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上元節總算是能清靜一下了。”喧鬧的康仁坊在這一日變得更加的熱鬧，不過沈星洛倒是長出一口氣，傍晚時分就開始跟在長孫一夢的身後絮絮叨叨的要帶著對方出去賞燈，說是提前看到了很多新鮮的玩意。

  “今晚要先進宮，然後才能出去。”長孫一夢看著倚雲居外麵蘇月生已經來了，頓時有些無奈的拉著沈星洛一邊給對方打扮一邊搖頭道：“之前不是見過了嗎？那還有什麽好看的？”

  “我見過了，你不是沒見嗎？”沈星洛嘻嘻一笑，隨意的將發釵插在鬢發之上，然後披上一件裘服後，朝著對方吐了吐舌頭笑道：“看看，已經收拾好了，走吧，進宮去看看老皇帝準備了什麽，一會也帶著他去逛燈會。”

  “父皇倒是說了，今晚會與民同樂，去宣武門城樓上放今年最大的鯉魚躍龍門大燈。”蘇月生聽到了沈星洛的聲音，所以在她們出來之後跟著笑道：“那裏才是最熱鬧的地方，禁軍都放開禁製，取消了宵禁，讓百姓盡情歡樂。”

  “我還想著帶老皇帝出來玩呢，沒想到他玩的這麽大？宮門都不守了？”沈星洛忍不住咋舌不已，要知道即便是有腰牌的她進宮都非常麻煩，首先第一道宣武門就常年有禁軍全副武裝守備，尋常百姓即便是想要靠近都困難異常，卻沒想到，上元節這天居然連禁製都放開了。

  “隻是開放宣武門前的廣場，又不是將宮禁給開了？”長孫一夢拉著她一邊跟著蘇月生往前走一邊回頭看了看絮兒，轉而道：“把府裏的事安排好之後，可以通知大家，想出去的，都準假，留鎮府常兵帶隊把守府門，輪流值守即可。”

  安排好了家裏的事，長孫一夢也算是鬆了口氣，跟著馬車一路來到長慶殿後，開始跟隨參加上元節的夜宴，這是自祈年殿之後，長孫一夢第二次參加宮廷宴會，而且這一次，還將沈星洛給帶在了身邊。

  這一次包括陳玄禮在內的禮部官員沒有其他的聲音了，沒有誰會在皇帝都沒有開口的情況下再次針對她們。

  隻是這種反常卻明顯被長孫一夢看在眼裏，以至於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狐疑，目光也隨之變得更加灼灼有神，似乎想從陳玄禮的反應上看出一絲端倪，好判斷出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些天，她和蘇月倫兩人一上一下，全都在監控帝都朝野上下的反應，但是相比較民間雖然是喧嘩聲不斷，但是卻對於蘇月生一片看好的情況，朝廷的反應就是五花八門，既有康仁坊門前的那些長隊，同樣也有陳玄禮這樣的頂尖世家領頭人的不屑一顧，更何況他們是鐵杆的寧王黨，她不能不在意。

  “諸位卿家，長慶殿的夜宴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去與民同樂，看看今年的燈會有什麽看頭。”長慶殿的夜宴其實也是走個過場，所以即便是群臣坐得住，皇帝自己看著老麵孔，也興味索然，所以很快就興致勃勃的帶著眾人前往宣武門。

  “陛下，今年的鼇山似乎比往年的更大一點吧？”言起山跟在皇帝身邊，看著言若蘭朝著自己微一點頭之後就就朝著長孫一夢走了過去，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轉而看著下麵那不斷湧動的人潮中央簇擁著走出去的鼇山大燈笑道：“按照民間俗語，鼇山大燈越大寓意著來年收成越好，陛下，這是一個吉兆啊。”

  “哈哈，言相也開始學著逗朕取樂了？”皇帝顯得很高興，指著下麵的鼇山也有些自得道：“鼇山是民間工匠所製，和宮廷匠師相比，雖然多了點俗氣，但是這百姓百姓，不就是要多一點俗氣嗎？否則五穀豐登，從何而來啊？朕看，以後宮廷花燈也該多一點這種氣息，否則的話，朕的皇宮就該和百姓脫節了。”

  他們兩個說話其他人基本上沒法插嘴，也沒這個資格，隻有沈星洛在一旁不管不顧，凍得俏臉通紅，卻拍手叫好道：“老皇帝說得好，這百姓關心的東西，自然也該是皇帝最關心的，這才叫軍民一心，不然的話，百姓就該不擁戴老皇帝了。”

  “你這丫頭，話說的不倫不類，但也是個明事理的啊。”這一番話說的眾人啞然失笑，除了沈星洛對皇帝那一以貫之的奇怪稱呼之外，這翻來覆去的話卻帶著不一樣的意義，以近乎於一種童真般的語氣，說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心頭隱隱然一震的道理。

  “星丫頭，你覺得何為百姓？”言起山看了一眼皇帝之後，朝著沈星洛露出了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這下麵的人都是百姓嗎？”

  “百姓嘛，那自然隻要是人都算是。”言起山此時也是想繼續逗逗沈星洛，同時也想借對方的嘴巴說點事情，所以這一瞬間連帶著皇帝都來了興致，目光一下子全都轉到了對方身上。

  沈星洛是不管不顧，轉而指了指下麵喧鬧的人群仰著小腦袋一本正經道：“他們都是啊，隻不過老皇帝你還有朝廷的大官一般都看不到其他人而已。這百姓太多，但是到你身邊的卻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其他人看不到你，自然想的也就少了。或許啊，有不少人還不知道皇帝是你呢，指不定覺得自己頭頂的大官小官就是土皇帝呢。”

  “土皇帝？這詞有意思。”這句話一出口，有些人的臉色就已經開始變了，但是皇帝卻念叨了幾句之後，轉而繼續看著沈星洛問道：“那你說，你要是皇帝，你打算怎麽辦？”

  “多選一點人到自己身邊唄。”沈星洛白了一眼皇帝，跟著哼哼道：“老皇帝你看看，自己身邊天天都是這些老麵孔，然後要不就是老麵孔的兒子小麵孔，什麽時候也給那些看不見你的人一點機會啊，說不得他們也挺有才的呢，隻不過你沒看到而已。”

  “朝中官職有定數，給了他們，就不能給其他人了，這怎麽辦？”皇帝似乎是在為難沈星洛，但是同時似乎有打算說點什麽，所以跟著繼續問道：“你有辦法不成？”

  “我沒辦法啊，但這麽多大官都想不出來的話，那要他們何用？”沈星洛毫不猶豫的甩鍋出去，轉而撇嘴道：“老皇帝應該找那些能幫你出主意的大官，不是天天就知道給你出難題的。”

  “那照你這麽說，朕的這滿堂金紫都是無用之人了？”皇帝的語氣開始出現了變化，誰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麽，但是沈星洛卻依舊是直來直去道：“想不出來主意的人，要他何用？那還不如把位置讓出來，給那些能想得出主意的人上來呢。”

  “那朕怎麽知道誰能想得出主意？”皇帝轉頭看了長孫一夢一眼，但是目光隨即再度轉到了沈星洛身上，繼續道：“你還是沒說出法子來啊？”

  “考試唄，這幾天我也在找人考試呢，打算教教薰兒他們一點醫術。”沈星洛笑道：“那上來給她們本書，讓她們照著學上幾天，然後我出題，讓她們來考就是了。考得好的，再來幾個病人，讓她們看看，誰有天賦，誰學的好，有主意，不就一目了然嗎？但是一夢說這法子也不成，身邊的人太少了，所以我打算回頭豎一塊匾，這帝都城內凡是願意學醫的，不論男女老少，我都發他們一本書，然後全都來考試，考得過的，才繼續教他們。這不就成了嗎？”

  “男女老少都考試？”皇帝看著沈星洛，露出了一縷若有所思的神情。沈星洛的話可能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但是映照在如今的朝堂上，卻明顯有更深遠的意義。

  “小兒之論，倘若這些苦哈哈的刁民都可以和我們這些人平起平坐，出入朝堂，那這天寧到底是陛下的皇朝，還是他們的天下？”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冷笑聲甚至於這一瞬間直接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那要不，把這些刁民都殺了，那你們是不是就該滿意了？”沈星洛連皇帝都敢直接說，更何況這躲在暗處的人？所以當即反唇相譏道：“這些刁民離了你們，人家照樣該種田種田，該做買賣做買賣，活得好好的，還少了人壓榨。但是要是你們這些人離了他們，我就想知道，你們吃什麽？你們會種地嗎？你們隻怕一天都活不下去吧？明明是你們這些大官需要人家的供養，怎麽個個都裝的是人家的主人一樣？還真是活見鬼了。”

  這一番話說的清脆無比，刹那間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沈星洛的話是顯得天真無比，但是卻說明了一個直白無比的道理，那就是這些倚仗權勢的世家大族，是靠著那些他們看不起的刁民供養的，失去了這些刁民，他們立馬就會被打落塵埃。而反之，百姓失去了世家，反倒是沒有了壓榨，日子或許會過得更好。

  “這丫頭說得好啊。”皇帝定了定神，轉而看著言起山笑道：“沒想到這天下最大的道理倒是被她一個女娃給說出來了，也罷，朕看，不妨可以按照這丫頭的法子試一試。”

  “月生，你這兩個媳婦，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朕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要坐享齊人之福了。”皇帝哈哈一笑之後轉而看了一眼站在長孫一夢身後的言若蘭，頓時掃了一眼言起山，似笑非笑道：“朕，是不是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