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娘是第二天醒過來的，雖然沒有了生命危險，但氣色看上去很差。

  這次是撿回一條命來，但徹底傷了身子，即便是好好調養，恐怕也會落下病根。

  在顧香梅的幫助下，雪姨娘艱難的從床上坐起來。就這樣輕微的動作，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顧香梅連忙給她倒上熱水：“二姐說了，這段時間你就在風雪苑靜養，什麽事兒都別管了。”

  雪姨娘緩了一會兒，才道：“這事兒你做得很好。梅兒長大了，懂得自己分辨，姨娘也放心了。”

  “不許胡說！”顧香梅臉色有些蒼白，“姨娘一定會好好的，你答應過要看著我出嫁的。”

  看著她有些紅腫的眼眶，雪姨娘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姨娘一定會看著梅兒出嫁，會看著她生兒育女的。”

  她也害怕，若是自己真的不小心撒手走了，留下梅兒一個人去麵對豺狼虎豹，她怎麽舍得！

  顧香梅撇過頭，將眼淚逼了回去，這才道：“姨娘，二姐說有問題的不是那盒阿膠，而是你床上的被褥，方嬤嬤已經換下來了。”

  雪姨娘神色一震，下意識的抓緊了身上的薄被褥。

  她一向小心，屋子裏的東西都是方嬤嬤親自經手打理的，可是方嬤嬤絕對不可能會背叛她！

  “二姐說，這被褥上的毒會讓人越來越嗜睡，從脈象上卻看不出任何問題，然後讓人越來越憔悴，直到在睡夢中死去。”

  說到這兒，顧香梅下意識的就握緊了雪姨娘的手。

  前兩天看著雪姨娘有些憔悴，她還以為是最近對付陳氏花費太多精力，畢竟這些年來姨娘都在小佛堂修身養性，從未如此勞累過。

  若是……若是她能多注意一點，姨娘也不會遭此罪了。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還在身邊養了這麽多年，雪姨娘一眼就能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

  “傻孩子，不關你的事，是姨娘太輕敵了。”雪姨娘輕柔的摸著她的腦袋，“這也算是給我們的教訓，以後切莫輕敵了。”

  說到這兒，她似乎想到什麽，臉上的笑容也溫和了幾分：“昨夜之後，咱們在左相府的日子也要輕鬆很多了。”

  顧香梅一怔，有些沒太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昨夜姨娘差點兒沒命，如今即便醒了也是徹底傷了身子，為何姨娘又說她們的日子能輕鬆許多呢？

  雪姨娘輕輕一笑：“梅兒，若你是二小姐，對方明知你有嫌疑，昨日遇上事還是第一時間去找你求助，你會作何感想？”

  顧香梅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過來：“我會更加信任她。若是合作夥伴，我便不能對她再袖手旁觀。”

  雪姨娘滿意的看著她：“我的梅兒真聰明！”

  她不可能永遠擋在梅兒的前麵，隻有讓她自己成長起來，她才能以一個庶女的身份，在這世道活下去。

  “梅兒，你可知是誰在姨娘的被褥上動了手腳？”

  說到這個，顧香梅臉色也冷了下來：“我一直以為這些年風雪苑是整個左相府最幹淨的地方，如今看來，還是我太天真了。”

  雪姨娘臉上笑容不變，但眼底明顯帶著讚賞：“那你打算怎麽做？”

  顧香梅微怔，抬頭看著雪姨娘的目光，忽然明白了她是什麽意思，開口道：“我想設一個局……”

  她要自己成長起來，不能再事事躲在姨娘身後。她不笨，這麽多年能陪顧雅兒演戲也是有手段的，可是想要真正獨當一麵，她還是不夠。

  ……

  據說風雪苑的雪姨娘中了暑，左相去看了一次，之後就沒再去風雪苑了。

  雪姨娘在床上靜臥了兩天，總覺得悶得慌，便讓方嬤嬤帶自己到外麵去轉轉。

  兩人剛出去不久，一道身影就偷偷溜進了房間，躡手躡腳的走近床邊。

  來人翻開被褥，小心翼翼都從裏麵取出一塊很小的方形的包，又從袖子裏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放了進去。

  做這一切的時候，來人動作都小心翼翼的，還謹慎的將被褥都還原，仿佛從來沒人動過一樣。

  做完這一切，來人忍不住鬆了口氣，剛轉過身來準備離開，臉色卻“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

  原本出去散步的雪姨娘和方嬤嬤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站在了身後，就連態度一向親和的顧香梅也沉著臉站在那裏。

  “小……小姐……”

  手上拿著的方形小包突然掉到了地上，顫抖的聲音裏滿是慌亂。

  這不是別人，正是從小就跟在顧香梅身邊的蒼枝。

  蒼枝和木兮是雪姨娘精心為顧香梅挑選的丫鬟，自小同顧香梅一起長大，三人雖是主仆，但感情一向很好，卻沒想到蒼枝竟然……

  “小姐饒命，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蒼枝立馬跪下磕頭，“是陳姨娘，是陳姨娘讓奴婢這麽做的！奴婢的哥哥賭錢輸了，一再找奴婢要錢，奴婢也是沒辦法啊！”

  顧香梅臉色一白：“所以前幾天你找我借錢，就是為了填你哥哥的那個窟窿？”

  蒼枝滿臉淚水，點頭承認了她的話。

  那不是一個窟窿，那就是一個無底洞，她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小姐，奴婢真的是迫不得已，奴婢沒有想要害姨娘，奴婢不知道這東西會害人啊！”蒼枝跪著往前爬了幾步，“陳姨娘隻說這會讓姨娘變得憔悴，會讓姨娘沒辦法再同她爭鬥，是不會傷人性命的。”

  “小姐，奴婢那哥哥……小姐也是見過奴婢哥哥的，那就是一個街頭潑皮，偏偏奴婢的父母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奴婢……奴婢也是沒辦法啊！”

  顧香梅神色微動。她確實見過蒼枝的哥哥，比蒼枝大了兩歲，卻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潑皮，整日裏不是qing樓就是賭坊，一個十足的廢物。

  這些年若不是有她護著，蒼枝的日子不知道會過得有多苦。

  自己的親身女兒，即便是什麽話都不說，雪姨娘也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梅兒聰明、心善，這原本是好事，可心善也得分是什麽人。

  雪姨娘麵無表情的看著蒼枝，一向是對誰都和顏悅色的她第一次露出了這樣冷漠的表情，竟讓人不敢直視：“你說你不知道這東西會害人性命，那你剛才放在被褥裏的又是什麽東西？”

  蒼枝臉色一僵，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可是又找不到話來解釋。

  顧香梅不傻，她知道雪姨娘剛才那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她心軟了。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她也知道蒼枝家裏的情況，她相信蒼枝對自己的感情是真的，所以剛才那一瞬間她是真的心軟了。

  可是姨娘的話提醒了她。蒼枝在她這個小姐和家人之間，還是選擇了她的家人。

  即便是再來一次，蒼枝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顧香梅深吸了一口氣：“蒼枝，你可曾後悔過做這樣的選擇？”

  “奴婢……”蒼枝抬頭，剛想說自己後悔了，想請求她的原諒，可是一對上顧香梅的目光，她忽然沒了聲音。

  她知道，即便是再來一次，自己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雖然她恨透了父母的偏愛，可是她舍不下，畢竟那是她血濃於水的親人啊！

  良久，蒼枝終於低下了頭來。

  顯然，她已經給出了答案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蒼枝擺正了自己的身子，忽然重重的朝著顧香梅磕了一個頭。

  “多謝小姐多年照顧之恩，蒼枝一生有幸，才能服侍小姐一場！”

  側過方向，她又對著雪姨娘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多謝姨娘相識之恩！當年若不是姨娘將奴婢買回來，奴婢怕是也保不住這清白之身了。”

  最後，她再次朝兩人磕了一個頭：“蒼枝……拜別小姐、姨娘！”

  自此以後，她們主仆情誼便是徹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