“蕭重煬應該沒有就此放棄吧?”顧寒夜問。
父親點了下頭,“之後我和你母親去海上度假,我們乘坐的是巨型遊輪,一同上船的,有我們的好朋友,也有當時的一些名流貴族,蕭重煬的眼線也混在其中……
“當時蕭重煬有事務纏身,不能親自上船,所以派了眼線過來。
“遊輪上每天都有各種聚會,但我和你母親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套房裏,就像所有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一樣……當然,也有不在房間的時候,我也會帶她去跳跳舞,或去下層甲板上釣魚。”
顧寒夜聽著這些事情,覺得不可思議,印象中嚴厲的父親和端莊的母親,竟然也曾有過如此瘋狂的時候。
其實想想也是,父母在一起時,才二十幾歲,身體年輕,精力旺盛,正是不知節製為何物的年紀。
而一想到自己就是那時候來到這世上的,又感到十分奇妙。
“但你們在一起,蕭重煬的眼線肯定看到了。”
“是的,那人全都匯報給了蕭重煬。蕭重煬終於沉不住氣,放下一切,乘快艇到了船上,想把你母親帶走。但你母親拒絕了他,並希望他能放下過去的感情,因為他們已經不可能了。蕭重煬問為什麽,你母親說,因為她懷孕了。我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她已經懷孕二十多天……”
父親頓了下,打開煙盒,取出一支煙。
顧寒夜打開打火機,給父親點上,也給自己點了一支。
從來沒有和父親一起抽過煙,而且父親老早就戒煙了,但從他來到書房,到現在,他們父子倆麵前的煙灰缸裏,已經堆了好幾個煙頭。
父親吸了口煙,對他說:“算起來,應該是剛到船上的時候,就懷上了你。”
第2373章 沒有贏家
“蕭重煬肯放手?”顧寒夜問。
父親搖搖頭,點了下煙灰,繼續說下去,“他當然不接受,他始終認為你母親是被我強迫的,以為你母親留在我身邊,全是因為那時候懷了你。直到現在,他可能也這麽認為。”
父親說到這裏,麵露苦澀。
“其實我當時也是這麽以為的,以為你母親是因為知道了蕭重煬已經結婚,而她也有了我的孩子,命運如此,出於無奈,才選擇了接受現實,和我在一起。”
“當然不是!”顧寒夜著急說道。
父親愣了下,笑了笑:“你那時候還小,什麽都不知道,怎麽這麽肯定。”
顧寒夜告訴父親,因為小時候他也問過母親那種小孩子都會問的,天真的問題――自己怎麽來的。
母親回答他,兩個很相愛的人,隻要睡在同一張床上,時間久了,肚子裏就會長出小寶寶來,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父親聽完,臉上流露出幸福,但也更加傷感。
“原來你媽媽是愛我的啊……”
“當然了,我媽去世之前一直都在等您。”
父親的眼睛紅了。
平複了一會兒情緒,父親繼續對他說:“我也後來才知道,當你母親知道蕭重煬已經結婚了,就對他死心了,她很清楚,蕭重煬是個有野心的人,永遠不會和沈清溪離婚,除非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父親頓了頓,“如果我早點明白她這份心意,也許就不會給別人破壞我們感情的機會。”
顧寒夜沉吟一瞬,問道:“您說的別人,指的是陳小鳳?”
“是的。”
父親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眸晦暗。
然後他長長歎了口氣,對顧寒夜講述了後麵的故事。
在母親拒絕了蕭重煬之後,父母度過了幸福而平靜的三年,父親說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他也曾以為,那樣的幸福會持續一生。
但在那年新年到來之前,蕭重煬回國,來海城參加一個展會,顧寒夜父母剛好也去了,母親在展會上與蕭重煬重逢。
兩人寒暄照麵,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可疑,但當天晚上,母親卻去了酒店和蕭重煬“私會”,有人拍下母親進入蕭重煬房間的照片,發給了父親。
父親醋意大發,卻沒有立即向母親攤牌,他想,也許其中會有誤會。
當母親回來後,父親問去了哪兒,母親卻撒了謊,說去看好姐妹了。
父親忍不住往最壞的方麵去設想。
即使如此,父親也不想拆穿,他認為母親還愛著蕭重煬,一旦揭露母親“私會”蕭重煬,有可能把她徹底推到蕭重煬那邊去。
父親心情壓抑,便去買醉。
那時候,陳小鳳趁虛而入,陪父親喝酒談心,偽造兩人醉酒後發生關係的照片和視頻,發給母親。
父親回到家後,發現母親在收拾行李,問她去哪兒。
母親不要他管。
父親以為她要去找蕭重煬,那一刻,積壓在心裏的不滿和嫉妒,瞬間爆發出來。
他們大吵了一架。
在這次吵架中,母親誤以為父親出軌了陳小鳳,一氣之下,不但承認與蕭重煬有曖昧關係,還說從來沒有愛過父親,連顧寒夜都是蕭重煬的孩子,是當年上船之前和蕭重煬見了一麵之後,懷上的。
母親說的這些都是假的,但父親信以為真。
陳小鳳也以為是真的。
這就是為什麽陳小鳳臨死前,對顧寒夜說,他的親生父親不是顧長海,而是蕭重煬。
再之後,父母開始冷戰,分居,之後陳小鳳懷孕了,說是父親的孩子,這讓兩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再次降到冰點。
父親和母親也不是沒有和好的機會,其實父親已經決定原諒母親,而母親也打算接納父親和別的女人的私生子,也就是顧天琪。
可惜,兩人都在等對方先來找自己。
而那個時候,陳小鳳想嫁入顧家,就得除掉母親。給母親服用一種藥物,導致母親抑鬱情緒加重,成為重度抑鬱症,最終在絕望中選擇離開人世。
母親去世後,兩人之間的誤會也沒有解開,而後,父親去驗了親子關係,才知道母親騙了他。
但那時候,父親仍然以為母親愛的是蕭重煬,且婚後與蕭重煬存在苟且關係,隻是這孩子剛好不是蕭重煬的種罷了。
這樣的誤解持續多年,以至於母親去世後,父親都不願意去給她掃墓。
而直到最近,陳小鳳入獄之前,向父親坦白了當年的一切。
還有顧寒夜的小姨,也就是顧寒夜母親的親妹妹,也向父親講述了她姐姐生前的內心痛苦。
父親這才知道,兩人之間一直存在誤會。
他誤解了妻子,妻子也誤解了他。
他們從來沒有背叛過婚姻,父親沒有和陳小鳳發生過關係,所謂私生子,隻是陳小鳳和別人的孩子。而母親當初去酒店見蕭重煬,也隻是希望蕭重煬不要再針對顧長海。
但陳小鳳利用了父親的嫉妒之心,讓他誤以為顧寒夜的母親和蕭重煬有苟且,同時陳小鳳也讓母親相信,父親出軌了。
所以陳小鳳入獄之後,哪怕是到了臨終之時,父親也沒有去看望過她。
他至死都不會原諒這個女人。
對於蕭重煬,父親反而沒有多大仇恨,因為不管蕭重煬有多陰險,多凶殘,他其實並沒有做過傷害顧寒夜母親的事情。
父親說,在他們三個人的故事裏,母親是可憐的,蕭重煬是不幸的,隻有他自己,是可恨又可悲。
如果說,陳小鳳毀了他一生的幸福,他至死不會原諒,那同樣的,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假如自己當初沒有守著那份無用的自尊心,主動去找母親複合,也許故事會是另一種結局。
可惜,斯人已逝,父親的人生已經沒了其它可能……
這就是顧寒夜父親和母親的故事,充滿了遺憾與無奈。
……
這天,顧寒夜離開老宅之前,父親還對他說了一件事。
陳小鳳是被蕭重煬殺死的,蕭重煬知道,這個女人毀掉了寒夜母親的幸福,也是害死寒夜母親的人。
蕭重煬並不喜歡走法律程序,他自有一套正義體係,這是他為寒夜母親報仇的方式。
父親也提醒顧寒夜,千萬小心蕭重煬,據他得到的可靠消息,蕭重煬病得很重,可能日子不長了,臨終之際,他必然會不顧一切地報仇。
由於蕭重煬始終認為,他們父子兩個是間接害死婉清的凶手。
那他下一個目標,必然是他們父子兩個。
第2374章 垂暮
對於父親的提醒,顧寒夜不敢掉以輕心。
在顧家老宅附近,以及自己的住所外都加強了防衛。
另一方麵,顧寒夜和楚淩風合作研發的項目,已經圓滿完成,發布會如期進行。
發布會上,阿飛作為主要負責人出席,並主持了發布會。
顧寒夜和楚淩風都是作為項目投資方現身的。
曾經,兩人的合作不能讓蕭重煬知道,但時至今日,楚淩風和蕭重煬早已經攤牌,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遮掩。
這場發布會轟動了電子信息產業,各大媒體爭相報道,連不懂這一行業的人,也知道顧楚兩家聯合,幹了一件大事。
這確實是件大事。
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裏麵包含了極其精密的技術,開發難度大,但經濟效益是巨大的,意義更是重大。
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裏,從此再也不怕被國外企業壟斷,再也不必受製於人。
對於顧寒夜和楚淩風來說,則更是再也不用在商業上被蕭重煬牽製。
再加上蕭氏內部也出現了問題,接連兩個項目投資失敗,資金鏈斷裂,債務無法清償,麵臨著股市停牌的危險,龐大的商業帝國,仿佛頃刻間就要崩塌。
但也有句老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蕭氏日漸衰弱,卻依然是個大集團,隻是今後不能再仗勢欺人,為所欲為罷了。
總之,如此重要的研發成果,當然要好好保護,發布會更是謹慎再謹慎,防止被人破壞。
顧寒夜和楚淩風做了萬全準備,但直到發布會結束,也沒有被任何人破壞,異常順利。
發布會的第二天,楚淩風才從蕭寒露口中得知,蕭重煬已經住院接受治療,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
或許是身體受疾病折磨,沒有心力再迫害他人,又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時日不多,終於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複仇這件事上。
少了蕭重煬這一大威脅,顧寒夜鬆了口氣。
發布會圓滿結束的那個周末,顧寒夜和楚淩風商量之後,決定給阿飛的團隊舉辦一場慶功宴。
宴會上將會頒發一係列獎項,也算是給參與項目的全體成員進行犒勞和鼓勵。
慶功宴最終定在巨型遊輪上舉辦。
到了宴會當天,蘇玖瑤和顧寒夜,慕盈和楚淩風,還有阿飛與淩影,以及所有參與項目的人員都登上了這艘豪華遊輪,也包括遊輪的提供者顧長海。
這艘遊輪,正是顧寒夜父母當年出海乘坐的那艘,也是在這艘遊輪上,顧寒夜的母親懷上了他。
這些年來,父親一直好好保養這艘遊輪,期間還進行過一次大的翻新和升級。
如今,遊輪依然嶄新,還增加了許多現代化的設備。
那天,最後一個登船的,是蕭重煬,他是不請自來。
蕭重煬臉色蠟黃,初次見麵時的挺拔姿態早已不再,甚至不如比他年紀大的魏叔顯精神。
他目光昏沉,如一潭死水,當一個人對生命不再有眷戀,就會呈現出這樣的神態。
顧寒夜能感覺到,蕭重煬的身上正籠罩著死亡的氣息。
對這樣一個人,顧寒夜已經沒有了任何鬥爭的欲望,也不認為他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威脅。
但他並不想讓蕭重煬登船,不想掃大家的興致。
但父親允許了蕭重煬登船,顧寒夜不理解,但也不便再說什麽,就同意了。
蕭重煬上船後,魏叔扶他到頂層甲板上,就要下船回去了。
顧寒夜這才知道,蕭重煬是獨自一人隨他們出海。
顧寒夜還注意到,魏叔臨走前,回頭看了他一眼。
蕭重煬對魏叔笑了笑,魏叔對他鞠了一躬,然後沉默地離開了遊輪。
看到了這一幕,顧寒夜心裏有一種異樣感。
玖瑤當時正在他身邊,靠在欄杆邊,和慕盈聊著天,慕盈把手輕輕放在玖瑤隆起的腹部,眼睛亮亮的,好像在討論腹中小寶寶的事情。
顧寒夜把手放在了玖瑤身後的欄杆上,把她護在懷裏。
蕭重煬出什麽幺蛾子都沒關係,隻要不傷害到玖瑤就行。
接下來的三天,蕭重煬幾乎都在頂層甲板上度過,有一天海上刮起了風,雖然有頂棚,但氣溫很低,蕭重煬依然沒有回船艙內。
他用那雙昏沉的雙目,眺望著遠處的海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顧寒夜看到了這情形,心中越發不安,便去找了父親。
父親讓他不用在意,說會看著蕭重煬。
顧寒夜覺得父親這次過於心大了,於是依然讓人暗中盯著蕭重煬的一舉一動,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就這樣在海上又過了三天,蕭重煬依然坐在頂層。
顧長海也經常上去坐一會兒。
年輕人的宴會太過熱鬧,人和人的快樂也向來都不相通,他更喜歡一個人呆著。
頂層安靜,加上蕭重煬總是在這裏,很少有人願意上來,難得安靜的角落。
蕭重煬靠在躺椅上,身上搭一條毯子,總是咳嗽。
兩個人無話可說,蕭重煬看他的海,顧長海也兀自靠在欄杆上,任由思緒如潮水,層層疊疊地朝著自己湧來。
海還是那片海,船還是那艘船,但佳人已逝,連鬥了大半輩子的情敵也快死了,顧長海深深感到了垂暮之年的孤獨。
他點起一支煙,也不禁開始思考活著的意義。
或者說,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這時,蕭重煬冷笑了一聲,幾分譏諷,幾分自嘲。
“我就快解脫了,而你還得繼續受折磨,看來上天對我還是更好一些。”蕭重煬說道。
這是他們兩個這幾天以來第二次談話,第一次談話是上船之前。
那天,顧長海看到蕭重煬,問他:“一定要上船?”
蕭重煬反問:“怕我要你兒子的命?”
顧長海笑了,從懸梯口讓開,讓蕭重煬上了船。
這麽多年來,已經和蕭重煬明裏暗裏多次交手,他對蕭重煬套路的了解,就像蕭重煬對他的了解一樣多。
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顧長海點了點煙灰,“你明知道,這是我和婉清定情的地方,何必在死前來這找不痛快。”
蕭重煬凝視遠方,嗓音暗啞地說道:“當年沒跟婉清上船,給了你侵犯她的機會,我後悔了大半輩子,做夢都想毀了這艘船,當然也包括你們一家人。”
第2375章 本來可以有一個兒子
蕭重煬的話,沒有嚇到顧長海,也不會嚇到他。
蕭重煬如果真的想殺他,也許早就成功了。
但蕭重煬從來不滿足於讓他痛快地死,蕭重煬喜歡像貓捉弄獵物一樣,非要讓他活在恐懼之下,非要讓他不得好死,才覺得心滿意足。
顧長海最近也時常想,蕭重煬為什麽會心理扭曲成這個樣子,這麽殘忍和冷酷。
就因為讓他看著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
如果是這樣,冤有頭債有主,蕭重煬該報複的是他顧長海,為什麽對身邊的人也那麽冷酷。
他罔顧兒女的幸福,隻把兩個孩子當成自己擴大事業的工具,他毆打妻子,對屬下更加殘暴。
一個人是要活得有多痛苦,才會這麽喜歡折磨別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顧長海的心境漸漸在改變,也漸漸明白,當一個人不放過他人的時候,多半是因為不肯放過自己。
也許蕭重煬最恨的人,是他自己……
因為有這些疑問,再加上和寒夜長談之後,顧長海前些天好好調查了一下蕭重煬的私生活。
還真查出了點什麽。
顧長海大概明白了令蕭重煬痛苦的真實原因……
他把思緒收回來,對蕭重煬剛才的說法表示理解:“不過我和婉清在上船之前,就已經在一起了,我沒有強迫她。”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她不可能自願和你……”
蕭重煬赤紅著雙眼,他沒說下去,他開始劇烈咳嗽,掩著口鼻的白手帕很快就被鮮血浸紅了。
顧長海無奈搖頭,從桌上取了餐巾,遞給蕭重煬。
“你還是別說話了,好像我在欺負你一個快死的人似的。”
“如果沒有你,我和婉清本來可以幸福地在一起!”蕭重煬憤怒低吼,然而嗓音暗啞,沒什麽氣勢。
顧長海看著他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終於還是咽下去。
蕭重煬曾經也是英俊瀟灑,意氣風發,縱然到了中年,也魅力不減。
但隨著他病情的惡化,短短幾個月,整個人已是形銷骨立,麵容憔悴如七八十歲的老人。
人到了這份上,活著的尊嚴已經不能保證,顧長海不願意再去揭他傷疤,說他痛處。
顧長海坐在了蕭重煬旁邊的椅子上,淡淡道:“沒有我,你們也未必幸福。”
蕭重煬皺起了眉:“你什麽意思。”
顧長海說,沒什麽意思,反正我沒有逼婉清嫁給我,後來她知道你還活著,也是她自己選擇留在我身邊的。
婉清對蕭重煬死心了,不再愛他了,這是事實。
不管蕭重煬願意不願意相信。
蕭重煬忽然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是,她不愛我了,女人總是見異思遷的,無一例外。”
他頓了下,又喃喃自語似的繼續說道:“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愛我,畢竟我出身低微,配不上她,像你這種富家公子哥,她當然會喜歡……”
他說完,端起手邊烈酒,一飲而盡。
顧長海聽著他這些話,看著他的樣子,很想再和他打一架。
蕭重煬這一輩子,也算是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名利他都有了,可到頭來,骨子裏還是那個敏感自卑的窮小子。
他如何自卑,顧長海根本不在乎,但聽不得他詆毀婉清半句。
瞞了蕭重煬大半生的事情,在這一刻,顧長海決定對他說出來。
至少讓他知道,婉清不是什麽見異思遷、嫌貧愛富的女人,是蕭重煬辜負了婉清的一片深情。
“那你知不知道,她之所以願意嫁給我,是因為當時懷孕了,孩子是你的。但她以為你死了,為了把孩子順利生下來,也讓孩子將來有個完整的家庭,她才決定嫁給我。”
“什麽!”蕭重煬猛然站了起來。
傍晚的海麵上起了風浪,遊輪起伏顛簸,他險些跌倒,最終扶住了椅背,但身體依然劇烈顫抖。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顧長海冷著臉說道。
“那個孩子呢?你殺了我的孩子?”
蕭重煬上前一步,揪住顧長海的衣領,質問著。
顧長海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他推開了。
蕭重煬向後踉蹌了兩步,一條腿有點跛,顯得更為吃力。
顧長海想到蕭重煬這條腿,是因為自己跛了的,又看到他今日這番慘淡光景,內心的憤怒消減,反而多了些愧疚感。
但與這人好聲好氣地說話,也是萬萬做不到的,便冷聲道:“我又不是你,天天想著殺了我兒子。”
“那孩子到底在哪兒!”
顧長海拿起空酒杯,從冰桶裏隨便夾了兩塊冰放進杯子裏,然後給自己也倒了杯酒,“四個月就停止發育了,流產了。”
“為什麽?為什麽停止發育?”
顧長海喝了口酒,深吸了口氣,“大夫說是傷心過度,影響了胎兒。”
蕭重煬抿緊了唇,緊接著,渾濁的淚水從眼眶裏湧出來,他把臉慢慢埋在雙手之中。
洶湧的海浪聲掩蓋了他的嗚咽……
顧長海把目光轉向遠處,眨眼功夫,太陽已經掉到了海平麵之下,此時海麵上隻剩下一片暗紅。
想起婉清流產時傷心的樣子,顧長海依然很心疼。
那不是自己的孩子,而且知道孩子的父親還活著,顧長海本來是有私心的,他並不希望婉清生下那孩子,聽到孩子流產的消息後,他甚至鬆了口氣。
然而當婉清因過度的悲痛和自責而傷害自己,顧長海後悔沒有早一點告訴她:蕭重煬其實還活著。
知道愛人活著,心情就不會壓抑,也許孩子就能順利生下來了……
然而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他更不敢說出真相,唯有加倍愛她。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直到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蕭重煬的聲音打斷了顧長海的思緒,他低聲問:“四個月……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蕭重煬忽然笑起來,“所以……我本來可以有一個兒子,如果我不接那最後一單,如果我沒有去無人區……”
本來可以有一個兒子,也就是說,現在他一個兒子也沒有。
顧長海終於聽到他親口承認此事,問道:“所以蕭駿到底是誰的孩子,為什麽和我家阿夜長得這麽像。”
第2376章 隱痛
然而,說起蕭駿的身世,蕭重煬忽然克製住了所有情緒,他平靜地看著顧長海,“阿駿就是我的兒子,和你兒子長得像,隻是巧合。”
“但據我所知……”
“你所知道的都是假的!”蕭重煬斬釘截鐵地說。
但在他那平靜的,近乎冷漠的態度下,顧長海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起伏。
蕭重煬不願意說。
罷了,反正他也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顧長海沒有繼續說下去,抿了口酒,把視線轉移開……
這段時間,他認真調查了蕭駿的身世問題。
因為上次寒夜來找他,問起身世問題的時候,寒夜提到了蕭駿。
寒夜說,玖瑤曾經不止一次把蕭駿認錯,認成了寒夜。
寒夜自己也覺得和蕭駿和他長得有些相似之處,因此問顧長海,他和蕭駿有沒有關係。
顧長海隻見過蕭駿兩麵,印象並不深刻,但回頭細想,那孩子確實和阿夜長得很像。
蕭駿不是顧長海的孩子,這一點他可以確定。
那難道是婉清和蕭重煬的兒子?
而阿夜和蕭駿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但蕭駿的年齡比寒夜小,跟天琪應該是同歲。
難道,婉清和他冷戰分居期間,與蕭重煬生了個孩子?
盡管覺得荒唐,覺得不可能,但這些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像蚊子一樣煩人,趕不走,又沒辦法忽略,顧長海夜不能寐。
於是他調查了蕭駿的身世。
在調查過程中,意外得知,蕭駿的母親沈清溪還活著,便聯係上了沈清溪,還親自去見了她一麵。
顧長海把寒夜的照片拿給沈清溪看,沈清溪也十分驚訝,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竟然長得如此相似。
問題是,她很確定,蕭駿是她和蕭重煬的兒子。
而寒夜也確實是顧長海和婉清的孩子。
所以兩個孩子如此相似,確實隻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但顧長海千裏迢迢去見她,就是因為不認為這是巧合。
他希望沈清溪把蕭駿現在的聯係方式告訴他,他想親自去見一見蕭駿,如有必要,也想讓蕭駿和寒夜做一份血緣鑒定,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隻要兩人不是兄弟關係,那就不用再調查了。
顧長海並不在意蕭駿到底是誰的孩子,他在意的是,蕭駿到底和顧家,或者婉清家族有沒有血緣關係。
沈清溪是個通達的女人,她願意盡力幫助顧長海,也願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
但當顧長海提出要去見蕭駿時,她表現得很謹慎,她說,身世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大事,阿駿這孩子已經經曆了很多殘酷的事情,不想再讓這孩子受傷害。
沈清溪希望事情調查清楚之前,顧長海先不要貿然去找蕭駿,不然隻會讓那孩子感到困擾。
顧長海理解沈清溪對兒子的保護心理,便答應了她,如果能通過別的途徑調查清楚,就絕對不會去打擾蕭駿。
之後,沈清溪跟他講述了關於蕭重煬的私生活問題。
蕭重煬和沈清溪結婚的目的,就是借助沈家的財富和權勢壯大自己。
但沈老爺子的所有資產隻留給自己的外孫或者外孫女,為了獲得遺產,蕭重煬必須和沈清溪生一個孩子。
可惜兩人結婚四年,沈清溪都沒有懷孕。
按照沈清溪的說法,蕭重煬對於房事並不熱衷,且十分敷衍,應該是因為不愛她。
但為了得到遺產,兩人還是有過房事,隻是她一直沒能懷上孩子,最終做了試管嬰兒。
所謂試管嬰兒,也就是采用人工方法,讓胚胎在體外形成,並完成早期發育,然後移植到母體內發育而誕生的嬰兒。
對於很多不能正常懷孕的父母,試管嬰兒是一種有效可行的手段。
這麽聽起來,蕭駿就是蕭重煬的兒子沒錯了。
但因為是試管嬰兒,顧長海認為,這個孩子在最初受孕階段,醫院有可能出錯,也有可能被人做手腳。
蕭駿的親生父母,未必就是蕭重煬和沈清溪了。
醫院有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嗎?顧長海認為不太可能。
而且因醫院犯的錯誤而出生的孩子,怎麽就剛好長得像顧長海和婉清的孩子?
排除了醫院的問題,難道是蕭重煬自己做的手腳?
是不是,蕭重煬執念於婉清,便用卑鄙的手段,讓這個帶有婉清DNA的孩子,在沈清溪的腹中孕育長大了?
如果真的是婉清的孩子,那婉清不可能是自願的。
蕭重煬是不是偷偷給婉清做了手術,取出了她的卵細胞?
想到這,顧長海簡直怒不可遏。
但在沈清溪麵前,顧長海克製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
他當天就辭別了沈清溪,回到海城後,他繼續調查此事。
他親自造訪蕭駿出生的醫院,以及當初給他們做試管嬰兒的醫療結構,同時還去了蕭重煬治療腿傷的醫院,調出了他當年的就醫記錄。
顧長海這才知道,原來,蕭重煬從無人區回來後,就已經喪失了生育功能,大概是因為在野外遭遇氣溫驟降,凍損害了身體。
醫院方的診斷大概意思是,隻可生育,不可取樂,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他和沈清溪結婚後,對房事不熱衷。
而與沈清溪婚後一直沒有孩子,則說明,他其實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
這應該蕭重煬內心深處的隱痛。
所以顧長海剛才會說,即使蕭重煬和婉清後來在一起了,也未必能幸福。
因為蕭重煬可能連基本的夫妻生活都不能給婉清……
這種事對大部分男人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也是最大痛處,因此顧長海沒有挑明,給蕭重煬留一些尊嚴。
現在蕭重煬又一口咬定蕭駿是親生兒子,大概也是不想讓人知道他不能生育的事情。
也因為他不能生育,在聽到自己曾有過一個孩子的時候,才會那麽遺憾和痛苦吧……
至於蕭駿的身世,蕭重煬不說,顧長海也有了大概猜測。
蕭駿的親生母親是沈清溪,但親生父親不是蕭重煬。
鑒於蕭駿和寒夜很像親兄弟,顧長海大膽推測,蕭駿應該是顧家血脈。
第2377章 數不清的罪孽
但蕭駿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仍然是個謎。
顧家並不是一脈單傳,顧長海還有一個哥哥,已經過世,另外他也有幾個堂兄弟。他們都有可能是蕭駿的親生父親。
蕭重煬為什麽選擇顧家血脈,恐怕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顧長海不打算再探究蕭重煬的內心想法,也不想繼續調查蕭駿的生父是誰。
因為顧長海的親哥哥已經過世多年,且生前體弱多病,蕭駿不太可能是大哥的骨肉。
另外和顧長海有血緣關係的堂哥堂弟,也都各自有家庭,如果突然冒出一個兒子,恐怕會給他們的家庭帶來一定影響。
蕭駿那孩子可能也會受到一定打擊。
有些真相,永遠不揭露,也許才是對所有人的保護。
反正知道蕭駿不是婉清的孩子,就夠了……
今天和蕭重煬已經聊得夠多,本也隻是想確認蕭重煬的情況,見他身體狀況還算平穩,似乎也沒有搞破壞的可能性,顧長海暫時放心。
他掐了煙,準備離開甲板。
在走下甲板的時候,他又停下腳步,對蕭重煬說:“當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蕭重煬盯著他,冷笑一聲。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麽?”
顧長海想了想,坦誠說道:“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更願意光明正大地和你競爭。”
“那你會輸得很慘。”
“當年我也是這麽以為的,”顧長海頓了頓,“但現在回頭想想,還真不一定。”
當年,顧長海總以為,婉清愛蕭重煬,自己是沒有機會的。
但對蕭重煬過去的事情了解越多,顧長海就越覺得,自己可能比蕭重煬更適合婉清。
可惜,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做任何假設,都是沒有意義的。
沒有意義的事,他寧可不想。
……
顧長海離開後,蕭重煬在甲板上坐了很久。
擴散至全身的癌細胞,正蠶食著他。
身體很痛,但疼痛到了極限之後,精神似乎就會麻木,短暫地忘記痛苦,短暫地靈魂脫離肉體。
他就這麽凝視著遠處的海,在那月光下,在那波光粼粼的海麵上,他仿佛看到自己一生的故事都在放映。
無數的往事啊,無數的遺憾。
數不清的罪孽啊,數不清的傷害。
有他施加給別人的,也有他遭受的……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永遠穿著她條紅色的舊裙子。
又想起她獨自坐在破舊的梳妝台前,一遍遍給自己上妝,又卸妝。
那些男人來了,又走了,給她留下幾張現金,或一條銀項鏈,運氣好,會有個金戒指,母親會去咬一下那金子,然後仔細收進她抽屜最裏麵的夾層裏,隔天會給他買一隻雞腿吃。
蕭重煬討厭那些男人,覺得他們散發著臭味。
可不可以不讓他們來。
母親冷哼一聲,“那我們吃什麽,喝什麽,住什麽。”
“我去掙錢!”
母親連回應都懶得回應,推開他,把裙子一脫,走到衛生間裏,撿起地上的花灑頭,開始洗澡。
他望著母親身上的傷痕,拿著菜刀就衝出門去,去追上剛剛離開的那個男人。
他砍向那男人的後背,卻早就被對方察覺,男人輕而易舉地奪過他的刀,把他用力往地上一推,嫌棄地啐了他一口。
那時候,他七歲。
父親在哪?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他沒有?
在蕭重煬更小的時候,也曾這樣問過母親,母親紅著眼睛給了他一個耳光,他從此不敢再問。
漸漸的,蕭重煬想明白了,父親是個混蛋。
畢竟,母親隻比他大十幾歲,在成為母親的時候,其實她還是個孩子。
為什麽要生下他來?
母親的回答是:“你以為我想?”
所以,他那個混蛋父親像啐一口痰一樣,把他帶到這世界上來,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而他這個可憐的母親,無可奈何地把他生下來,又無助地把他養大。
他是母親的拖油瓶,名副其實。
沒有人歡迎他來這個世界,他從來不知道被人喜歡是什麽滋味,倒是體會了格外多的恨。
母親喝醉了,常常打罵他,通過那些零零碎碎的話語,蕭重煬知道了母親的事。
母親說,如果不是因為他這個拖油瓶,她現在還在念書,就算不念書了,也能正常地嫁人,就算沒有嫁人,也至少還有爸媽可以依靠。
可惜母親的人生先是被他那混蛋父親毀了,然後又被他這個拖油瓶,永遠拖進了沼澤一般的生活裏,再也沒有了爬出來的可能。
墮落是沒有下限的。
比墮落本身更可怕的是,它會讓人再也看不到希望和其他可能。
隻剩下怨恨。
他母親就是這樣的。
母親每天都在怨恨,最恨的還是他,好像她所有的苦難都是他帶來的。
等他長大了一些,母親對他的恨意也更加強烈。
怎麽會有那麽強烈的恨意?
在母親死後,他找到了答案。
那年,母親三十五歲,對大部分女人來說,三十五歲,雖然不是花一樣的年紀,但也絕對還沒到枯萎的時刻。
但母親說:“我活夠了。”
留下這四個字的遺書,就從樓上跳下去了。
母親死後,他撬開母親的抽屜,翻遍抽屜隻找到二十塊錢,和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長著一張讓女孩子容易淪陷的俊臉,穿一身高檔西裝。
蕭重煬知道母親為什麽這麽恨他了,因為他長得很像他那混蛋父親。
不知道他們如何相識如何分手的,但能想得出來。
大概就是一個有點臭錢,有點相貌的男人,玩弄了小姑娘的感情,又把小姑娘拋棄的爛俗故事。
母親死了,他還要繼續活著。
學早就不上了,因為有人罵他是婊子養的,他把那家夥的耳朵咬下來了,然後就被開除了。
沒有學曆,也沒什麽技能,隻能去做沒有技術含量的苦活。
拜他那混蛋父親和倒黴的媽所賜,他長了一張俊俏的臉,老板娘看上了他,找了個借口把他叫到屋裏,將一塊金表放在他麵前。
老板娘告訴他,老板每個月會出差一禮拜,在那一個禮拜裏,他不用工作,工資照發,這塊金表也是他的。
他想起了母親咬金戒指的情形,沒有收那塊金表。
老板娘被拒絕後,自尊心受到打擊,用仇恨地眼光瞪著他:“你想清楚。”
第2378章 自慚形穢
蕭重煬頭也沒回地跑出了屋子。
接下來的一個月,老板娘倒也沒有騷擾過他,終於到了月底,可以領薪水了。
老板娘從他床底下翻出那塊金表,說他偷東西,老板把他打了一頓,扔到了大馬路上,薪水也沒拿到。
他身無分文,什麽都沒了,沒錢買飯,餓出了幻覺。
他看見自己住在大豪宅裏,無數傭人伺候著,吃魚有人給挑刺,睡覺有人給鋪床,活得像個皇帝。
等清醒過來,往四周一看,自己躺在垃圾堆邊,身旁隻有一條瘦骨嶙峋的癩皮狗,正在翻垃圾。
他爬起來去找剩飯,癩皮狗跟著他一起找。
走到小吃攤上,癩皮狗被人一腳踢開,他也被人用掃帚轟得遠遠的。
絕望是什麽滋味?
絕望就是,你想吃別人的剩飯,別人也不賞給你。
他真是做夢都想變有錢,但這夢看來是實現不了了。
於是來到了大橋邊,也想像母親一樣,幹脆來個一了百了。
而且他沒親人,連遺書都免了,隻需要一頭栽下去。
但看著那滔滔江水,看著自己模糊的倒影,他忽然不甘心。
那些壞人都還活著,憑什麽要他去死?他什麽壞事都沒幹過。
可能這念頭冒出來的時候,老天爺就決定幫他了。
那天他還是一頭栽進了江水裏,不是他自願的,是餓了兩天,低血糖,眼一黑,掉下去了。
然後終於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好人。
那是個老中醫,剛下班,正騎著自行車從橋上過,看見他掉到水裏,二話沒說,扔了車子就跳到了河裏,把他救了上來。
老中醫問他怎麽想不開,他說自己已經想開了,但太餓了,頭一暈就栽河裏了。
再後來,老中醫收留了他,傳授他醫術,又讓他參加了醫學院的考試。
他就這樣成了一名外科醫生。
老中醫把畢生所學都傳授他,他有了穩定的工作,也住進了單位幹淨的宿舍。
他還攢了半年工資,買了一台相機,他要把這個美好的世界拍下來,他將來想當個攝影師。
不工作的時候,他就穿街走巷去拍攝。
休假的時候,他買一張火車票,背上相機就出發了。
從泥潭裏爬出來的感覺,真好。
然後他遇到了林婉清。
那是一次旅行途中的偶遇。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美的人?這是他第一次見婉清時的印象。
他狹隘地想,如果和這麽漂亮的姑娘睡一覺,得多少錢啊。
後來聽同行旅伴一介紹,他才知道,多少錢也不行,這姑娘是買不來的。
美貌也隻是她的優點之一,她身上還有更多可愛之處,她有才華,有智慧,是真正出身大家族的千金。
她的母親是有名的建築師,海城最高的大樓,就是她母親設計的。
她的父親有錢更有威望,海城的博物館裏,最貴的五件藏品都是她父親捐贈的。
她的祖輩都是有過大貢獻的人,到現在,海城有一條街還是以她曾祖父名字命名的。
婉清和他什麽都不一樣,完全不是一路人。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都愛攝影。
雖然她的作品早已經在國外辦過攝影展,而他的,隻存在他自己的電腦裏。
站在她麵前的時候,蕭重煬除了自慚形穢,還是自慚形穢。
但也更想得到她了。
蕭重煬看得出來,她個性屬於比較傲嬌的那種,可能也很少聽到批評的聲音,他便故意批評了她的作品,引起了她的注意。
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一番激烈爭論之後,姑娘終於對他產生了興趣。
很快,他就發現,婉清骨子裏有股叛逆。
之所以對他產生興趣,也並不是因為他會攝影,而是因為他是個普通人,當然,他其實比普通人還要更慘一點。
她選擇世界各地旅行,就是因為不喜歡像其他名媛千金一樣,成天隻知道購物、美容和談論男人,她也不想結婚,她甚至是個不婚主義者。
總之,他對她的世界有多向往,她對他的世界就有多好奇。
於是蕭重煬轉變了思路。
他帶著這位大小姐去體驗平民生活,帶她逛夜市,吃大排檔,讓她退掉五星級總統套房,去體驗幾十塊錢一晚的青年旅社。
蕭重煬從來不知道,自己糟糕的生活經曆,竟然會成為追求女孩子的資本。
就這樣,帶她體驗了兩個月的平民生活,這位叛逆的大小姐對他由好感,變成了喜歡。
她看著他時,眼睛裏會閃光。
蕭重煬感到幸福而滿足,他也真正了解了婉清。
她平易近人,又很溫柔,她出身高貴,卻不擺架子,而且極其反感奢靡的生活。
她很善良,又嫉惡如仇,聽到蕭重煬曾經的遭遇時,非要替他教訓曾經欺負過他的人。
然後他們戀愛了。
當蕭重煬第一次留宿她的時候,她拒絕了。
她活得很灑脫,但在男女之事上,並不是個隨便的姑娘。
蕭重煬很喜歡她這份自愛,也知道,姑娘不願意留宿,恐怕是對他還不夠信任。
他確實很想占有她,但他不是為了上床才和婉清交往。
所以他選擇尊重婉清,不再提非分要求。
就這樣一直到了訂婚的日子。
婉清選了個餐廳,沒有複雜的儀式,就是和她家裏人吃頓飯,而且沒有親戚之類,隻有她父母和妹妹。
訂婚那天,他其實很忐忑,自己出身卑微,隻是個外科醫生,如何配得上這樣家庭的女孩呢?
因此他沒有說自己父母的事情,隻說他們去世早,自己被一位老中醫收養,這才從了醫。
婉清的父母很親切,並沒有對他的出身表示出偏見,對他也很滿意,誇讚他一表人才,又從事著受人尊敬的職業。
這頓飯吃得很順利,直到結賬……
蕭重煬搶著去結賬,看到賬單後,才意識到,自己根本買不起這個單。
後來婉清看出了他的為難,主動結了賬。
他們都是有素養的人,沒有任何讓他難堪的表現。
但蕭重煬心裏很難受。
這麽一頓晚飯他都付不起,將來的婚禮怎麽辦?
彩禮怎麽辦?
他想變得很有錢,從來沒有那麽迫切過……
第2379章 暴富
他們的婚期定在年底,留給蕭重煬準備的時間不多了。
為了快速讓自己變得有錢,他思來想去,琢磨了很多種辦法。
但風險小的,來錢太慢,想要快速掙錢,就必須冒險。
俗話說,撐死膽大,餓死膽小。
他就這麽一遍遍在腦海中鼓勵著自己,最終決定鋌而走險。
他聯係了曾經在旅行中認識的一個大哥。
那大哥是半路加入他們的,四十多歲的壯漢,絡腮胡,眼白多,看人的時候,令人後背冒冷汗。
當時這大哥要和他們一起結伴前往戈壁。
但途中,蕭重煬發現大哥的腿受了傷,似乎隻經過很簡單的包紮,沒有處理幹淨傷口,傷口已經潰爛。
都這樣了,還要旅行,蕭重煬有點想不通。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不問那麽多,但因為自己是醫生,一看那傷口就知道很麻煩,便建議那大哥去醫院重新處理傷口,不然再這麽下去,輕則截肢,重則喪命。
大哥見他很懂,便問他是不是大夫,他說是。
大哥問他能不能幫忙處理,他正好帶著急救藥,便說可以試試。
於是當晚紮營的時候,大哥把他請到帳篷裏治療。
在治療過程中,他發現那大哥的腿傷並不是尋常傷口,小心仔細地處理之後,最終從潰爛的傷口裏取出了一塊彈片。
然後他也看到了那大哥藏在被褥下的一把獵槍。
兩人對視兩秒,蕭重煬沉默低下頭,繼續處理傷口。
包紮完傷口,大哥問他,小兄弟,你覺得我這腿傷是怎麽造成的。
蕭重煬低著頭,說:“摔傷。”
大哥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眼自己的行李包,“那你覺得這是什麽。”
“大哥是買給孩子玩的?”
大哥笑了:“沒錯,每次出來旅遊,總得帶點紀念品回去,空著手回去,家裏娃子要傷心了。”
蕭重煬點點頭,說沒錯。
出了帳篷,蕭重煬出了一身冷汗。
那大哥最終也沒有去戈壁,結伴而行了一段路之後,到了一小鎮上,就有他的朋友把他接走了。
來接他的,是個小夥子,小夥子給那大哥披上高檔羊絨大衣,低著頭,小跑著幫忙拉開車門。
大哥上車前,回頭看了眼蕭重煬,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坐著那輛不知道是幾十萬還是幾百萬的車,走了。
蕭重煬把兜裏的金表拿出來,看了看。
那是大哥前一晚給他的,作為他幫忙治療腿傷的答謝。
除了大金表,大哥還給他留了一串電話號碼,說覺得他很可靠,希望以後還能和他結伴而行,而且隊伍裏有個大夫會放心很多,上次一起外出的一個兄弟,就因為手上有一處小感染,沒有處理及時,最後半條胳膊壞死,隻能截肢。
蕭重煬明白,對方在對他提出邀請。
至於邀請他做什麽,他也很清楚。
蕭重煬經常旅行,加上他這一路的觀察,他已經判斷出來,那人是個偷獵者。
後來的後來,他也得知了那人腿傷的原因,是與巡山員對抗中,中彈受傷,然後混入了蕭重煬所在的旅行隊伍裏。
總之當他迫切想要掙錢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大哥。
他主動聯係了那人。
先是跟隨那人的隊伍去偷獵,一趟下來,他已經可以給婉清買一隻能送的出手的鑽石戒指了。
但對他來說,這遠遠不夠。
而且他無法向婉清解釋自己的非法收入來源。
其實那大哥也麵臨同樣問題,於是蕭重煬幫那人想了個辦法,同時解決了兩個人金錢來路不明的問題。
利用高價藝術品交易的不透明性,他讓那大哥先以十萬到三十萬不等的價格買下蕭重煬的攝影作品,然後通過一係列跨境操作和炒作,把買來的這些作品送去拍賣,再讓不同的手下人以天價買下這些作品。
就這樣一來一回,髒錢通過拍賣的方式,變幹淨了,回到了自己的手裏。
蕭重煬在這個過程中,也賣出了作品,名利雙收,幾乎沒有風險。
短短兩個月,他就已經不需要再上班了。
他的暴富騙過了所有人,包括聰明的婉清。
婉清再聰明也想不到,他認識了什麽人,又做了什麽事。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喜歡他,欣賞他,所以並沒有過多懷疑。
婉清以為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成為了一名攝影師,為他感到開心。
他用全款在一高檔社區買了房子,作為他們今後的婚房,他不希望別人說他是吃軟飯的,所以不管婉清有多少錢,他都希望用自己賺來的錢娶她,給她好的生活。
他做到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著他期望的方向發展,他感到自己能掌控一切,那種感覺很好。
但現實給了他一盆冷水。
婉清生日的時候,她的好朋友給她辦了一場生日會,蕭重煬也去了。
在那場奢華的生日會上,蕭重煬深深產生了一種挫敗感。
原來並不是穿上一身昂貴的西裝,手裏有了幾個錢,就可以進入婉清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裏,確實有令他不屑的紈絝子弟,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但也存在許多有才能的人,他們從小接受優質的教育,他們畢業於名牌大學,他們有修養,有才華,他們甚至也很勤奮上進。
這其中有個醫學博士,理想就是從事醫學研究,但家裏人反對,給他定下了規矩,考不上博士就回家繼承家業,棄醫從商。
蕭重煬這才知道,不努力就得回家繼承億萬家產的笑話,是真實存在的。
他又回想自己的成長之路,他從來沒有過退路,更別提什麽理想。
不努力,就隻有死路一條。
他也看出來,有個大少爺很喜歡婉清,即使知道婉清已經和他訂婚,那家夥也沒有死心,總是盯著婉清看,看得出神。
婉清大概不知道那人喜歡她,與那位大少爺保持著正常的交流,他們竟然很有共同話題。
蕭重煬在心裏默默與那人對比,遺憾的是,並沒有看出自己的優勢在哪。
那天,婉清收到了很多生日禮物,豪車與豪宅,稀有的珠寶與限量的皮包,也有與金錢無關的,她的畫家朋友送來新作,她的鋼琴家朋友現場為她演奏。
蕭重煬捏著手裏那條鑽石項鏈,最終沒有送出手去。
生日會結束後,蕭重煬深深陷入焦慮之中。
第2380章 半是強迫,半是自願
他認為婉清最初和他在一起,隻是因為他們生活的階層不同,他的生活背景,令她感到新奇,畢竟她沒有真正接觸他這種所謂的平民。
但這份新鮮感又能持續多久呢?
而且在一起一年多了,他發現除了攝影這一共同愛好之外,他和婉清在其他方麵,沒有那麽多可以探討交流的東西,她和宴會上那個少爺聊天討論的話題,就從來沒有和他探討過。
蕭重煬產生了危機感。
即使婉清已經和他訂婚,他仍然覺得隨時都會失去她。
他想起了那個偷獵的大哥說的話,大哥知道他找了個富家千金,也知道他心裏很忐忑,那大哥說,別管什麽千金,女人都差不多,身子給了誰,心就是誰的,你上了她,她就對你死心塌地了。
蕭重煬讚成這種觀點,之前一直沒有那麽做,是覺得應該尊重婉清,也覺得她不會變心。
但現在他不確定了……
原本想結婚後再做的事情,他決定提前進行。
這天,他帶婉清去了新房。
他們的新房是裝修好的,家具家電等都已經安置好,還需要散一散味才能搬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帶婉清去新房參觀,帶她在各個房間轉了一圈後,便牽著她到了客廳。
他開了一瓶紅酒,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喝酒一邊暢想未來的生活。
婉清酒量不好,很快就有點醉了。
蕭重煬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心跳漸漸加速。
然後說起這房子,蕭重煬愧疚地說:我們的新房,還不如你朋友送你的那套宅子大,跟著我,委屈你了。
婉清卻說,小房子溫馨,我挺喜歡的,你不用跟他們比。
蕭重煬拿出了那天沒送出手的生日禮物,那條鑽石項鏈,對她說,其實我給你買了生日禮物,但覺得拿不出手,那天就沒送給你。
他很懂婉清,他越是這樣說,她越會心疼他。
她果然很心疼,笑他傻,說她怎麽可能嫌棄,這條項鏈很漂亮,她很喜歡。
“真的?”蕭重煬忐忑地問。
她點點頭,笑著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幫我戴上吧。”
於是蕭重煬輕輕把她頭發撥到一邊,給她戴上了那條項鏈。
戴好項鏈後,他從後麵環住了她的腰,親吻她的肩膀,又吻向她的脖子……
郎情妾意,又是醉意朦朧,她起初沒有抗拒。
蕭重煬漸漸不再克製,吻她的尺度越來越大,也悄悄解開了她的衣物。
婉清意識到了他的意圖,推開他,說該回家了。
但蕭重煬誌在必得,怎麽可能放手。
而當她拒絕他的時候,他甚至有些憤怒。
都訂婚了,為什麽還不能給他?
難道還想著別的可能?
他想起了她的追求者,嫉妒、自卑、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他必須完全占有她。
於是把她抱得更緊,婉清也繼續抗拒。
蕭重煬便問:“你不愛我麽?”
婉清說:“我不愛你為什麽要和你訂婚呢?”
“那就給我。”他褪下她上衣。
“我們不是說好的,等到結婚那天再……”
蕭重煬凝視著麵前的姑娘,揣摩著她的內心。
也許她是個傳統的姑娘,別的方麵很瀟灑,唯獨對這件事保守,那就更好了。
越是傳統的姑娘,第一次就越重要。
“我不想等了。”蕭重煬說完,把她身子轉過來,雙手按在了沙發上。
就這樣,半是強迫,半是自願,蕭重煬的目的達到了。
事後,婉清紅著眼睛瞪著他,有些羞惱。
蕭重煬卻心滿意足,因為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她是他的女人了……
可惜,命運給了他一塊糖,緊接著又給了他一個巴掌。
在占了她身子的第二天,蕭重煬接到了那大哥的電話。
大哥要去無人區狩獵,要他跟著。
那大哥不止是偷獵掙錢,他自己也愛好打獵,不然也不需要每次都親自去。
蕭重煬在婉清這剛嚐到甜頭,隻想天天和自己心愛的姑娘膩在一起,並不想去,而且他們的婚期就要到了,他想好好籌備婚禮。
但上了賊船,哪那麽容易下?
招惹了那種人,怎麽可能還容許他拒絕?
那大哥威脅他說,如果他不去,就把他的事情告訴他未婚妻。
蕭重煬絕對不敢讓婉清知道這些事情,隻得去了無人區,理由是去拍攝,這個季節的風景獨特,持續時間短,錯過就得等一年。
但這次,老天爺沒再眷顧他。
偷獵隊遇到了提前埋伏好的巡山員,全員被捕,蕭重煬僥幸逃脫,在無人區藏匿了一周之後,遇到了猛獸攻擊,所幸被一挖草藥的老農救下了。
他休養了一個月,撿回一條小命。
當他百感交集回到海城,才發現自己的未婚妻已經要成為別人的妻子……
後來發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憶了。
那些恥辱而痛苦的記憶,貫穿了他這幾十年的人生,不但忘不掉,還一天比一天更清晰。
反正老天爺就這樣拿走了他的一切,包括他作為男人的尊嚴。
他再也不能生育了。
而當時等待他的,還有牢獄之災,因為偷獵隊被捕,他也算是其中一員,一旦被找到,必定會被判刑。
他必須逃走,盡快逃走。
所以接受了顧長海施舍的金錢,答應以後不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結識了沈清溪。
利用沈清溪,他逃到了國外,與她結了婚,又最終繼承了沈家的家產。
就這樣,在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珍貴的東西之後,他終於成了一個有錢人。
想到這,蕭重煬忽然笑了。
他感覺自己活成了一部諷刺小說。
比如,婉清愛他的時候,他懷疑她不夠愛。
婉清不愛他了,他又不肯相信。
他還要一遍遍告訴自己,都怪顧長海,也怪那個孩子,要不是婉清懷了顧長海的孩子,肯定會和他在一起。
於是把顧長海當做自己的對手,發誓要讓顧長海不得好死,也要讓顧長海的兒子不得好死。
然後他不擇手段地壯大自己的勢力,生怕輸給顧長海半分。
就這樣,他一邊變得更有錢,一邊失去更多珍貴的人,妻子、孩子、朋友,連忠誠的老管家也辭了職……身邊隻剩下一條黑狗。
感覺就像十幾歲時做的那個夢,夢裏的他,住上了豪宅,有無數傭人伺候,吃魚有人挑刺,睡覺有人鋪床,可是夢醒之後,身邊隻剩一條狗。
但十幾歲那個睡在垃圾堆旁邊的他,至少還有漫長人生,未來也充滿了無限可能。
現在的他呢?老朽一個,疾病纏身。
來世上走了一遭,如黃粱夢一場,夢醒了,也該入土了。
蕭重煬笑得更大聲,眼淚都笑了出來。
第2381章 依然美好
後悔嗎?
後悔啊。
如果沒有對金錢那麽在意,就不會接受那塊金表,就不會撥通那個電話,就不會去偷獵,也就不會有後麵的故事。
就算犯了錯,如果及時停手,當那人再來找他去打獵,他直接向婉清坦白,不再去無人區,就不會在無人區遇險,也就不會失去婉清。
就算還是要去無人區,如果沒有因為嫉妒和自卑,沒有幾乎強迫著婉清和他發生關係,婉清就不會懷孕……
婉清沒有懷孕,就不會為了腹中孩子嫁給顧長海,就能等到他回來了……
還有,還有……
哪怕她已經嫁給了顧長海,如果自己就此放手,祝她幸福,然後好好和清溪過日子,清溪就不會和他的保鏢私通,他和清溪也許可以白頭偕老……
甚至,如果當初他沒有去打擾婉清的生活,婉清不會和顧長海產生矛盾……婉清也許還活著呢!
老天爺明明給過他這麽多機會,他卻每次都錯過了,怎麽能不後悔?
但後悔也沒用,因為退路是沒有的。
他的人生一向如此。
那就死吧,就像母親說的,活夠了,該死了。
他用冰冷的手,從兜裏摸出了那個遙控器。
然後把手指輕輕放在紅色的按鈕上。
隻要按下去,這艘遊輪就會被引爆,所有恩怨與情仇,痛苦或幸福,全都灰飛煙滅……
“一定要這樣做嗎?”
身邊傳來一道幹淨的嗓音,那是他日思夜想,又無比熟悉的聲音。
蕭重煬驀得睜大了眼睛,看向自己一側的椅子。
婉清正坐在那裏,悲傷地看著他。
是真是幻,他已經顧不得去想,隻想多看她一會兒。
但淚水把視線模糊,他趕緊用幹瘦蒼老的手,抹掉眼淚。
萬幸,她還在。
婉清向他伸出手,在觸到他鬢角之前,停了下來,然後在虛空中,仿佛撫了撫他的發絲。
“重煬,你老了。”
他苦笑,“但你還是那麽年輕。”
她也還穿著他們初次相遇時的那條白色裙子,頭上鬆鬆地綁了一條發帶。
那天她坐在咖啡館門前的白色椅子裏,手裏拿著一本書,專注地讀著,不時露出淺淺微笑,清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溫暖又美好。
蕭重煬毫不猶豫舉起相機拍下了她。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他們已經陰陽相隔,沒有了清晨的陽光,隻有如水的月光,月光清冷而柔和地照在她的身上,她依然美好……
“後悔遇見我麽?”蕭重煬問。
她搖搖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樂。”
蕭重煬一陣鼻酸,“對不起……”
“都過去了,”她輕聲說著,手指來到了他眉心:“別皺眉頭,不好看。”
蕭重煬鬆開了眉心,用力點頭。
他有皺眉的習慣,她看到了就會用手指幫他熨平眉心,說一句別皺眉頭,不好看……
眉頭鬆開了,心情好像也好了一點,他對婉清說:“我得了癌症,咱們可能馬上就要在那邊見麵了。”
她笑了下:“那等你來了,換我帶你到處轉轉。”
蕭重煬也笑了。
剛在一起時,他帶她逛夜市,吃大排檔,他牽著她的手走街串巷,體驗市井煙火,他們看老頭下棋,聽大媽和大爺吵架,看小孩子抓子兒跳皮筋……
有一次他們走進一胡同,還聽到了一對小夫妻搖床。
以為婉清會臉紅,結果她喊了一嗓子:“我們聽到啦!”然後拉著他就往胡同外跑。
那時候蕭重煬就想,這大概是這位有修養的千金小姐幹過的最壞的事了,打斷人家搖床……
蕭重煬覺得她可愛極了,沒等跑出巷子,就把她拽到牆角,親了她。
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
他比她還緊張。
但後來再回想起那個吻的時候,卻總是苦澀的。
他會想,他愛的姑娘,正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那個男人也會吻她的唇。
她是否還會想起曾經喜歡過的那個窮小子?
她和那個男人接吻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臉紅又緊張?
她還會想起在那個小巷子裏,那個充滿了青澀味道的初吻嗎?
“怎麽又皺眉了?”婉清問。
蕭重煬凝視著眼前的她,不管這是他的幻覺,還是她的魂魄真來了,他問出了這麽多年一直想問的話:
“你是愛他多一點,還是愛我多一點?”
她似乎有些為難,過了片刻,對他說道:“我愛過你,全心全意愛過……”
蕭重煬點了點頭,明白了。
無法比較,她愛過他,但現在愛的是顧長海。
“能原諒我麽?原諒我對你兒子,還有顧長海做的那些……”
她溫柔地看著他:“但你沒有真的傷害他們,他們現在還活著好好的,不是麽?”
“那如果他們死了呢?”
她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遙控器,臉上流露出悲傷的表情。
“你確定要這麽做?”
蕭重煬對她搖搖頭,把遙控器重新收起來。
上船的時候,他的確想著讓這些人跟他一起毀滅算了,但剛才他已經放棄了這念頭。
不想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了她的臉頰一下,盡管那隻是一片虛幻的影子。
蕭重煬到這一刻,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婉清會給她和顧長海的兒子取名叫寒夜。
當初,他們在一起時,想著將來有了孩子,男孩叫寒夜,女孩叫寒露。
後來他們沒在一起,但婉清還是給她和顧長海的兒子取了“寒夜”這個名字,不是忘不了當初的感情,隻是希望他想到這個名字,可以念及舊情,不要傷害她的孩子吧……
其實有幾次機會,蕭重煬可以殺了顧寒夜,但最終沒下去手,也確實和這個名字有關係,當然也因為這孩子長得太像婉清。
“別怕,我不會傷害他們。”
不會再讓你失去一個孩子了……
婉清笑了。
海風推著海水,月光在海麵上流動,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我該走了,”婉清溫柔地說著,站起身來,“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吧。”
蕭重煬點了點頭,他確實困了,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再睜開時,婉清已經不在了。
沒有太多憂傷,反正不久就會再見到了。
他重新閉上眼睛,感到自己正在深深地陷在椅子裏,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放鬆地入睡了……
第2382章 不再見
不知道睡了多久,蕭重煬打了個寒顫,蘇醒過來。
抬頭看向夜空,月亮已經下去了,天空泛起灰藍色的光,海麵上是一團團迷霧,朦朦朧朧,有些夢幻。
蕭重煬盯著那團迷霧看了一陣,叫來侍者,要了紙筆,寫下書信兩封,折好,交給侍者。
叮囑侍者之後,他離開了頂層甲板。
……
當第一縷曙光穿破雲層,照在深藍色的海麵上,蕭重煬已經身在一艘橘色救生艇之中。
回頭看了眼遊輪,此時已變成天邊的一個小白點,就要看不到了。
他關掉救生艇的引擎,仰躺在船艙裏,就這麽隨波逐流。
身體又疼痛起來,新的一天,癌細胞又開工了,但是沒關係,他拿出提前準備的止痛藥,毫不猶豫地服下,隻不過這次服用的劑量多一些。
畢竟他已不需要再醒過來……
遊輪上。
顧寒夜從睡夢中蘇醒過來,睜開眼睛,眼淚竟不由自主地湧出了眼眶。
睡在他身邊的玖瑤幾乎同時醒來,看見他流淚,忙問他怎麽了。
“夢見我媽了,夢見她來看我們。”
玖瑤流露出驚訝的表情:“這麽巧,我也夢到了。”
“夢到什麽了?”
玖瑤往他這邊挪了挪,枕在他手臂上:“媽問我身體怎麽樣,還讓我別緊張,說這個孩子會沒事……你呢?”
“我夢見媽懷裏抱著一個小丫頭,”顧寒夜親了下她額頭,繼續說道:“媽說,她先幫我們照看兩年。”
玖瑤在他懷裏哭了起來。
顧寒夜暗歎了口氣,輕撫著她的後背,不想讓她為那個孩子過度悲傷,但也知道,她需要釋放這份情緒。
大概在兩個月之前,他陪玖瑤去做例行產檢,他們驚喜地發現,玖瑤腹中懷的是雙胞胎,隻是最初被看成了單胞胎。
在醫學上,這種誤判不多,但也存在。
醫生說,另一個胚胎最初沒有被拍到,一部分原因是影像呈現問題,另一個原因是那個孩子先天發育遲緩,也要比正常的胚胎小的多。
醫生讓他們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希望另一個孩子能盡快成長起來。
但不管怎樣,得知是兩個孩子後,他們真的很開心。
玖瑤也更加注意保護腹中的孩子。
然而接下來卻再也沒有好消息傳來。
其中一個胎兒正常地發育著,吸收著玖瑤身體裏的營養,另一個卻越來越弱,個頭還不如健康胎兒的一半。
那個孩子最終停止了發育。
由於是異卵雙胞胎,胎停之後沒有對另一個孩子造成影響,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盡管最終他們還是隻有一個孩子,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失去了一個寶寶,這件事給玖瑤的打擊很大。
她很自責,總覺得是自己哪裏沒有做好,才導致了如今這結果。
顧寒夜又何嚐不痛苦。
他有再多的錢,找來再高明的大夫,也無法挽救那個小生命。
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那個孩子離開自己。
但越是痛苦,越要堅強。
所以他們互相安慰,不去過度自責,然後一起打起精神,努力保護好腹中這個寶寶。
玖瑤哭了一小會兒,就自己平複了心情。
過度悲傷會影響腹中寶寶的成長,她是知道的,在這件事上,她甚至表現得比顧寒夜還要堅強。
她仰起頭,看著顧寒夜,“那在你夢裏,我們的女兒什麽樣子,可愛嗎?”
顧寒夜幫她擦了擦眼淚,“很可愛,梳著兩條小麻花辮,眉眼很像你。”
玖瑤笑了下,兩串淚珠又從她眼眶裏滾落下來,“那就……讓媽替我們照看她兩年……”
“嗯,”顧寒夜吻了下她的唇,“再躺會兒吧。”
玖瑤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天剛亮,時間還早,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玖瑤便睡著了。
顧寒夜卻困意全無,他走出房間,來到甲板上,習慣性向上層甲板看了一眼。
蕭重煬在船上,他總是不踏實,每天都會格外留意蕭重煬那邊的情況。
但這天早上,他卻沒有看到蕭重煬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顧寒夜的父親。
父親坐在蕭重煬經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凝視著海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像……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顧寒夜快步來到頂層甲板上,父親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
“蕭重煬呢?”
“走了。”
顧寒夜愣了下,不知道父親說的“走了”是離開了船,還是去世……
隨後父親把兩封信遞到他手中。
其中一封寫著“蕭駿親啟”,另一封寫了“遺書”二字,顧寒夜打開了那封遺書……
“老顧:
“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離開,借用救生艇一艘,恕我無法歸還,就讓它當做我最後的棺木吧,想來你應該不會介意。
“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會關掉救生艇的引擎,吃一些止痛藥,分量足夠我長眠。
“做出這個決定,是因多日來受病痛折磨,以及良心的譴責,而我能想到的唯一解脫方式,就是這一條死路。
“當然,對於很多人來說,我這樣平靜地去死,應該是便宜我了。罪孽深重,當碎屍萬段,不得好死。
“但我畢竟是個自私的人,傷人性命時毫不留情,了斷自己時,卻想有個善終。
“遊輪的發動機上,有一枚定時炸彈,可遙控引爆,我本想著大家同歸於盡,但隻要一想到死後會見到婉清,而她會如何痛恨我,就不想那麽做了,也不想再讓自己後悔。我已經剪斷火線,遙控器我也扔進了海裏,上岸後你們小心處理炸彈即可。
“最後,請你轉告我的律師,關於我的遺產分配問題,遵照我之前遺囑進行。
“也請幫我把另一封信轉交給阿駿,關於阿駿的身世問題,我在那封信中已經寫明,至於要不要公開,要不要告訴其他人,就由阿駿自己決定吧。
“對了,昨晚我看到了婉清的魂魄,她說等我到了那邊,會帶我到處轉轉。那你就好好活著吧,晚一點再來打擾我和婉清。我也盼著你能有一場轟轟烈烈的黃昏戀,如此一來,婉清或許就對你死了心,或許會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你也不必像我一樣,可憐兮兮地守著那點回憶,孤獨終老。
“好了,太陽快出來了,不能再寫了,就不說再見了,那就這樣吧。—――蕭重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