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景天來的事情查清楚了嗎？”蘇月生一大早就去了刑部，也沒顧得上去參加朝會，一直到了中午，等到他從刑堂出來的時候，正好被蘇月倫給一頭撞上了。

  “還有些細節李元還在繼續查，怎麽啦？”蘇月生搖了搖頭，轉而道：“大理寺卿好像快回來了吧？黃河大堤的事應該也很快就有奏報送到朝堂，所以——”

  “放心好了，這事言相在盯著，我來是跟你說另外一件事的。”蘇月倫拉著他走到一邊之後搖頭道：“你是不知道，今天朝會，就隻說了一件事，孫正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直接打斷了皇叔父的話，說是皇室為王嫂準備嫁妝於禮不合，差點和陛下吵了起來，而且下朝之後，堵住了禮部的大門，要求禮部尚書必須按照他的要求去辦，同時表示，他打算以孫家的名義，給王嫂準備嫁妝。”

  “這個家夥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情居然還真的摻和進來了。”蘇月生一愣之後，將昨天傍晚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後者，轉而苦笑道：“我本以為他會自己想明白的，至少會找他背後的那個人商議，怎麽轉眼之間就這麽衝動？”

  “這麽說起來的話，他可不是衝動。”蘇月倫想了想之後搖頭道：“兄長，這個孫正義可能不是在爭王嫂嫁妝的事，而是要駁斥我皇室和王嫂之間的關係，至少讓王嫂隻是燕王妃的身份。但是皇叔父此前說的那些話很明顯，就是要坐實王嫂玲瓏郡主的身份，至少要以郡主加入王府的名義對外宣示什麽。”

  “你是說長孫行布？”兩人身邊沒有外人，蘇月生也沒有遲疑，轉而道：“你查出什麽沒有？按照長孫晟的說法，一夢在繈褓之中被人遺棄，算起來，長孫行布叛亂也就是在十七年前，但是那個時候，天寧國泰民安，哪來的叛亂？”

  “我也推算過，能出這種事情的，隻有北疆了。”蘇月倫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所以兩人直接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孫正義身上，畢竟現如今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孫正義肯定知道長孫一夢的身世，而且從如今看起來，對方應該並沒有惡意，至少和長孫晟不是一路人。

  他們沒有後續的動作，但是孫正義卻對於這件事異常的執著，甚至於在朝會之後再度闖入奉天殿，單獨麵見皇帝。

  “孫正義，你別再說了，這件事禮部都沒什麽意見，怎麽偏生你一個吏部的，如此窮追不舍？”皇帝對於孫正義顯得有些不耐煩，轉而也沒聽對方繼續往下說，直接揮手道：“朕對夢丫頭甚是喜愛，看長孫晟不願意要她，就給了她一個郡主的封號怎麽啦？”

  “陛下喜愛長孫女，自然是給什麽封號，微臣都不敢有意見，但是這郡主成婚皇室準備嫁妝，傳出去隻怕有些不妥啊。”孫正義連連搖頭道：“這不就是告訴百姓，這是皇家嫁女嗎？那嫁給誰呢？嫁給燕王，那是陛下的親子，這不是有悖人倫嗎？此舉萬萬不妥。陛下若是覺得我孫家家世門第不夠，大可選擇別的家族臨時代替郡主的娘家，如此才不會讓百姓誤議啊。”

  “你從哪來的這麽多廢話？”皇帝一甩袖子，瞪了一眼對方怒道：“朕冊封長孫一夢為玲瓏郡主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給她賜婚燕王，這百姓哪來的誤議啊？朕看是你在誤議吧？你這麽著急充當夢丫頭的娘家，是不是想和燕王攀親戚，從而和皇室攀親戚啊？”

  “陛下誤會微臣了。”孫正義搖了搖頭，語氣急促道：“微臣起於微末，是陛下知遇之恩才一路平步青雲，如何不知知恩圖報？如今陛下嫁女也好，娶兒媳也罷，都是美事，但是這中間的禮儀規程卻不能不顧吧？帝都百姓是知道陛下下了賜婚詔書，但是帝都之外的百姓如何得知？燕王年少有為，對天寧素有大功，陛下對他也甚有期許，總不能讓他的婚事出現這樣的誤會吧？這以後要是被人背後議論，八成還是會把賬算到陛下的身上。微臣這是為了陛下的清譽考慮，絕非想要攀龍附鳳，還請陛下明鑒。”

  “你這人怎麽這麽死腦筋？”孫正義這一本正經的樣子讓皇帝有些無奈之餘，隻得咬牙開口道：“朕要不是看在你為官多年，都沒和月生有什麽瓜葛，朕都懷疑你是不是和他有仇了。朕今天告訴你，朕讓皇家為夢丫頭出嫁妝，那是有其他的意思，這一點不必再議。”

  皇帝沒有給孫正義繼續開口的機會，直接讓鄭大監帶人將其給趕了出去，轉而餘怒未消道：“朕看這個孫正義不是糊塗了，那就是寧王的人，否則的話，怎麽連這個都要較勁，和朕作對，阻撓月生成親？”

  “陛下息怒，孫侍郎大概是沒有想到陛下的心思吧。”鄭大監這個時候可不敢插嘴，所以隻能順著皇帝的意思繼續道：“陛下大可不必和他一般見識，帝心如淵，他們做臣子的猜不到那也正常。”

  “正常嗎？朕看不正常。”皇帝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十七年前的那場變故小一輩的不知道，但是孫正義兒子都和月生一般大，他會不知道？長孫晟說整個帝都都在傳長孫一夢的身世，他會猜不到這其中的關聯？朕是有心想要消除當年的隱患，但是可沒說過要忍下這口氣！”

  “陛下您打算——”鄭大監心頭一震，看著皇帝那滿臉的怒火小心翼翼道：“陛下您剛才說孫侍郎是寧王的人，那隻怕這就是他的想法了。”

  “你是說，寧王是故意要拆散月生和夢丫頭的婚事？”皇帝驟然間回頭，神色幽幽道：“自己的弟弟成個親他搗什麽亂？”

  “長孫晟此前不是有意想將郡主嫁給寧王不是？”鄭大監試探著低聲道：“那時候郡主尚且聲名不顯，但是寧王竟然一口答應，還讓陛下賜婚，想來是對郡主早就知曉，而且——”

  “這麽說，月宸也喜歡夢丫頭？”皇帝哼了一聲，語氣稍稍緩和了不少，但是隨即道：“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朕已經下了賜婚詔書，他也已經去了長孫逸塵為妻，還想著從中作梗，那就不是在為難月生，而是在為難朕了。”

  “或許隻是兄弟之間的鬥氣吧，陛下也沒必要大動肝火。”鄭大監想了想之後，眼珠子一轉，忽然低聲道：“陛下以前不是覺得寧王很懂事的嗎？”

  “那是以前。”皇帝瞪了對方一眼之後怒道：“但是你瞧他最近辦的那些事，哪一件是讓朕省心的？大理寺卿人還沒回來，奏報就已經送過來了。他寧王主持修築的黃河大堤上出了多少事你不知道嗎？這個時候你為他說什麽情？”

  “老奴沒為寧王說情啊！”鄭大監連連擺手苦笑道：“老奴就是想讓陛下消消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尤其是因為孫正義——”

  “哼，黃河大堤上那麽多欺上瞞下的官員犯事，他這個吏部侍郎主導的吏部難辭其咎。”皇帝哼了一聲之後轉而自顧自道：“看起來，朕是要重新考慮考慮這個吏部尚書的人選了，不能再繼續任由他胡作非為下去。”

  “陛下您這是——”這句話說得鄭大監心頭一驚，但是不等他開口，皇帝就已經一邊走一邊擺手道：“去派人傳旨言相，讓他來奉天殿，朕有事要找他商議。另外讓內廷司告知皇後，冬節大祭在即，要給長孫一夢準備燕王妃冕服，朕要提前把這件事給坐實了，否則的話，再出一個孫正義，朕的心思就白費了。”

  “這是——”鄭大監一瞬間隻覺得一股寒意直接衝到了後腦勺，以至於在皇帝都走了之後才反應過來，聲音有些顫抖看著承明殿的方向歎息道：“鬼神打架，凡人遭殃嗎？”

  不過此時的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他將事情告知言起山，讓對方去奉天殿的時候，後者卻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一改平日裏那股霸道威嚴的模樣。

  “言相，陛下正在氣頭上，您可小心點，別跟他再吵起來。”鄭大監急急忙忙在一旁提醒著言起山。這滿朝文武，和皇帝吵架最多的，其實就是言起山。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被對方給牽連進來遭受池魚之殃。

  “鄭大監好心思，多謝了。”言起山目光灼灼，看得鄭大監心頭一抖之後，臉色白了白，但是隨即低聲道：“老奴這不是也想著能出點力不是，但是這把老骨頭還不想被拆散，不想跟著遭殃。”

  “你都不想，那本相也不想，沒有人會想著遭殃。”言起山搖了搖頭，語帶深意道：“至於有沒有人主動湊過來，我想鄭大監該知道怎麽辦吧？”

  “言相的意思是，真有凡人？”鄭大監神情一愣，但是隨即明白了言起山的意思，跟著情緒也稍稍變得穩定了下來。

  “有沒有的，鄭大監自己都看到了，又何必來問我呢？”言起山搖了搖頭，沒有去接對方的話，但是鄭大監此時也不需要言起山的答案了。對於他來說，有這句話，實際上就已經代表著這個天寧朝堂上權勢最重的老人，實際上已經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