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柔寧靜靜地聽著，身子一動也不能動，熱淚酥酥的癢癢的爬過臉頰，像有無數隻厲害的刀子劃過。她的聲音隻是顫抖：“是我，是我送給他的，是我害死了他！”

  喬思婉見她神采極其異常，連忙扶住她的身子，孫柔寧的護甲掐在她的手臂上，銳利得刺痛，一點點延展開去，喬思婉驚覺起來，“你在說甚麽！那腰帶是你送的！”

  孫柔寧一個勁兒地墮淚，鮮明是悲傷到了頂點：“是我送的，是我給他的！可我不曉得那絲線有問題，我不會害他的，我怎麽會害死我自己最愛的人呢！”

  喬思婉心理反轉，頃刻明白，恨道：“他們是有備而來的！一定是府裏的人，曉得你們的幹係，便有了可乘之機，在那條腰帶上動了行動！”

  孫柔寧身上一陣陣發冷，沙啞了聲音，道：“誰……究竟是誰……”各種不解與悲傷，她腦中臨時龐雜如麻，糾結一團，險些無法想清楚。

  喬思婉用力把她按著坐下，眼光雪亮如刀，刀刀明白，“此時不是悲啼流涕的時候。第一主要的事便是報複雪恥，他已經被人暗殺，焉知敵人是不是在偷笑？你莫非要看著他枉死嗎？再者，死者已逝，主要的是為活人做希望，來人既然已經洞察了你們之間的幹係，說禁止——”連你也會遭遇不幸，這句話喬思婉沒有說完。

  孫柔寧竭力鎮定心神，死死抓著衣角，“你說得對。我不能讓他白死，我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說這句話是想要勾起她求生的意誌，一天找不到幕後凶手，孫柔寧便一天不會想不開尋死！可此時看她的表情，喬思婉心中覺得不安，道：“你先回來查一查，究竟誰在那腰帶上動過行動，哪怕是你朋友，也要逐一查清楚。如此說不定能找到殺人凶手的線索，到時候我們一起想辦法報複！”

  孫柔寧的表情因為這一句話而清靜下來，她的眼睛裏慢慢的，開始跳動著喬思婉看不懂的一種火花，等喬思婉周密去看，卻已經甚麽都找不到了。孫柔寧輕輕地道：“他此時何處？”

  喬思婉道：“在距離寧國庵不遠的翡翠峰上。”

  “我得去看看他。”孫柔寧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再也不由得淚水，她快速地摸了一把臉，將淚水擦去，像是曆來未曾存在過。

  ~如果孫柔寧掌握不了感情便地失控，喬思婉會覺得很正常，可她闡揚的太冷靜，冷靜的讓人伯仲無措，她總覺得，好像會出甚麽事……

  這一晚天色特別熱，天上一輪月牙在雲中忽隱忽現。星輝夜沉，喬思婉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江遲輕聲道：“怎麽了？”

  喬思婉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也不曉得，總是內心不安，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也說不清楚。”

  江遲略一思索，已經清楚了她的意圖，道：“你是擔憂大嫂？”

  喬思婉默然了，不擔憂，她總覺得有甚麽事兒要發生了，究竟是甚麽事兒，她又說不出來。

  聽到外頭奔走嘩鬧之聲時已是半夜時候了。江遲蒙矓中警省過來，輕輕拉了拉喬思婉，輕輕喚道：“外頭像是出甚麽事了！”

  喬思婉驀地醒轉，隻覺得身上都被汗水滲透了，江遲正要披衣出去，卻是紅玉慌裏發慌進入，“小姐，可不好了，世子院子裏出事了。”

  喬思婉麵色一變，斥道：“好端端的出甚麽事，不許亂說！”

  紅玉麵色煞白，“奴婢說的是真的，好象是世子爺不好了！”

  江遲聽得江重君不好，倏地色變。喬思婉見他麵色大變，匆匆和他更衣，兩人一起往安樂院去。

  剛到大門口，一個小丫環匆匆忙忙跑出來，表情極端丟臉，見到江遲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江遲等不足詰問，健步如飛地走了進去。喬思婉連忙跟上他，卻看到此時安樂院中已是一團亂糟。她走進房子裏，縱使心中已有計劃，難免也大驚失色。房子裏盡是血腥之氣，江重君身旁的婢女們哀哀飲泣不止，地喚著“世子”，並用熱水擦拭江重君蒼白泛青的臉。

  江遲麵色大變，快步走過去，喬思婉跟上去一看，卻察覺江重君岌岌可危地躺在床上，身下的素雲緞褥子盡數被鮮血洇透，連床上所懸的天青色暗織榴花帶子紗帳上亦是斑斑血跡。他整個人臥在血泊之中，衣上盡是鮮血。喬思婉背後的紅玉驚得掩麵，回頭不敢去看。這是怎麽回事？喬思婉周密一看，江重君的腹部居然有一把匕首，極為可駭的神誌。

  喬思婉並不關心江重君如何，她隻想曉得孫柔寧在何處。她一把抓住一個丫環的手臂：“世子妃呢？”

  那丫環哇的一聲哭出來：“世子妃……世子妃瘋了，她要殺世子……”

  喬思婉心中的猜測被證明，頓時猶如一盆涼水重新澆到腳。是孫柔寧嗎，這全部是她所為？為甚麽？孫柔寧雖說悵恨江重君，可她不會事出有因地要殺掉江重君。除非——除非江重君和賀蘭圖的死有幹係！喬思婉的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現那條腰帶，她心中一驚，對，是腰帶！江重君其時的那種眼神，她都無法忘掉，如此！下晝的時候孫柔寧也已經猜到了，因此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態……

  江重君並沒有死，在昏厥中猶自發出一兩聲因為難過而生的呻吟。江遲強自定住心神，道：“太醫呢？”

  這時候，董妃正領著太醫進入，董妃的整張臉容色都變了，手都在輕微的股栗，她孔殷地道：“快去看看！”

  太醫一看情況不好，快步進了閨房，周密調查了一下江重君的傷口，出來的時候他滿頭大汗，語氣裏已帶了哭音，“世子隻怕是——隻怕是熬不住了！”

  董妃勃然大怒：“怎麽會如此！”

  太醫一指滿床血汙，道：“世子他有病，何況出了這麽多血，如果是強行把匕首拔出來，也……”他閉口沒有再說。

  董妃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失措，她看著江遲，道：“你父王不在，你說該怎麽辦？”

  江遲的眉頭牢牢皺著，他的擔憂沒有寫在臉上，卻可以讓喬思婉感覺到。他快速地道：“我立馬去宮中求取九轉丹露，先吊住老大人命再說！”

  太醫的神采鬆了鬆，九轉丹露是宮闕聖藥，有止血生肌的效果。能拿到這個，江重君便有救了！

  江遲快速向外走了兩步，喬思婉叫住了他：“遲！”

  江遲回過身子，深深望了一眼喬思婉，在這一刹時，喬思婉清楚了他的態度，江重君是他的親哥哥，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喬思婉也曉得這一點，——江重君殺死了賀蘭圖啊，孫柔寧便算真的要了江重君的人命，那也是一命償還一命！她咽下了這句話，看懂了江遲苦求的眼神，她一個字也沒有說，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她不能多言！

  江遲拜別後，董妃鎮定下來，表情也已經比適才好看了許多，她環視了一眼周圍，見到當麵的金絲檀木圓桌上猶有幾碟未吃完的精致菜肴，羽觴中殘存少少琥珀色的酒。她冷聲問：“今日夜晚究竟發生了甚麽事？”

  丫環顫顫巍巍地道：“是——是世子妃說今日要陪世子小酌幾杯，讓奴婢們都退出去，奴婢們不敢走遠，便在房子外守著，半個時候便聽見房子裏消息很大，奴婢們壯著膽子進去一看，世子已經受傷了，而且世子妃還追著要殺他——奴婢們拚了命才從世子妃手上搶下刀子，可世子卻昏迷過去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喬思婉在一旁聽見，不禁問：“世子妃人呢？”

  丫環當心翼翼道：“奴婢們怕世子妃再傷人，暫時先將她關在後院的小書房裏頭。”

  董妃沒有太多的驚奇，隻是冷冷道，“好好的怎會如此？”

  此時董妃的臉有一半落在燭火的陰影中，看來有幾分可怖，喬思婉慢慢道：“大嫂事出有因怎麽會魘著了，今日之事隻是個不測而已。”

  “不是不測……”董妃霍然打斷道，“她明知他有病，這麽晚了還喝酒，明白是想關鍵死他，也不曉得安的是甚麽心，真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

  喬思婉見她如此，難免焦急，道：“大嫂害死老大又有甚麽好處，難不可能另有女人自己想要做孀婦嗎？”

  董妃冷然道：“這可不一定！來人，去查抄世子妃的房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有甚麽原因非要殺丈夫不可能！”

  董妃的丫環應聲去了，喬思婉皺緊了眉頭，思索這件事兒應該怎麽辦。孫柔寧要殺江重君的事兒，所有人都是親眼望見的，如果想要逃走罪過那險些是不會的，孫家又已經逐漸沒落，她也沒有強有力的副手可以為她出麵，自己替她說話則是名不正言不順，除非——想到這裏，她靜靜站起道：“娘娘，我想起庫房裏另有一支極好的人參，此時便去取了來，能幫上忙。”

  董妃冷眼看她，連哼也沒哼一聲，喬思婉並不在意，帶著紅玉和菖蒲站起拜別，卻是出了安樂院，又從側門進去，到了小書房，喬思婉讓紅玉引開了門口的丫環，而後自己排闥進去。

  孫柔寧蜷縮在書房的角落裏，聽見門翻開的聲音，麵上沒有一絲悸動的感情，隻是雙手牢牢抓著膝蓋。這一次賀蘭圖的死大大毀傷了她的精力，短短一天，她整個人的麵色如鬼一般蒼白，似東風中的一片飄絮，孤弱無依。

  落空了愛人，她已經夠不幸了，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幫她脫罪！喬思婉心中一顫，柔聲道：“大嫂，我來了——”

  (本章完)

  孫柔寧靜靜地抬開始，輕輕道：“我乏了，困得很，你走吧。”

  喬思婉盯著她，道：“也好。我隻來報告大嫂一個信息：太醫說有九轉聖丹，世子便能活過來。你聽到以後，是不是很生氣？”

  “甚麽？”孫柔寧的身子一震，似落石入水驚起的波瀾廣漠，隻是那麽一瞬，她枯瘦的身影再度回複清靜，以平淡的口氣道：“算他命大。”

  喬思婉清靜的看著她遮蔽在眼底的深惡痛絕，靜靜道：“為甚麽要這麽感動。”

  “感動？這不是感動，這隻是我必需求做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