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刀沉塚
作者:南淮羽      更新:2020-12-16 10:31      字數:3381
  千刀沉,山河起。

    黎九單手執了酒樽,站在天盡崖之上。

    北風狂嘯,懸崖邊香爐裏燃起的三道青煙在空中顫抖著扭曲盤旋,忽的朝麵前的萬丈深坑裏跌落。

    拍打向懸崖的海浪被凍在了石壁上,化為了向上躍起的龐大堅冰,在百丈高的崖壁上閃閃發亮。

    她聽見風吹過埋葬在深坑中的千刀萬槍。

    “五姐,七姐,母後…九兒回來看你們了。”

    又一陣狂風自背後而來,黎九穆地翻轉手腕,將酒樽中清液皆數灑落山崖,低聲喃喃道。

    “…九兒回來…看你們了!”

    “回來……看你們了!”

    風湧向深塚,山穀回響不絕。她一襲白衣,長發與裙擺皆被逆風揚起,在空中翩然如北疆雪落。

    “……回來…了!”

    “…回來了!!”

    “來了!!!”

    千年來仍未腐朽的玄鐵刀片立於塚中森然振動,一時之間,竟像是萬馬奔騰,所有逝去之人皆化為英靈,嘶吼著朝她奔來。

    ——

    同行的霍延已經祭拜完畢,坐在一旁的涼亭裏喝著酒,和蕭世離坐在桌邊,看著遠處的黎九。

    “那個押你來北疆的官家管事,幾日前臨走的時候,已經被我派人給除掉了。

    黎虹他們在私下調查你,這種時候,還是越少人知道你的身份越好。”他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混濁的眼球裏卻不見半點醉意。

    “我把你的奴籍條子給改為了亡故…蕭世離此人,從今往後,卻是再也不存在了。”

    “多謝將軍。”蕭世離端起麵前的酒杯,抬手朝他敬了一杯,麵色波瀾不驚,“這正是我想要的。”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他看了一眼祭拜完畢,正朝這裏走過來的黎九幾人,接著問道。

    “你留在北疆,固然能在涼王府保一世安穩,衣食無憂。但以老夫拙目短見…小子,你天資聰慧,又是個忍辱性子,怕是誌不在於此吧?”

    “那就得看九兒的意思了。”

    他扭頭朝黎九笑笑,“殿下,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唔,我記得…二姐她還在揚州。”

    她看著身邊的眾人猶豫了一瞬,想了想對著流月等眾人再度答道。

    “蕭世離既然‘已死’,從今以後,你們在外人麵前,就稱他是我犯了花癡,在雲州花樓裏撿回來的棄奴之流,沒有名籍,也沒有父母。

    我待會兒就寫信給元逐。他如今在那邊得了斛晚夫人教導,最近又接替曾經的明畫夫人,重新奪回了雲州到胤然的情報網,應該懂我意思,會幫我把那邊的消息給處理好。

    至於阿離你的名字,暫且就叫這個吧,省得府裏旁人懷疑。”

    “流月明白。”

    流月笑嘻嘻地應了,又扯了扯站在蕭世離身後的驚風,答道,“主子既然這樣說,那我們必然緊隨其後,爭取把蕭世離給塑造成一朵外人眼裏隻有俊美皮囊,但毫無手段的柔弱嬌花!”

    驚風看了她一眼,頂著滿頭黑線默默地點了點頭。

    “話是這麽說…”黎九扶額,“但流月你也過於直白了吧?!”

    別人不知道,但她卻是知道的。

    還有不到兩年,攝政王黎鈺便會在揚州被殺,雖然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但他們大約還是要回到江都揚州的。

    那時候息誠如果得知蕭家這個養子還活著,絕不可能輕易放過他,還有暗中保護蕭世離的自己。

    所以,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盡早把他的信息給抹去為好。黎九心下暗想,卻忍不住又皺了眉。

    尼瑪,她剛剛腦子一抽,把未來開國皇帝的身份,給搞成了煙花之地的無名奴隸。

    不知道回頭蕭世離稱帝之後回顧起這段黑曆史,會不會氣得親自從揚州提著刀,跑去北疆砍死她。

    這,大概,肯定會吧…她忐忑不安地打了個哆嗦,忽然感覺背後一涼。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一個勾欄之地的榻上玩物,確實要比官家手裏強搶過來的俊美男子讓人放鬆警惕。”蕭世離聽了倒是沒什麽反應,不鹹不淡地揚起眉,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  前者頂多讓人唾棄不齒,後者卻足以讓未得之人忌恨猜疑。

    之前角鬥場時的黎鐺,便是最好的例子。

    隻是那女子雖然狠戾,但卻也是個伶俐善思的性子。隻怕如今隔了這幾天,已經暗地裏猜到了什麽…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言語,點點頭應了。

    黎九忙著轉自己的小心思,沒注意到他剛剛微妙的表情。

    不過平日裏跟蕭世離相處多了,回過神後見少年單手搭在桌上,微微垂眸,便知是他又在思忖什麽事情,連忙問道。

    “阿離你還有什麽事?”

    “有的。”

    他再度看向霍延,免了之前的玩笑話,正色開口道。

    “我還有一事,想要請霍老將軍幫忙。”

    ——

    “查出黎九那奴隸的來頭了沒有?”

    涼王府西北處的院子裏,黎虹坐在竹席上一邊問,一邊垂眸弄著一盞洗好的新茶。

    他撚了一點放進麵前的茶碗裏,拿長長的銅製長嘴壺澆了滾燙的沸水進去。

    翠綠的茶葉隨即在水中綻開,黎虹橫了鞭子推到坐在一側,低頭哈腰的那個奴隸販子眼前,收了手回去。

    竹席上的另一側放了一疊以西疆雲錦織繡而成的金絲紫黛長擺襦裙,白紗羅帶交疊著堆在最上麵,影影綽綽,顯得詭魅而奢華。

    黎鐺膚白,身子又嬌弱易病。他閉了眸子想了一會兒,仿佛看到她臉上那張朱唇在襦裙敞開露出的雪白□□上,微微張合的模樣,忍不住狠狠地擰了眉。

    隨即朝旁邊的侍女招手,又在衣裙上添了一件新做的紫貂披肩上去,嚴嚴實實地蓋在了襦裙之上。

    “這…”這奴隸販子正是幾日前將驚風送往角鬥場,在場內圍觀了整個事件的那位,此刻看著自家主子,支支吾吾地撓著頭。

    “咳咳,小六爺怕是多想了。”

    他頓了一瞬,便重新抬起頭,笑眯眯地答道,肥胖的臉上倒是顯得有些滑稽。

    “九殿下找來的那殘廢小子,真真是個無名無籍的賤奴。

    我看他生得那模樣,隻怕是殿下她心血來潮,從哪個勾欄院裏搞來的雜種…”

    黎虹忽的冷了臉,揚鞭朝那茶碗抽去。

    “寧恩,你敢騙我——?”他低聲怒喝道。

    “啊啊啊啊啊!”

    滾燙的沸水瞬間從茶碗裏灑了出來,大滴大滴的水珠在空中劃過,皆數潑在了對方的下半身上。

    “是我,讓你從胤然城裏滿是肮髒汙水的貧民窟裏走了出來。”

    他轉過頭,沉沉地注視著麵前捂著大腿倒在地上不斷慘嚎的奴隸販子,漠然開口。

    “是我,教會了你撒謊時永遠要笑臉迎人,絕對不可斜視。

    …那奴隸究竟是什麽來頭,居然敢讓你拿著我教你的本事,對你的主人說謊?!”

    “…我的小六爺啊!”

    寧恩渾身顫抖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伸手捂住了燙得翻起一層皮肉的右腿,低著頭不敢去看他。

    “您是這府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修羅主…我哪裏敢瞞著您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個叫阿離我查過了,就是九殿下在雲州不知哪個妓院裏撿來的家夥。連個奴籍都沒有,說他是個奴隸,都算是恭維了…

    不過,我倒是聽說他進府的第一晚,就被下人洗幹淨送去了殿下的寢殿裏…嘖嘖,不知是用了什麽不堪入目的手段,居然一宿也沒出來。”

    “勾欄裏出來的東西,能用什麽手段?”

    黎虹聽了這話倒是冷靜了下來,臉卻比剛才還要黑,“黎九也是野慣了,什麽人都往府裏帶,如今連煙花之地都要插上一腳了。”

    “要我說,小六爺您放著他不管,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寧恩忽然低聲開口,滿是橫肉的臉上抬起的眸色閃爍不定,“不過就是個解悶的玩物…就算他再討得殿下歡心,還能翻了天不成?”

    “…也是。”

    黎虹沉吟了一會兒,忽的朝他一揚鞭子,冷聲道,“今日就饒了你…還不快滾。”

    “多謝小六爺饒命,多謝小六爺饒命!”

    寧恩得了命令,連忙連滾帶爬地捂著燙得重傷的大腿,一撅一拐地奔出了院子。

    ——

    “你問息太後?”霍延皺了眉,撫著胡須凝了神色。

    “對,我想知道當年‘三月叛亂’時,江都揚州究竟都發生了什麽。黎晟走時,又為什麽要特意提到如今的太後?”

    蕭世離搖了搖頭,“十三年前我尚年幼,根本就來不及知道這件事的經過。就聽說涼王率兵北下,將叛軍將領白盛的頭顱掛在了揚州城門上。”

    十三年前…黎九在一旁暗暗地聽著。

    那時候自己應該才剛周歲不久吧,她想,又轉眼看向了蕭世離。

    阿離他那個時候…大概還在江都的冷宮裏東躲西藏,為了一口剩飯忍受著太監侍衛們成日的辱罵與拳腳,還沒有被動了惻隱之心的蕭母領回去。

    “你當時既然在揚州,恐怕要比我清楚。”

    霍延苦笑著歎了口氣,“我們行軍的人又知道什麽?我當時留在北疆,隻是聽說了一些大概,不過確實是關於息茗太後的。

    據坊間一直流傳的消息說,當年浩浩蕩蕩起兵,反抗先皇李嗣儀的白盛將軍,是為了曾經與息茗的一道誓言而反。

    他與當今的太後,是幼時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

    作者:蕭 ? 看起來沒什麽反應 ? 實際上已經炸了 ? 世離:九兒,關於那個榻上的事,我覺得我有話要講…

    ——

    我繼續爆肝去1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