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想好了嗎？”燕王府前廳內，長孫一夢看著柳橙似笑非笑道：“若是沒想好，就請回吧，王爺不在府中，不留外客。”

  “夢姑娘好手段，本官佩服。”一句話，輕飄飄的，卻讓柳橙深深的看了眼長孫一夢，之初的那種不屑消失的幹幹淨淨。今日的這一場對決，對方隻說了幾句話，卻讓形勢瞬間翻轉，以至於如今，他們這群人竟是直接處在了被動的地位。

  “是中書令的心思歪了。”長孫一夢搖了搖頭，隨口道：“想來諸位來燕王府之前是去找過寧王了，既得麵授機宜，心思沉定，又怎麽會被我反製呢？”

  “本來為官做宰，當為朝廷出力，輔助君王處置天下大事，為的是民，而不是己。”長孫一夢看著柳橙緩緩道：“但是諸位如今謀的卻是一姓一家之利，枉顧了這天寧最多的其實是寒門，甚至是百姓。倘若朝廷各部，天下大權都歸於世家，中書令覺得他們的前途在哪？他們會甘心嗎？如果天下群起而反，諸位覺得世家能擋得住嗎？一旦真的撕破臉皮，天寧江山定會四分五裂，世家擋在這股千萬人的潮流跟前，難道不會被撞成齏粉嗎？”

  “姑娘固然深得燕王看重，連這等朝堂大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柳橙製止了張懷義等人開口後，沉聲道：“既然姑娘知道內情，那本官也直說了。我等卻是想要勸說燕王放棄主張，和我等一起共推九品官人法，至少不能成為阻礙，否則——”

  “否則，便是和你們世家為敵。”長孫一夢接過對方的話茬，露出一絲冷笑道：“現在，你們不是已經選好了嗎？蘇月宸讓你們過來，隻怕意圖不在此吧？刑部不會因為你們這次燕王府一行而改變初衷，陛下也不會同意，天下大權被世家再度把持。倘若世家出事隻想家族利益，而不顧天寧大局，我想便是再多人支持，這九品官人法也不會重現人間的。”

  “笑話，你一個庶女，如何知道九品官人法的好處？又如何知道我等世家行事，不顧大局？”長孫一夢的語氣冰冷無比，也讓丘恒按捺不住了，直接開口反斥道：“這是國家大事，涉及千秋大局，豈是你能看的明白的？”

  “是涉及千秋大局，所以諸位的一言一行勢必都會被煌煌青史全部記錄在案，所以我才義務提醒一句。”長孫一夢臉色一變，盯著丘恒語氣變得更加冰冷道：“王爺是絕對不會同意此等霍亂天寧及子孫後代的九品官人法，你們若有本事，就正麵打敗他，但是你別忘了，王爺身後，是千萬百姓，是陛下的聖意加持，這一次，世家不會再有任何皇權支持了，”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那夢姑娘轉告王爺，我等就此告辭。”柳橙目光之中閃爍出一絲寒意，長孫一夢能夠說出這種決絕的話來，基本上就已經代表了蘇月生的意思，對方出不出麵實際上已經意義不大，所以當即搖頭道：“本官來之前，有人曾經托本官給姑娘和王爺帶句話，請王爺放了崔老尚書，或者放開弘文館的限製，兩者二選一，不然的話，這燕王府隻怕轉眼之間就有大禍來臨。”

  “切，就是蘇月宸說的嘛，幹嘛還藏著掖著的？”沈星落在一旁聽得昏昏欲睡，此時打著哈切插嘴道：“又不是沒見過他！你們這些人真是奇怪，說話奇怪，做事奇怪，一夢的意思你們怎麽還沒聽明白呢？蘇月生不會放崔老頭的，老皇帝也不會同意。至於那個什麽弘文館，自己沒本事進不去，就打算走後門了不成？”

  這一番插科打諢讓長孫一夢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不過隨即點頭道：“中書令聽清楚了？星落已經說了，崔浩殿前欺君，妄圖拿自己的生死威脅皇帝，罪在不赦，斷無釋放的可能。至於弘文館，諸位的心思我明白，王爺也知道，所以此事不必再說，我也不會給你轉達什麽意思。蘇月宸若是覺得能給燕王府帶來大禍，那就盡管出手吧，我等著。王爺在外處置國家大事，這王府之中，我來當家做主，我等著他上門。”

  “說的就是，蘇月宸算什麽，又不是沒打過？”沈星落嘀咕了一句之後沒再說話，但是這句話卻讓柳橙臉色徹底變得陰沉了下來，轉而不顧所有人的目光，甩手直接離開。

  “夢姑娘，有些事最好想好了之後再說，擔心禍從口出，到時候還要牽連燕王。”張懷義跟著離開，但是沒走兩步，反而轉身一掃長孫一夢，緩緩開口。

  “老東西，有本事你站住。”這一下讓沈星落差點直接跳了起來，如果不是長孫一夢將其給拉住了，隻怕當場就要追出去找張懷義算賬。

  “別去了，在這裏沒討到好處，他們不會罷休的，隻怕柳橙轉眼就要去刑部。”長孫一夢搖了搖頭，她沒把張懷義的威脅放在眼裏，隻是露出了一縷若有所思的神情。和其他人想比，很顯然柳橙這個中書令確實是名副其實。自己幾句話之下，他就已經知道了蘇月生的底線和立場，從而走的幹脆利落，沒有浪費任何的時間。而反觀張懷義反而才像是真正替蘇月宸帶話的人。因為也隻有對方，才想著從自己身上打開缺口，從而逼迫蘇月生讓步。

  “一夢，真不用知會一聲蘇月生啊？”不過長孫一夢在想這些事的時候，沈星落反倒是歪著頭有些擔憂道：“他那麽笨，萬一沒明白你的意思，被這些人給騙了怎麽辦？”

  “放心，這是底線和原則，他不會被騙的。”長孫一夢搖了搖頭，眼神之中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道：“越來越關心人家了？那你去刑部通知他一聲啊？”

  “那個鬼地方我去了幾次都不讓我進去，我怎麽去通知？”沈星落皺了皺鼻子，有些恨恨不語。

  不過此時，在刑部的蘇月生其實已經接到了李十三的匯報，對方在帶人闖入前廳的時候，因為不放心，實際上還是沒忍住派人去了刑部。

  “哎哎哎，兄長你不用回去，你要相信王嫂。”蘇月倫一把拉住了放下手中李元整理出來的關於崔家的案卷就要起身，轉而笑道：“你回去還不一定有王嫂出麵處理得好呢。”

  “說的也是！”蘇月生是關心則亂，被拉住之後緩了緩神之後，轉而有些自失的一笑。自己不在王府，長孫一夢反而有著更大的自主權，說什麽都可以，而且還能起到拖延的作用。

  不過他的這種心思剛剛起來就被打斷了，曾萬全急匆匆從外麵進來之後苦笑道：“王爺，中書令又來了，不過這一次隻有他自己獨自一人，其他朝臣並未跟隨。”

  “看起來是被王嫂給拿住了。”蘇月倫微微沉吟之後點頭道：“既然他一人前來，見見也好，給言相分攤一些壓力，正好趁此機會，斷了他們的念想。”

  “一夢說要拖延，你倒是果決。”蘇月生揮手讓曾萬全去帶人進來後，轉而朝著蘇月倫直搖頭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壞了此前的謀算？”

  “見招拆招而已，不用拘泥於一成不變。”蘇月倫的性子跳脫之極，規則對於他來說沒什麽意義，但是此時卻話鋒一轉道：“柳橙獨自前來，隻怕是有些話想要單獨跟你說，所以見見也無妨，有言相在，他這個中書令就是個擺設，所以不必擔心。”

  “王爺，總算是見到您了。”柳橙的腳步很快，在見到蘇月生之後似乎臉色一鬆，急匆匆開口道：“剛剛在燕王府，夢姑娘可是一個人將我等數十人給趕了出去。”

  “中書令還好意思說，趁著我兄長不在，膽敢欺負燕王妃，我看明日本世子就該進宮一趟，讓皇叔父找你好好算算帳！”

  蘇月倫的這句話一語雙關，一瞬間讓柳橙臉色微微一變，此前在燕王府，長孫一夢靠這一招就讓他無法招架，隻不過對方並未就此深究，但是沒想到的是，剛來刑部，好不容易見到蘇月生，就再次被人用同樣的辦法再度給擺了一道。

  “所以，中書令是來找本王告狀來了？”蘇月生臉色有些低沉，看著柳橙一字一頓道：“本王可以告訴中書令一句話，一夢所言所行都是本王的意思，即便是本王在場，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王爺您知道？”柳橙一愣，他自付自己的速度很快，就算是燕王府的人來刑部通知，也不可能比他更快，蘇月生不可能知道那邊發生的事情。

  “讓我放了崔浩，或者勸說言相放開限製，允許世家子進入弘文館。”蘇月生點頭道：“一夢沒有同意，本王自然也是如此。中書令請回吧，崔浩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其中根由，你找陳玄禮，他知道的不比本王少。至於弘文館，莫說言相的性子你們不是不清楚，即便本王能開口，也絕對不會助紂為虐，和天下為敵。本王守護的是天寧江山，不是你們世家豪門。”

  “這麽說，王爺當真是要自絕我世家了？”柳橙深吸了一口氣，轉而語氣變得漠然道：“王爺可知，下官隻身前來，就想說一件事，倘若王爺肯改變初衷，下官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入主東宮。”

  “嗬嗬，中書令打算腳踩兩條船嗎？”蘇月倫似乎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所以誇張的掏了掏耳朵之後才道：“你在寧王府怎麽跟我那位王兄表態的？不會也是這句話吧？”

  “中書令所說的是，讓本王放棄主張，然後你兩邊都支持，誰給你的價高，你就幫誰是嗎？”蘇月生心頭一動，製止了蘇月倫的話之後，轉而看著柳橙道：“是王兄沒答應你，推行九品官人法？”

  “不是！”出人意料的是，柳橙直接搖頭道：“寧王已經同意了，但是下官和他人不同，我信不過他，和他們也不是一條心！”

  “信不過？”這一瞬間，蘇月生和蘇月倫相視一眼之後，兩人同時得出了一個結論，後者更是一瞬間心念急轉，臉色也一下子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