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風帶著慕展顏回到山大時，七十多歲的杜淳和正在辦公室研究畫冊。

  “杜老，我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慕教授你說，不要客氣。”

  “我需要您給我畫一幅畫，畫我自己。”

  杜淳和蒼老的眼睛裏閃著智慧的光芒，思索良久說：“好，什麽時候？”

  “現在”

  “好，送我回家拿畫具。”

  杜淳和拿了家夥什後，便隨著兩人來到錦時。這是禦風第一次邁進這個院子，這裏是慕展顏和肖錦年長相廝守的地方，他渾身的不自在，轉身丟下一句話：“我在外麵等著。”

  慕展顏唇角微微揚起，輕聲說：“杜老，您在書房等我一下。”

  慕展顏換上那身黑色的旗袍，那是當年肖家祭祖時，肖錦年特意為她訂做的。這身衣服和那串傾世風華最是般配。慕展顏拿出那串翡翠項鏈，盈盈玉潤的綠意幽幽的閃著。慕展顏帶上它，又將烏發挽起。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有點恍惚，她好像從未好好看過自己。

  從小到大別人都誇她美，這幅好皮囊是爺爺奶奶的一塊心病，他們不止一次的小聲講，女孩子普普通通就好了，長這麽好看讓人擔心。慕展顏微微笑著，此時又感慨幸虧自己有一副好皮囊。

  慕展顏站在書房裏，站在肖錦年每日端坐的那個位置，扶著那把空的椅子，想象著扶著肖錦年的肩膀。她玉白修長的脖頸仰成優雅的姿勢，和晶瑩玉潤的翡翠交相輝映，眉目如畫，風華絕代。

  杜淳和坐在她對麵，一筆一劃的描繪著，隻覺得畫了一輩子的花草，而眼前的這朵花是最美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已緩緩下山，微微的風吹過這個小院，搖動了一樹綠意。

  禦風輕輕步入院內，透過書房的門，看到了傾國傾城的慕展顏。他陡然停住，一臉痛悔的看著那房中人。慕展顏也看到了那院中人，玉樹臨風，如清風朗月，顛倒眾生，可是他們終究是錯過了，他的一生就這樣牽絆在自己身上。慕展顏心裏一痛，一滴淚緩緩滑落。

  杜淳和看到那滴淚，蒼老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穩住心神，頓覺這一幕好熟悉，好像自己年輕時，每日裏伴著朝陽來到湖邊畫荷花，那嬌嫩的花瓣上有晶瑩的晨露，折射著陽光，就像眼前的這滴淚。

  杜淳和蒼老的麵頰緩緩浮上笑意，他知道這是今生最得意的一副畫，稱得上風華絕代。

  禦風瞧著畫中的人，忽然有點恍惚，不知道是這畫中人化作了俗世中的慕展顏，還是這俗世中的慕展顏化作了畫中人。不管是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那都是他心愛的人，愛到無法自拔，自甘深陷其中。

  “將這幅畫和那串項鏈一起拍賣吧，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慕展顏美目舒展靜好。

  “好，我去辦。”禦風聲音溫柔似水。

  “杜老，謝謝您。”

  “慕老師，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榮幸，這是我這輩子最得意的畫。”

  “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慕展顏笑了，杜淳和也笑了，禦風卻是腹內酸，他如何能料到，慕展顏要受這份屈辱，竟然要拍賣自己的畫像。

  禦風料不到，遠在日本的肖錦年也沒有料到，他隻想到慕展顏應該會賣那串項鏈，沒想到還拍賣自己的畫像，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膽大。

  牧遠卻覺得稀鬆平常，微微笑著說：“有一年，我老爹非常缺錢，我心裏也很煩，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她。有一天她神神秘秘的給了我幾幅畫，說是她自己臨摹的名家古跡，足以亂真，連她爺爺都分辨不出，讓我偷偷賣掉。”

  “她還有這個本事？！”肖錦年滿眼寵溺，清貴的麵頰上都是驕傲。

  “她本事可大了，學什麽都一點就通，腦子好。”牧遠的語氣裏竟然有點豔羨。

  肖錦年不由的想起慕展顏苦學拉丁文那會，可惜那個寫下隱秘喜悅的年輕人，已經離開人世。

  “陳越母親那邊，我們前兩天擋了一波人。”

  “好，繼續盯著，不要傷到老人。”

  慕展顏將傾世風華和畫像委托禦風拍賣後，無量山研究所便迎來了它最憋屈的一天。因為新任所長程峰竟然辭職了，連所長都辭職了，吃瓜群眾們樂嗬嗬的站在研究所的小樓前議論。

  多吉二話沒說，上去就是一拳，指著他的鼻子說：“羅老師就不應該去救你，就應該讓你在奮敢山種一輩子天麻。”

  研究所剩下的幾個人，都是和羅雲陽一起去過緬甸的，自然有一種曆經生死的袍澤之情。人人都憤怒的看著程峰，程峰摸摸鼻子上的血，不言不語，提著行李箱就走，背後是一片議論聲。

  陳一格站在研究的小樓前，瘦削的臉上都是寒意。他也沒料到羅雲陽豁出命去救的人，竟然是個慫包。這研究所已經沒有幾個人了，慕展顏還懷孕，這所長還有誰能擔呢？！

  “我來擔任所長。”慕展顏站在陳一格身後，語氣淡然。

  “慕教授，你現在懷孕了，你要注意身體，要不然肖二公子回來，可饒不了我。”陳一格麵有為難。

  “沒關係陳校長，肖大哥那邊我來解釋。”

  自從程峰走後，無量山研究所在山大的存在感就更低了，慕展顏本來就無心於植物學之外的事，所以幾乎所有的活動和會議都不再有研究所的身影，漸漸的甚至有人都不知道座小樓裏還有一個植物研究所。慕展顏反倒覺得很好，大家終於可以潛心治學了。

  程峰的父母幾次三番打來電話，一遍遍道歉，還幾乎每天都要打電話罵程峰一次，就差和他斷絕關係了。程峰每次被父母罵完，就會跑到肖慕園的餐廳裏一頓操作，什麽貴點什麽，也算是報複下慕展顏吧，誰讓她出了那個餿主意。

  慕展顏白天在研究所工作，晚上又雷打不動的和程峰一起工作四個小時。連程峰都不得不佩服這個塊美玉奇葩的定力。程峰看了她列的項目計劃，似乎終於明白為什麽羅雲陽對她情有獨鍾。

  “過兩天，我要去劍橋參加保羅的慶功宴。”慕展顏瞧著程峰，眼眸中有隱隱的興奮。

  “美玉奇葩，你不要胡來，你不會在慶功宴上殺了他吧？”程峰小心翼翼的看著慕展顏，想到羅雲陽說她最毒婦人心。

  “殺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去恭喜他。”慕展顏唇角微揚，眉目間肆意飛揚。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總之不能胡來，羅雲陽將你托付給我，我要受人之托終人之事。”

  “你好好把實驗給我做好，就算對得起羅雲陽了。”

  “那夏思飛什麽時候能救出來啊，這需要大量的計算工作。”

  “很快，保羅的慶功宴後，佳士得的秋拍會就開始了，拿到錢就可以贖他出來了。”

  程峰弱弱的看著慕展顏，忍不住小聲嘀咕：“萬一沒人買怎麽辦？我覺得花五個多億買串項鏈，真的是腦子有病。”

  慕展顏一雙美目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肖大哥腦子有病啊？！如果真的沒人買的話，我就去找我前夫要錢。”

  慕展顏說的咬牙切齒，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程峰也苦笑出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心裏卻想著，羅雲陽也是值了。

  “去劍橋，你千萬不能一個人去，找多吉陪著。”程峰鄭重的囑咐。

  “王悅剛生產不久，多吉就算了，我找前夫陪。”

  “慕展顏你夠了，你不怕肖大總裁吃味啊。”

  “此行必須要禦風去，他家發跡在英國，多少有些人脈，我需要他鎮住一些人，比如一些媒體。我們是東方麵孔，排外這個詞麽，各國都有的。”慕展顏意味深長的看著程峰。

  “美玉奇葩，你和以前真是太不一樣了，你以前純真無邪，是天使。你現在也是天使，不過是黑天使，我真怕有一天你把我賣了。”程峰誇張的痛心疾首。

  “好好幹活，我就不會賣你了。”慕展顏柔聲細語的安慰。

  程峰冷哼一聲，有點賭氣的說：“我要吃夜宵，”

  “不準吃！這個時候吃東西最不健康了！”

  “黃世仁。”程峰咬牙切齒的小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