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什麽時辰了？”草草吃了點東西的長孫一夢靠在軟榻上假寐，直到外麵傳來若有若無的敲梆聲才睜開雙眼緩緩道：“王爺回來了嗎？”

  “還沒，看樣子今晚是不回來了。”絮兒在一旁扶著長孫一夢坐起身來後低聲道：“姑娘要不要去安置？這裏奴婢守著呢。”

  “今晚隻怕注定不太安生，星落也還沒回來。”長孫一夢搖了搖頭，揉了揉眉心之後看著外麵逐漸安靜下來的內宅各院，沉默半晌之後才回頭道：“讓鎮府常兵暗中做好準備，內外都一樣，人手不過的，就去巡防營借兵，隨時支援星落和薰兒。”

  “姑娘您就別操心這些小事了，奴婢都已經安排好了。”長孫一夢的疲倦讓絮兒有些心疼，所以趕緊拿起一件大氅給對方披上之後柔聲道：“這府裏麵的人奴婢都看過了，大家夥對姑娘都敬著呢。就那些忘恩負義的一小嘬人，才心思長到別人家身上去了。”

  “你也學會安慰人了？”長孫一夢微微一笑，看著遠處忽然出現的一道人影，隻覺得一瞬間渾身的疲憊感都為之一空一般，轉而低眉淺笑道：“去做點吃的送過來，你們家王爺回來了。”

  “不也是姑娘家的王爺嗎？”絮兒難得學著薰兒的樣子開了句玩笑，才轉身匆匆離開。她看得出來，長孫一夢和蘇月生兩個，一個是無條件的信任對方，一個，則是全身心的為對方著想，或許，這樣的燕王府才看著有希望，有生機。

  “回來的有點晚，就看你睡沒睡！”蘇月生此時也是兩眼通紅，不過看到長孫一夢縮了縮肩膀之後，卻趕緊上前將對方身上的大氅給裹緊了，隨後攬著對方邊走邊道：“我聽一夢說，七劫針多用傷神，今天是不是在給父皇施針的時候耗損了心力，回家又要處置那些亂七八糟的下人，累著了？”

  蘇月生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很醇厚，也很溫和，聽起來，在這個冬日，顯得更加的溫暖，也一句話，讓長孫一夢整個人的氣息都隨之一變，跟著變得溫婉起來。

  “還好。”長孫一夢微微一笑，嘴角擒著笑意，幫著對方到了一盞茶之後微微搖頭道：“我這不算什麽，湘兒是不是去刑部鬧過了一場？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沒回來嗎？”蘇月生本來一聽到柳湘兒的名字麵色微微變冷，但是隨即有些奇怪道：“她早已離開，當時天色還未黯淡，所以就沒派人跟著，想來——”

  “算了，你歇著，我去帶人出去找！”這句話讓長孫一夢神色一驚，還未起身就被蘇月生給按坐在了軟榻上，自己轉而急匆匆出門，發現李蒙不在之後，索性縱馬直奔巡防營營地，讓慕西風調動巡防營的人手開始搜索從刑部到康仁坊的所有道路。

  此時尚未宵禁，但是時辰已經不早了，很多人已經開始返回家中，帝都城內各大坊市的人流已經不大，巡防營的這種挨家挨戶搜查倒是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但是不少人在隨後還是快速議論起了這件事。

  “啟稟王爺，這是王府送來的畫像。”蘇月宸自己也在帶人搜尋各處，但是足足一個多時辰過去，卻還是沒有蹤跡發現之後，正在籌措無計之時，鎮府常兵那邊有一隊人手迅速趕來增援，並且分派了一幅幅柳湘兒的畫像。

  “你們幾個認識人的，立即分頭出動，配合巡防營全麵搜查，城東方向沒有的話那就擴大搜索範圍，重點除了刑部往來康仁坊的道路之外，要增加天勝坊和長郅坊等地的巡邏，一絲一毫之地都不能放過。”蘇月生眉頭緊皺，除了匆匆讓鎮府常兵分散開來之後，再度派人直奔趙王府而去，將蘇月倫給拽了出來。

  “這麽個大活人不會真走丟了吧？”蘇月倫來的時候差點是披頭散發，但是卻顧不得這些，在發現四周都沒發現什麽之後忍不住直搖頭道：“按理說就算是她幾年不出，帝都的變化也沒那麽大，走個路難不成還能走丟了？”

  “就怕不是走丟了。”蘇月生歎了口氣，有些懊惱道：“早知道就該派人跟著了，現在倒好，她真要被抓的話，烏台詩案算是徹底沒了希望，之前準備了那麽多豈不是前功盡棄？”

  “那倒不至於，隻不過有些對不起死去的柳擎了。”蘇月倫搖了搖頭，轉而跟著分析道：“我聽到你手下匯報之後，已經查閱過琴兒那邊的線人秘報，應該不是我們那位二王兄出的手，他現在還被關在家裏，沒有長孫晟在，他的消息得到的比較慢，隻怕你派人搜到他府門口都未必能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他，那可能就是那隻黑手了。”蘇月生想了想之後，臉色很不好看道：“他在暗處，我們的動作隻怕十有八九瞞不住他。真要讓他抓到了柳湘兒，隻怕十有八九要逼我們讓步。”

  “還能讓步什麽啊？”蘇月倫撇嘴道：“如今都擺在台麵上了，景家的人是陛下讓你負責處置的，王嫂手中的那些人即便是給他放回去，那也是去了價值，我們也不用擔心被要挾。現在還是抓緊時間找找吧，但願這丫頭不是被人抓了。”

  兩人分頭行動，將巡防營所有的人馬全都調動了起來，開始對整個帝都一百零八坊進行逐個排查，大量的士兵上門逐個詢問之後倒是查出了點線索，但是也正因為如此，讓蘇月生和蘇月倫再度匯合之後，眉頭一下子全都皺了起來。

  柳湘兒確實沒有回到康仁坊，因為康仁坊的兩處出入口和其他坊市不太一樣，這裏一麵靠著城東的東直門，所以坊市的門戶開在了旁邊，而另一端的門戶則是因為下午臨時被關閉了。所以在巡防營內部人手將消息送回來之後，也算是減少了一片區域。

  “康仁坊沒回的話，倒也是好辦不少。”蘇月倫微微點頭之後朝著慕西風道：“你親自帶人去刑部，從那邊往外搜索，從起點開始，一點一點往外查，包括刑部門口的衙役，看到了柳湘兒從哪條路往外走都要一一記清楚。”

  他和蘇月生兩人居中調度，並且隨時根據掌握的消息改變方向和搜查重點，也讓這件事多了一份希望。

  隻不過此時在倚雲居內，急匆匆而來的言若蘭卻神色有些複雜道：“你說湘兒她會不會去了城外？她父母當年被殺之後，我父親暗中給他們立了碑，就在城北鳳凰山裏。最近就是她父母的忌日，或許可以從那邊找。”

  “鳳凰山已經派人過去了，而且巡防營加派了騎兵。”長孫一夢搖了搖頭，不過眉宇間的擔憂卻並沒有消散，反而朝著絮兒點了點頭，讓其急速離開。

  “一夢你這是？”言若蘭顯然是看出了什麽，她和柳湘兒不一樣，她很清楚在燕王府內，絮兒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憑借著縝密的心思，近乎於和長孫一夢一脈相承的那種細膩，整個王府內外所有的人手和力量，基本上她都能調動。此時對方的離開，八成不是為了尋找柳湘兒。因為外麵往來奔走搜查的都是巡防營的兵馬，燕王府的八百鎮府常兵卻很少有身影出現。

  “我在想，這可能是在調虎離山！”長孫一夢聲音幽幽道：“借助於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外麵尋找湘兒，好給某些人一個機會暗中接近王府內那些被放走的疑犯。”

  “調虎離山？”言若蘭有些吃驚，隨即一把拉住長孫一夢低聲道：“你該不會是懷疑湘兒吧？她這幾日可未曾離開過我身邊——”

  “你不明白，我們隻怕也未必逃得過那隻黑手的眼睛。”長孫一夢微微搖頭，在燕王府內或許絮兒的一番動作打斷了黑手的視線，但是柳湘兒外出，就是露出的一個巨大的破綻。這是她此前不曾想到的，隻顧著讓對方去廝鬧，好轉移視線，卻沒有發現，如此一來柳湘兒一旦被對方擒獲，自己反而會變得被動起來。

  所以此刻對於她來說，或許更重要的是查出王府內的這些嫌犯和暗線，隻有將其徹底揪出來，才能換來整個燕王府的安寧，自己才能反客為主，不至於被人牽著鼻子走。

  而現在無疑是這些暗線對外散布消息最好的時間，在李蒙親自出手，布置了大量的鎮府常兵外出的假象之後，實際上燕王府的防禦和監視逐步由明轉暗，如果再算上沈星洛和薰兒暗中帶領的潛伏人手的話，那麽在出現空檔軟肋的同時，至今手頭上的牌也同樣達到了最強狀態。

  “這麽做，湘兒不會有危險吧？”言若蘭對於這種布置沒有參與過，而且也無法從長孫一夢的隻言片語中看出全部，所以忍不住有些擔憂的同時，也有些好奇對方為何對於這種算計這麽稔熟於心。

  “或許，我早該會這些的。”看著眼前的言若蘭，一瞬間長孫一夢眼神有些複雜，但是隨即目光又重新變得澄澈起來，前世和今生，終究是大不一樣了。即便是對方如今就站在自己身邊，她也有信心，改寫前世的結局。

  隻不過，這柳湘兒，卻似乎走上了一條出乎長孫一夢預料的道路，讓她此時也有些好奇，對方終究還能不能回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