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以來，那棵合歡樹也漸入佳境，已然到了盛花期。慕展顏幾乎每周過去，帶著兒子，帶著書，還帶著肖錦年。肖錦年是不是上樹的，隻是仰頭看著慕展顏仰躺在樹幹上，和滿樹的繁花交相輝映。雖然這棵樹寫著羅雲陽的名字，但是儼然已是他們肖家的。

  學期馬上要結束了，羅雲陽帶著他們去野外采集植物，本來說要去邱園，可是羅雲陽說就邱園已去了多次，不如就沿著康河溯遊而上吧。

  康河是一條南北走向，曲折蜿蜒的環城小河，徐誌摩稱她為全世界最秀麗的一條水。劍橋大學的幾個學院位於它的中段，也不過三四英裏，確是康河最美麗的一段，代表著整個康河。康河的上遊曲折流深，岸邊自然風景野性淳樸，河兩岸綠草如茵，耳邊是微微的清風，清澈的河水中有遊魚在動，還有一條條獨木舟順流而下，而他們則是逆流而上，尋訪植物。

  羅雲陽向舟中的人揮手問好，野外采集工作是他最喜歡的事情，每當到了野外，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童稚滿滿，有著天然的純真質樸，像是一個大孩子，再也不是那個威嚴的學長。路過路邊低垂著的樹枝，他會猛地跳起來，然後抓一下那根枝條，而慕展顏則會向樹枝微微低頭，輕輕的說一聲：“你好。”

  雅子看著這兩個人，不覺又想笑，又隱隱的有一絲嫉妒。在劍橋郊外有一處小村莊，叫格蘭徹斯特，這裏有一處神秘的果子園，在當年匯集了一批著名的人物在此處喝茶聊天。

  “據說當年徐誌摩也經常來這裏。”羅雲陽笑著說。

  “有一個果子園，你可以在累累的桃李樹下吃茶，花果會掉入你的茶杯，小雀子會到你桌上啄食，那真是別有一番天地。”慕展顏看著四周喃喃的說道。

  羅雲陽出神的望著她，不覺失笑，柔聲問：“這是？”

  “徐誌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橋》”慕展顏清淺一笑，活像這康河秀麗的綠水。

  “好了，兩位大詩人別談詩了，走了那麽遠的路，我還真餓了。”雅子有點不滿的說。

  “我們在這邊歇息一下，不遠處有個保護區，我們去那邊采集植物。”羅雲陽說著，便要了紅茶和點心，三人在此用餐。

  “這裏的茶點很出名的。”羅雲陽看著慕展顏，知道她飲食挑剔。

  對於慕展顏而言，在這樣的地方用餐，好不好吃已經無所謂了，關鍵是意境。慕展顏不由的想起當年和禦風在瀘沽湖的日出下用餐，以及在錦時的大門口，看著山花爛漫用餐，不覺得自語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三人小憩一下，便往保護區進發，這個保護區裏野鴨、青蛙和各種植物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偶爾還會看到一兩隻天鵝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慕展顏深吸一口氣，自由暢快的好像遊魚入海，飛鳥投林。

  “展顏你負責記錄，我和雅子采集，都帶好手套，雅子你采集的時候注意，種子的植物要帶有花或果子，蕨類植物要有孢子囊群，還有苔蘚植物要有孢蒴，掛好標牌不用混淆了。”

  “好的。”雅子輕快的答道。

  三人立馬進入工作的狀態，拿著剪刀，小鋤頭，標本袋，開始認真工作，偶爾幾聲交談，也被周遭的鳥鳴淹沒。不知過了多久，幾個人才直起腰休息一下。雅子在樹蔭下開始噴防曬霜，還不住的抱怨說：“我小時候也挺白的，都是我爸爸天天帶我去野外，都曬黑了。”

  羅雲陽和慕展顏都忍不住笑了，羅雲陽也說他自己原來也挺白的，手原來也沒那麽粗糙，現在都像農夫的手一樣。然後又看了一眼慕展顏，溫和的說：“你們女孩子在野外還是要保護好，不然的話，手就和我的一樣了。”

  雅子拉過羅雲陽的手，左瞧右瞧，然後一本正經的說：“我覺得挺好的呀，孔武有力，男人的手不就應該這樣嗎？難不成像展顏那雙纖纖玉手。”

  慕展顏撇撇嘴，忍不住看著雅子說：“你看著羅學長哪裏都好，自然如此說了。”

  “那是。”雅子微昂著頭，毫不掩飾。

  倒是羅雲陽似乎有點害羞了，笑著說：“好了，休息一會我們就開始整理一下，看看要不要換吸水紙。”

  慕展顏偷偷瞧著雅子，忍不住一臉笑意，雅子也笑了一下，繼而轉過身去，用帽子扇著風。

  “哎，這要不是來采集植物，要是來野餐多好啊！學長你周末帶我們過來玩唄，我和展顏都沒過這裏，這是第一次。”雅子期待的看著羅雲陽。

  “好啊，不過你也別光想著玩，馬上這學期就結束了，論文大綱你們可都沒交呢。”羅雲陽笑著說。

  “好啊，沒關係，不就是交個大綱嗎，又不是交論文。”雅子豪爽的說。

  “這株植物好像標本室沒有，正好。”羅雲陽拿著一株草本植物，不住的瞧來瞧去。

  “展顏說是菊科魚眼草。”雅子隨口答道。

  “你認識？”羅雲陽好奇的看著慕展顏。

  “嗯”慕展顏點點頭，輕聲說：“以前在公園見過，特地查了下。”

  “要知道菊科植物是雙子葉植物的第一大科，約有1000屬，25000到30000個種，能認識不容易。”羅雲陽感慨道。

  “我爸爸以前開玩笑說，他帶學生出野外的時候，都走在前麵，就是為了踩死菊科植物，怕學生問他是什麽，他不知道。學長你剛剛走在前麵，是不是也會因為這個。”

  羅雲陽不由的爽朗一笑說：“被你們發現了，真是不好意思。”

  隨後的植物采集中，羅雲陽有意讓展顏采集，並特地詢問她各種植物。慕展顏充分的體現了她在植物分類學上的天賦，她幾乎認識他們所見到的每一種植物，甚至很多禾本科的雜草她都認識，即使不認識的，她也能說出他們的科屬，羅雲陽不禁好奇，便問她是如何劃分的。

  慕展顏很自然的說：“我就是感覺呀，他們的氣質和氣息很相似，所以，我覺得他們就是一個族群。”

  羅雲陽不覺又癡迷幾分，他覺得自己已經為慕展顏找到了研習的方向，回去後一定要和她好好聊聊。

  他們繼續往上遊走，在參天古樹之間，藏著一眼潭水，清澈見底。

  “此處就是“拜倫潭”，據說拜倫喜歡來此處玩耍嬉戲，不知道他多有詩句是在此處浮上心頭。”羅雲陽溫和的笑著，眼睛不由的注視著那潭清水。

  “那榆陰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草間。是不是就是指的這眼清潭？”慕展顏欣喜雀躍。

  “應該是。”羅雲陽笑著回答。

  “據說拜倫經常在這遊泳，我們下去遊泳吧？”雅子開心的說。

  “沒帶泳衣怎麽遊？”羅雲陽笑著說。

  “那下次，下次學長一定要帶我們來啊。”

  “好的。”

  三人坐在河邊，柳依依，風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