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緒，宴會廳裏安靜的像是暴雨來之前的天空。大家都屏氣凝神，看著台上的慕展顏，等著這位天縱奇才的植物學家宣布退出植物學界，回家種花養草。

  慕展顏緩緩走到台中央，一雙美目寒意森森的掃視著台下。芸芸眾生相，生旦淨末醜，粉墨中登場，鑼鼓中亮相，今天她就要撕開這假麵，剖開這人心，在白日的天光下，敞亮開來。

  “感謝各位赴約，我們中國有句古話，人無忠信，不可立於世。我慕展顏自然會守約，我想保羅先生也應該是守約的，對吧？”

  慕展顏一雙美目瞧著前排的保羅，清澈的眸光淩寒徹骨。

  “當然，當然，你們中國也有句古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慕展顏微笑點頭，又高聲對著台下說：“我先聲明下，此次新聞發布會是全球型的，今天在這個宴會廳所發生的一切，在英國、美國、德國、日本等等很多國家都看得到，羅雲陽在天堂也看得到。”

  慕展顏話音剛落，台上巨大的曲麵屏藍光一閃，上麵赫然是保羅發表的第二階段的論文。

  “我想諸位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麽還要拿出保羅先生的這篇論文，對賭的結果顯而易見，我慕展顏隻要宣布退出植物學界就好了，為什麽還要如此勞師動眾，大動幹戈？！”

  慕展顏停頓了一下，靜靜的注視著台下眾人，忽然緩緩吐出一句話，擲地有聲。

  “因為羅雲陽沒有輸，因為這篇論文是保羅偷來的！”

  慕展顏盯著保羅，眸子中森然的寒氣似乎能冰凍整個宴會廳。

  “慕教授，你不要血口噴人，你憑什麽說我們老師偷了你的論文。”保羅的一個學生首先站起來表示不服。

  慕展顏輕輕淺淺的笑著，柔聲說：“我隻是說保羅的這篇論文是偷來的，並沒有說偷的我的，你又如何知道他是偷的我的？”

  那學生瞬間麵紅耳赤，趕緊坐下，保羅白皙的麵上微微泛紅。

  “剛剛那學生說，保羅的這篇論文是偷的我的，他當然是偷的我的，對於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對吧保羅？”

  慕展顏又低頭盯著保羅。

  “慕教授，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否則，我告你誹謗，不過你懷有身孕，隻要你道歉，我就不和你計較。”

  “我當然有證據！”

  慕展顏看向保羅，又微微抬頭，眼鋒掃向不遠處的李光偉。那李光偉和慕展顏對視了一眼，整個人就抖索了起來，黝黑的額頭上滲出汗水。

  “下麵，我就給大家看下證據，各位都睜大眼睛看好了。”

  慕展顏走到屏幕前，纖細的玉指在屏幕上滑動著，然後定位到一個點，指著一張圖片說：“這段基因序列有一處錯誤，大家能看出來嗎？”

  台下的人竊竊私語，大家都伸長脖子仔細看著，忽然一個東方麵孔的年輕人站起來說：“熱蛋白70家族的單詞拚寫有誤，應該是HSP70，上麵拚寫的是BSP70.”

  保羅麵上一陣發緊，狠狠的瞪了旁邊的學生一眼。

  “回答正確，謝謝，請坐。”慕展顏微微笑著，纖細的玉指又繼續往下滑動。

  “這裏也有一處錯誤，大家找找看？”

  這次找茬就快多了，很快一個人站起來說：“CDPK鈣依賴蛋白激酶，寫成了CEPK。”

  “正確，謝謝。”

  慕展顏微微瞧向保羅，清澈的眼眸中都是純真的光。

  “保羅教授抄作業都不檢查下嗎？你到底有多信任羅雲陽？全部照抄嗎？！”

  保羅白皙的麵上越顯蒼白，又忍不住狠狠瞪向那幾個學生，學生們都低下頭去。

  慕展顏又繼續滑動屏幕，畫麵剛一停住，就有人搶答說：“CUA密碼子拚寫成了CUR”

  慕展顏開心的點頭，歪頭瞧著保羅，保羅的手已經微微開始抖了，台下的人也怯怯私語。

  “好了，保羅教授，不要緊張，還有最後一處錯誤。”

  慕展顏繼續滑動屏幕，停留在一段基因序列的圖片上，一臉嬌俏的瞧著台下眾人，幾乎半數以上的植物學家都大聲說：“RKY轉錄因子拚寫成了RKT”

  慕展顏唇角微揚，低頭瞧著保羅，眼眸裏寒光盡顯，聲音卻是軟軟糯糯。

  “保羅教授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RKY轉錄因子這麽著名的基因家族怎麽能搞錯呢？太對不起你全球知名植物學家的身份了。”

  慕展顏清澈的眼眸中忽然又變換出純真的光，似乎真的為保羅痛心疾首。她玉手一滑，屏幕上又換了一副畫麵，那畫麵上隻有一個單詞：Bert。

  “剛剛那幾處拚寫，錯誤的字母正好組成這個單詞：Bert。一個名字，不知道大家是否認識他？”

  台下一片安靜，僅一瞬，詹姆斯站了起來，這位植物學界的泰鬥一起身，現場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Bert是羅雲陽的英文名字。”

  慕展顏點點頭，無限深情的說：“是，Bert是羅雲陽的英文名字，是明亮的光，代表著光明與榮耀。”

  台下忽然響起了一個女人壓抑的嗚咽聲，那是雅子。慕展顏也微微仰起頭，讓眼淚倒流回去。

  “這些能說明什麽？！隻能說明我的學生太粗心，連簡單的單詞都拚寫錯了，並不能說明我偷了你的實驗數據。”保羅站了起來，一臉厲色。

  “這些確實不能說明什麽，隻是太巧了，這些錯誤的字母和羅雲陽名字的順序都分毫不差，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羅雲陽在天有靈？”慕展顏緩緩的說著，忽然冷聲一笑，森寒的說：“當然都不是，是因為我們研究所出了內鬼！是他竊取了實驗數據！”

  台下一片竊竊私語，很多人都轉頭看向無量山研究所的團隊，慕展顏森寒的目光也看向了李光偉。

  多吉麵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無助的看著慕展顏，希望她說的都是假的。而此時，他身邊的李光偉已經坐不住了，想趕緊逃離這個冰寒的宴會廳。

  “你怎麽了？”多吉好奇的看著這個小師弟。

  “哦，我想去下洗手間。”李光偉黝黑的額頭上滴下汗來。

  “你怎麽流汗了，身體不舒服嗎？快點去吧。”

  李光偉快速走到門口，可是站在門口的四個人，如同石化一般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對不起，我想出去一下。”

  “出不去，門在外麵鎖上了。”那人眼皮也不抬的回答。

  李光偉站在門口，忽覺天昏地暗。

  慕展顏瞧著門口的李光偉，用無比淒涼的聲音說：“他看重你，愛惜你，你每月的生活費都是他補貼與你，他在去世前還向我交代此事，說你的生活費不能斷，讓你安心讀書，他甚至在遺囑中都有你的名字！可是你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不知恩情為何意，不知氣節為何物！你有才無德，貧且低賤，終淪為廢品！”

  慕展顏滿腔怒火的吐出這番話，字字出肺腑，句句斷肝腸。

  台下眾人也是義憤填膺，可是又不知這一腔義憤要發泄在誰人身上，隻能都憤怒的望著研究所的那幾個人。而此時研究所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望向門口的李光偉。

  多吉奔了過去，程峰也奔了過去，多吉揚起了拳頭，而程峰卻拉住了他，輕描淡寫的說：“他不配！”

  “是，他不配，我甚至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慕展顏轉過頭去，一行清淚從白皙的麵頰上滑過。

  “保羅第一階段的論文數據也是你給他的，隻是當時研究所正是多事之秋，羅雲陽在重症監護室，我被綁架，所以你和保羅亂中取栗。可是我知道，保羅你做不來這個事，你從來都沒有這個本事！所以，我斷定是研究所出了蛀蟲，第二階段我做了萬全的準備，李光偉你所竊取的數據，都是我改過給你的，那幾個單詞的拚寫就是我改的。而保羅，我料定你會一字不漏的發上去！”

  “證據呢？隻憑你一張嘴說嗎？慕展顏你拿出證據！”保羅還在死撐。

  “你要證據是嗎？那我就給你！”

  慕展顏玉手一滑，一個視頻顯示在大屏幕上。慕展顏按了播放鍵，視頻中的人正是李光偉，他一遍遍的將電腦中的數據拷貝到外接的硬盤裏。

  台下一片嘩然，研究所的人看著癱在地上的李光偉，眼裏隻有厭惡。

  禦風站在前門，全程靜默著，隻是出神的望著台上的慕展顏，這個女人對他的心髒又是猛的一擊，這世上隻有一個慕展顏，再無其他。

  “這隻能說明李光偉竊取了數據，可是並不能說明，他將數據給了我！你不要汙蔑我！”保羅聲嘶力竭的吼著。

  慕展顏微微冷笑著，看著垂死掙紮的保羅，玉手又滑了一下，那屏幕上赫然是保羅和李光偉在咖啡館見麵的照片，最後一個畫麵甚至是視頻，李光偉向保羅吼著：“我等不那麽久！”

  “感謝科技，讓陰暗醜陋無所遁形，大白於天下！”慕展顏一雙美目盯著保羅。

  “哼，那又能怎樣？！慕展顏，你和羅雲陽還是沒有贏，我至少發表了兩個階段的研究成果，而你一篇論文也沒發。”

  慕展顏眼眸清亮，唇角微揚，輕輕巧巧的說：“這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份大禮。”

  她玉手一滑，屏幕上出現了Nature雜誌的封麵，慕展顏一張張滑下去，波瀾不驚的說：“這是第一階段的論文，這是第二階段的論文，這是第三階段的論文，而你隻完成了兩個階段的，還都是偷來的，我們完敗你！”

  “你你，你什麽時候發的？不可能！”

  “就在今天上午，這要感謝詹姆斯和本川兩位教授，讓雜誌社調整了發文日期，主要是配合這次新聞發布會。”

  “你，你，你”保羅指著慕展顏，白皙的麵上是狠厲異常，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慕展顏看著垂死掙紮的保羅，笑顏如花，聲音柔亮。可是那柔亮的聲音，卻如絲線一般絞著保羅的心。

  “在研究所的同事進行第二階段研究的同時，程峰和夏思飛就帶著人秘密進行第三階段的研究。所以，才有程峰的辭職。可是，保羅你是永遠也猜不到程峰離職的真正目的。因為你永遠無法理解，程峰為何甘冒身敗名裂的風險做這個事情，就像你永遠無法理解，羅雲陽為何以身犯險去緬甸救程峰。你永遠都不會理解，這就是你比不上羅雲陽的地方。”

  “你，你，你怎麽不死在日本？！那些綁匪為什麽不將你碎屍萬段？！”保羅聲嘶力竭，麵目猙獰。

  慕展顏忽然快步走下台，惡狠狠的盯著他說：“天不亡我，就是為了讓我滅你！保羅，李光偉，是你們對不起羅雲陽！他在重症監護室的時候，你就向他潑髒水。你們欺他，辱他，我慕展顏發誓定要為他討回公道！這是全球直播，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看清你們的嘴臉！”

  慕展顏絕美的小臉上閃著紅豔豔的光，她緩緩直起身子，忽然高聲叫道：“程峰、多吉，讓他向羅雲陽三跪九叩！”

  程峰和多吉瞬間撲了上來，保羅站起身向門口逃去，可是門口是天神一般的禦風。保羅金黃的眼珠四下瞧著，四麵八方都是眾人厭棄的目光，像一張大網捕向他，他忽然有點崩潰了，慌亂的搖著頭，不知道所向何處。

  忽然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保羅，這是你欠我的！”雅子的眼裏恨意滿滿。

  這個巴掌讓保羅徹底清醒，他看著兩邊的多吉和程峰，傲慢的說：“你們不敢碰我，我是英國人！”

  “我管你是哪國人？”

  程峰一腳踹下去，保羅單膝跪地，多吉又補上一腳，猛地按下他的脖子，保羅終於跪倒在地，匍匐在羅雲陽的遺像前。

  現場一陣騷動，各路媒體都衝上來，攝像機、話筒、鏡頭對著這一幕，哢嚓哢嚓按著快門。

  慕展顏看著羅雲陽，他依然溫和的笑著，氣宇軒昂。慕展顏吸了下鼻子，終於兩行清淚滑落。她微微閉上雙目，痛苦的皺緊眉頭，雙手捂住了小腹。

  “展顏”禦風衝上來，抱起她衝向門外。

  現場還在混亂中，保羅還在向羅雲陽行三跪九叩的大禮，李光偉還癱倒在地上，而慕展顏已在禦風懷裏，緊咬著唇角，麵色蒼白。

  “展顏，你忍著點，忍著點，馬上就到醫院了。”

  禦風眼中滿是疼惜與悔意，倘若這肚子裏的是肖慕顏，那該多好。可惜往事已矣，兩人終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