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相，外邊中書省的幾位大相公都來了。”尚書省內，侍從剛剛走進來，才剛剛說了一句，柳橙就帶著其他人急匆匆走了進來。

  “中書省今日沒有呈文要處置嗎？”言起山自己忙的不可開交，甚至於將尚書省的幾位行走官員全都給調了過來，所以幾乎是頭也不抬就直接道：“沒事的話就去看看兵部年關各地駐軍錢糧的奏報，幫著調撥吧。”

  “言相，陛下所言，弘文館已經開立，這各處學子名冊不知道言相可曾看過？”柳橙將手中一疊厚厚的文冊遞了上來笑道：“這是我們幾個擬定的人選。”

  “都是世家子弟？”言起山隻掃了一眼，就將文冊扔在了一邊，轉而看著柳橙道：“弘文館是陛下下令所建，初衷那是為了天下學子，世家子弟本就在科舉之中占據了絕對優勢，此時來湊什麽熱鬧？”

  “言相此言差矣，既然是陛下為天下學子所建，那世家也是一部分，參與其中有何不可？”柳謙義被趕下去之後，接替對方的就是張懷義，此時看著言起山笑道：“再說，陛下全權任命言相您處置此事，好歹給自家的孩子留點空間嘛，總不能名額都給了寒門才是。寒門哪來那麽多人才？別到時候濫竽充數，選出來的人失了才學，讓陛下臉上不好看。”

  “說的也是，本相這裏也有一份名冊，你們拿去看看吧，上麵可不少你們世家子，連庶出子都安排過了，這下總該沒問題了吧？”言起山聞言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將案幾上的另外一份名冊扔給了對方，轉而道：“這是已經核定過的世家子，足有六十七人，占據了弘文館初期進學人數的四成。”

  “這！”言起山的這份名冊是蘇月倫送來的，上麵所錄的人選自然都是被世家驅逐出去的那部分人，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從人數上看確實如此。

  但是這些人都是世家放逐出去的，本身就不讚成推行九品官人法，所以才會被棄之不用，轉而作為下注的人手。真要將他們全部送入弘文館，那麽將來對決自家的很可能就是自家的這些人，這等於一下子將世家所有的謀算全都給打破了。

  所以柳橙隻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轉而衝著言起山試探著問道：“這份名冊陛下看過了？”

  “陛下說了，他不過問。”言起山直接道：“世家參與者足有四成，已經占據了接近一半，剩下的就該分給寒門和普通百姓了。天寧的江山，更多的是寒門和百姓，又豈能將所有名額交給你們世家？所以都不必再說了，此事本相主意已定，斷無更改的可能。”

  “言相，這上麵的孽障可都是些不學無術之輩，言相將他們全都送進弘文館，陛下若是知道了——”柳橙欲言又止，但是話題隨即一轉道：“言相的兩個侄兒不也到了出仕的年紀了嗎？此時正好可以安排，想來陛下看在言相的麵子上，會提前授官也未可知。”

  “言家的孽障就不勞費心了，他們有幾兩學問我清楚的很。”言起山冷哼一聲之後，聲音一瞬間變了，轉而看著柳橙冷笑道：“我言起山從未想過自家的子孫能夠依靠弘文館出仕，他們若是能夠考科舉，那是他們自己的本事，想要靠前任的麵子，那絕無可能！即便是本相親自選拔出來的這些人，倘若在入學之時無法通過考核，那也一樣會被刷下去。你們知道這一次坐鎮弘文館的是誰嗎？”

  “程谘忌。”言起山目光一掃所有人，一句話說的柳橙瞬間臉色大變，轉而有些不可思議道：“言相你怎麽把他請出來了？”

  “怎麽？不行嗎？”言起山冷笑道：“程閣老曆經三朝，是鳳閣大學士，人品才學，都是當世一流，他老人家坐鎮弘文館，那是眾望所歸。”

  “言相，此事是否可以再商榷一二？”柳橙臉色發苦，看著言起山徐徐道：“言相當知，程閣老的性子，他若是坐鎮弘文館，那還能有這些孩子們的活路嗎？隻怕他老人家要鉚足了勁來為難小輩——”

  “為官求學，哪一個不是需要嚴格要求自己？”言起山雙手一頓案幾，不怒自威，聲音之中帶著一絲不耐煩道：“能從他老人家手上過一遍篩子，那是小輩們的服氣，這天下，總歸是要交到他們手中的，倘若能夠多學一點，那於天寧而言，也是大有好處。此事不必再提，弘文館一切自有本相負責，你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休要多言。”

  言起山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無比，根本不給柳橙等人繼續開口的機會，直接將對方給趕出了尚書省，這樣一來，吃了癟的柳橙無法和蘇月宸交代，隻得隨後硬著頭皮走進了奉天殿。

  但是相比較言起山好歹還說了幾句，皇帝卻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件事，反而將柳橙等人給罵了個狗血噴頭。弘文館本身就是要對付世家，又豈能讓柳橙等人插手其中，所以對方擬定的名冊甚至於皇帝連看都沒看就扔了回來，並且警告柳橙和張懷義，嚴禁插手或者阻撓言起山和蘇月生。

  這種警告意味十足的話語讓柳橙無奈之餘，隻得將消息送到了寧王府，表示這一次自己真的是愛莫能助，不論是言起山還是皇帝，似乎都是鐵了心要擺脫各大世家單幹，不給他們插手的機會。

  所以等到柳橙來到寧王府的時候，帝都各大豪門的領頭人幾乎全都到齊了，但是卻沒有一個有好辦法。在言起山不配合的情況下，弘文館從內到外，從言起山到程谘忌，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在蘇月宸這邊。

  “這個什麽弘文館倘若真的被蘇月生把持在手中，豈不是日後後進官員都要成了他的門生？”蘇月宸是被這個消息給足足愣了半晌之後才看著柳橙怒道：“本王已然大婚，但是父皇卻絲毫沒有要加封東宮的意思，反而還給蘇月生那個妾生子加權，這是要幹什麽？”

  “權衡內外。”柳橙緩緩道：“陛下的心思或許不在奪嫡上，但是燕王加入朝堂，就是在分王爺的權，從而在朝堂中形成兩股勢力，相互製衡，這是帝王之道，本沒有什麽稀奇的。但是如今已經不僅僅是奪嫡之爭，而是世家和寒門的角逐，所以這一次我們不能讓。弘文館那就是個引子，按照言相和燕王的部署，弘文館收攏的除了我世家驅逐的那些孽障之外，更多的還是寒門子弟，若是不加阻止的話，那裏就是寒門的大本營，我們世家也就失去了先機。”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蘇月宸陰沉著臉看著眾人道：“如今崔浩被刑部收押，生死不知，以蘇月生的性子，隻怕會死抓著這件事不放，配合父皇，亦步亦趨，拿下崔家。中原五大家族，失去了崔家，那還有撼動天寧的力量嗎？”

  “崔紅林這幾日天天都去刑部，也沒人知道他打聽到了什麽消息。”張懷義想了想之後轉而看著蘇月宸道：“王爺是否趁此機會讓他重回寧王府？最起碼可以對外表明王爺的態度，給他吃顆定心丸，避免崔紅林走投無路之下，屈服於燕王。”

  眾人幾乎全都順著這條路往下想，卻沒有注意到蘇月宸的臉色變得並不好看，崔紅林此前對他就很冷漠，而且崔浩被抓之後，反而是陳玄禮選擇過來通報消息，對方卻跑到了燕王府。

  雖說如今這個時候，去燕王府對於崔紅林而言，沒什麽好說的，畢竟不論如何，都需要穩住蘇月生，確保在皇帝沒有下令之前，崔浩的性命能夠維持下去。但是從始至終沒有來寧王府求助，這等於在無形當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而在如今弘文館橫空出世，開始分散蘇月宸和世家的注意力的時候，一旦蘇月生出手，以崔浩為突破口，那麽就意味著蘇月宸不僅僅要在弘文館的事情上花費大量的精力，而且還不得不將為了崔浩而和蘇月生周旋。這等於將原本可以集中到一處的力量分成了兩股。

  但是要命的是，蘇月宸和世家力量分散，而蘇月生卻並沒有，弘文館交給了言起山，而崔浩這邊是皇帝親自衝在了第一線，等於是對方無形當中將皇帝拉到了他那一邊。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辦法了？”眾人出的主意非常多，但是在蘇月宸看來，卻並沒有一個能起到直接的效果，所以心頭變得更加煩躁，語氣開始迅速變得不耐起來。

  “中書令，你明日去一趟燕王府，親自去找蘇月生，告訴他，要麽放開弘文館的限製，要麽就放了崔浩，兩個選一個，本王還能饒他一次，否則的話，他就老老實實等死吧。”一發了狠，蘇月宸反倒是覺得自己的主意很快能撥亂了眼前的紛擾，所以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氣勢洶洶起來。

  “這——”柳橙和張懷義隻覺得自己頭皮有些發麻，但是蘇月宸卻置若罔聞，轉而揮手道：“你們不用擔心，晾他蘇月生現如今還沒這個膽子敢和本王公然作對，本王手中有能鉗製他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