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著灰僧袍，一路不緊不慢地走過，卻無半點汗澤，也無半點灰塵。

  一塵不染。

  仿佛是從天上來一般。

  小僧彌手上，捧著一些東西，被布匹遮掩著，其上更有禁製。

  尋常人見不得。

  兩和尚緩步而來。

  卻朝著台上還未下來的玄奘道：“阿彌陀佛，玄奘法師方才所講，老衲已盡數所聞。

  然，天道昭昭輪回深陷，世人迷昧不解苦，難渡彼岸海。

  縱爾學究天人，又奉唐皇之命，召集諸賢以廣度天下苦人，廣開門庭招納諸賢，以求超脫之道。

  然，人力窮盡時，何以與天地抗衡？

  又何以超脫？

  爾所講，皆是自身超脫之法，也尋的是己身超然之道。

  此法雖好，卻並非大道。”

  玄奘：“……”

  他被這老和尚的話震住，“敢問，何為大道？”

  他們所求非大道。

  那何以為大道呢？

  道，又在何方？

  “度盡天下人，度盡苦難人，度盡世間罪惡根源，方是大道。”

  老和尚回答道：“爾所講，此所求，皆是度己之法，度己之道，非是度人之道也，此乃小乘佛法。”

  “小乘佛法？”

  玄奘一愣神，又好奇問道：“既為小乘佛法，那必然有大成佛法，不知法師所言可是那大乘佛法？”

  “然也。”

  聽聞此言，老和尚自是點點頭。

  心中對於玄奘甚是滿意。

  “不愧是金蟬子轉世。”

  他心中默默想著，“也不愧是佛祖座下弟子，有幾分佛意了。”

  “請問法師，那大乘佛法，何處有？”

  玄奘心有好奇，“貧僧玄奘，願以一己之力求取得大乘佛法真經，以度盡世人，度盡天下罪惡根源，雖死無悔。”

  “爾願放下著滾滾紅塵，放下這舉足輕重的名譽？”

  老和尚問道：“今，爾乃大唐高僧，乃世人尊敬的玄奘法師，若去求取真經，些許都將化作虛無浮雲便去。”

  “能放。”

  玄奘淡然道：“貧僧自幼便出家為僧，自知苦海難逃，也明彼岸難渡，願去求取大乘佛法真經。”

  “甚好。”

  似乎覺得玄奘的回答，令人很滿意。

  老和尚止不住地點點頭，“既如此，那貧僧便告訴爾，那大乘佛法真經，乃藏於西天靈山佛祖所住之地，大雷音寺中。

  你若要求取真經，當以凡身，徒步往西天吾佛聖地，求真經，解天下人。

  須知，此去路途遙遠，須臾間有十萬八千裏。

  其中狼蟲虎豹不計其數，更有修行有成的大妖出沒，爾可還願意去嗎？”

  “……”

  玄奘倒也意誌堅定。

  江缺覺得，若換是自己，隻怕也會忍不住問一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畢竟太可怕了。

  十萬八千裏便也罷。

  路途是遙遠些，勉強也能接受。

  狼蟲虎豹之流也實屬正常。

  但要其以凡身而去，還要過諸妖怪居所，簡直是難如登天一般。

  換一人來，隻怕早就不幹了。

  不過。

  玄奘不一樣。

  他堅定地點點頭，“阿彌陀佛，隻度己身，非貧僧之願，今知天下有大乘佛法，能解救世人愚昧，能救蒼生出苦海，玄奘願去西天拜吾佛如來，求取這真經。

  縱是狼蟲虎豹無數，縱是路途遙遠，縱有大妖席卷，吾亦不懼。

  自有吾佛保佑。

  此雖難，吾亦無怨無悔也。”

  他之心，有天下，有蒼生。

  也有諸天萬靈。

  哪怕此去西天靈山求取真經，會很危險，甚至有性命之憂。

  但是。

  他玄奘也不願意退縮。

  這是他的命。

  也是他所追求的道。

  他無怨無悔。

  “甚好。”

  老和尚繼續道：“大乘佛法，能救天下蒼生，能解黎民之苦，但需去西天求取。

  此乃功德無量之事。

  玄奘法師願意去，此當有無量功德。”

  這些是真的。

  但此刻的玄奘並不知道。

  他以為隻是對方的一句寬慰，倒也未曾多想。

  反倒是江缺有些羨慕，他暗道：“這老和尚，應該就是南海那位救苦救難吧，果然是實力高深莫測。”

  他也不敢多看。

  對於這種大能強者而言，哪怕是一幅畫，你盯著看，人家都會有所感應。

  還是不要看。

  他其實挺羨慕玄奘的，或者是金蟬子。

  “作為佛祖的座下弟子，他或許是位高權重，但對於佛法體會不深，對於天道體會不夠。”

  江缺暗道：“也就導致他修為境界並不高深，但重修之後，不僅可以結合幾世的記憶，還可以獲得西行取經的功德。

  到時候，他至少是一尊大羅金仙。

  不。

  結合最後他被赦封為旃檀功德佛，他應該是準聖。

  一場西行，便是一場功德。

  讓人羨慕，讓人眼紅啊。”

  誰不想要功德呢？

  可惜。

  別人都沒有機會。

  那諸天神佛，都隻能在整個西遊的過程中，充當玄奘要打的怪。

  人為製造一些npc，讓玄奘他們師徒五人去刷。

  甚至這也是一種保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些人為製造出來的npc，絕對不會對玄奘痛下殺手。

  沒有誰拿住就一刀子切了他。

  所以這是一種保護。

  “諸天神佛，他們通過這種人為製造npc的方式，才能讓手下的人獲得一點功德。”

  江缺沉思著，“由此可見，功德之稀少，其難以獲得。”

  真是可惜了。

  如果自己提升修為的速度能快一些，如果自己有更多的底牌手段。

  那麽，也可以去做一隨從。

  然後從中撈取一些功德。

  然而。

  “現在我的修為實力，才地仙境後期，根本不夠看，做一隨從，必定會被人眼紅。”

  江缺非常清楚，若無強大的實力，連做一隨從的機會都沒有。

  這很現實。

  但這也很正常，因為這才符合正常的邏輯。

  他的心頭。

  其實也挺鬱悶，挺複雜的。

  上頭有人就是好。

  有如來在，玄奘就能崛起。

  老實說。

  江缺其實很羨慕了。

  “不行，我得抽空去見一見人皇李二。”

  江缺繼續暗道：“雖然說，李二也不認識我，甚至還不一定會願意見我，但事關人族，總得提醒一句吧。”

  報著這樣的想法。

  江缺再次朝玄奘望去時，玄奘已經恭恭敬敬地朝那老和尚一拜，“感謝法師解惑。”

  “這不重要，同為修佛者，提醒爾也是應該的。”

  老和尚心如明鏡。

  實際上。

  他能夠來這裏，其實也隻是為了完成計劃。

  此前。

  他已經去過五行山。

  也去看過那猴子。

  可以說。

  整個西天取經的過程，他都已經安排好，一手辦理好所有的東西。

  此來長安城。

  就等著玄奘出現，然後道出大乘佛法，引導他去西天拜佛求經。

  隻不過。

  此去要經曆十萬八千裏，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

  這些，他都一一與玄奘說了。

  後者依舊堅定著意誌。

  不過嘛。

  江缺覺得，唐玄奘應該是不知道，此去西天靈山，都會遭遇怎樣的危險。

  甚至，玄奘連妖怪都沒有見過。

  如果他知道，能吃他一塊肉就能長生不死，他還會去嗎？

  不好說。

  現在的玄奘倒是挺好奇的，那西天靈山，乃是如來佛祖所居的地方，“那大乘佛法，又是怎樣一種佛法呢？”

  對佛的理解，他覺得自己還不夠。

  能度化天下罪惡，能解救蒼生之苦，大乘佛法應該夠用了。

  而這也是他想要的東西。

  雖然這個過程可能不太美好，也不太舒服，甚至可以用很幸苦來形容。

  “但我必須去。”

  在玄奘看來，天下蒼生都還等著自己。

  哪怕路途遙遠，有著十八萬千裏，哪怕有著傳說中的妖魔鬼怪，哪怕需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

  他也無怨無悔。

  對與玄奘的表現，老和尚倒是挺滿意的，“這才像是我要尋找的，去西天拜佛求經的人。”

  若無堅定的心智，則遲早要輪為螻蟻。

  遲早要死去。

  而玄奘，就沒有這麽多憂慮。

  他是堅定不已的求佛者，是那種，願意為佛而貢獻出所有的人。

  哪怕是性命。

  所以。

  縱然犧牲，他也覺得無所謂。

  這是死在求經的路上。

  此乃一件好事。

  他反而還很高興。

  老和尚繼續點頭，“佛祖親自選中的人，果然不一般，這玄奘法師的心性，非常不錯。”

  很貼近他們佛教。

  這很好。

  不過。

  一想到玄奘其實就是金蟬子轉世，他的心裏就釋然了。

  若無這樣，可能還有鬼呢。

  “玄奘，此水陸法會結束以後，爾便可以相商與大唐人皇，此去西天拜佛求經，然也需通關文牒，隻有倒換這通關文牒，才能證明你一步一步走到西天。”

  老和尚淡淡地說著。

  或者說。

  他是在叮囑玄奘法師。

  至於為何要有通關文牒印證，那就不知道了。

  仙魔神佛之流，不是能掐指一算嗎？

  反正江缺沒能理解。

  講經台上的玄奘法師，也是微微一愣，“需通關文牒做什麽，難道每每去一個國家，我都需要倒換上通關文牒不成？”

  可是。

  大唐雖然強盛強大。

  卻不是人人都會這樣做啊。

  這就讓人犯難了。

  他很擔心。

  也不是哪一個國家都會給大唐麵子，也不是哪一個勢力都會放他同行。

  萬一……

  “不，沒有萬一。”

  玄奘法師暗道：“去西天拜佛求經，本來就是磨練，本來就是劫難，哪有平白無故，便便宜宜就能獲得的大乘佛法經書？”

  他堅信。

  不經曆風雨，絕對不會又彩虹。

  大唐境內。

  所擁有的隻是小乘佛法，最多隻能度自己。

  卻度不了天下人出苦海。

  而那老和尚曾言，西天靈山大雷音寺如來佛祖處，有大乘佛法，可度天下人。

  這就是他的目標。

  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啊。

  因此。

  玄奘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西天，去求取真經。

  以此解救天下人。

  度之出苦海。

  自己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

  他這樣的想法，實在是讓人敬佩不已。

  就連江缺也暗暗想著，“換做是我，在不知具體危險和情況下，在不知獎勵和好處的情況下，我應該不會去西天拜佛求經。”

  他自覺得，自己不如玄奘也。

  這個和尚很不一般。

  至少。

  這心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佛法無邊。

  可度世人出苦海，渡過彼岸。

  這是老和尚說的，玄奘相信了，“他沒有必要騙我，也不會如此地騙我。”

  說到底。

  老和尚身上有一種，讓人信服的人格魅力，讓玄奘法師不由自主地願意相信。

  基於這樣的情況。

  江缺則麵色一怔，“看來，接下來那位就應該要顯露出真身了，這樣他所說的話，就更加有說服力。”

  更加讓人信服。

  頂禮膜拜，也未可知。

  果然。

  下一刻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