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相，這是所有的案情匯總，請過目。”刑部大堂內，言起山幾乎是連天加夜，硬生生的靠著一己之力，將整個刑部徹底掀翻，原本鄭仁基的心腹嫡係幾乎全都被牽連其中，隻有類似於主簿曾萬全這樣少數幾個邊緣人物幸免於難，但是此時麵對這個當朝第一權臣的霸道，卻也是瑟瑟發抖，不敢有絲毫怠慢。

  “很好，去通知吏部侍郎，加快甄選備用官員，製作名冊，然後上交中書省，鄭仁基其罪難恕，但是刑部不能沒有人來主持大局。尤其是秋後之期馬上就要到了，天寧各地的死刑犯卷宗都要送到刑部匯總複核，不能缺少人手。”言起山揉了揉有些發僵的眼睛，轉而看了一眼曾萬全道：“本官會和陛下言明，把刑部原有未曾被波及的官員，擢拔三級，征辟之官員也可以增補進入刑部體例之內，你可以放心。”

  “多謝言相提拔，學生一定盡心盡力，報答言相知遇之恩。”曾萬全的才學或許無法勝任一部尚書這樣的高官，但是心思細膩，這些天跟著言起山，凡是書文稿件，甚至於律法條文，全都是爛熟於心，幾乎言起山問什麽，他隨口就能答出什麽來。憑這份機敏的勁讓他進入正式的仕途沒有問題，提升三級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不是報答本相的知遇之恩，而是——”言起山搖了搖頭，指了指外麵匆匆走進來的蘇月生，沒有繼續開口。但是卻讓曾萬全瞬間反應過來，雖然臉色微微變了變，但是卻轉而在言起山之前，朝著蘇月生躬身行禮。

  “卑職，不對，微臣曾萬全拜見王爺。”這突入起來的一句話讓蘇月生一愣，但是曾萬全的稱呼變化，卻一瞬間讓言起山點了點頭，轉而跟著道：“王爺，曾萬全以前是主簿，雖是鄭仁基征辟過來的屬吏，但是此次協助本相審理鄭仁基一案，出力甚大，本相已經決定，讓他正式入職刑部，提拔三級，他是來謝過王爺的恩情的。”

  “我？”蘇月生微微一愣，但是隨即反應過來，扶起曾萬全之後點頭道：“曾主司不必如此，為官刑部，應當持心公正，執刑罰而不避權貴，期待多多努力，不要辜負了這個機會。”

  他隻是隨口勉勵了幾句，但是這番話卻意味著蘇月生已經表態，所以曾萬全一瞬間臉色漲紅，連連點頭之後才匆匆離開，甚至於因為情緒激動，出門的時候差點直接被門檻給絆倒都不曾在意。

  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沒什麽出身，而且也不是走科舉之路進入仕途，以前是鄭仁基征辟的屬僚，不在刑部的編製之內。現如今卻一轉眼，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刑部主司，而且得到了蘇月生的親口保證，如何不會激動。

  “王爺看到了吧，這破局朝堂各大豪門的力量，就在曾萬全這樣的人身上。”言起山雖然這些天忙著審理鄭仁基一黨，但是外邊的事情卻並不是一無所知，拉著對方邊走邊道：“寒門子弟和豪門庶子，他們之人數十倍於世家嫡子，便是矮子當中選將軍，也足矣組建起一支鐵杆的心腹班底，幫你打敗蘇月宸，登上東宮之位。”

  “多謝言相為我謀劃，我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感謝之言了。”蘇月生的盟友當中，如果不算沒想出所以然來的孫正義的話，言起山是官職最高，但是也最奇怪的一位了，從前到後，幾乎蘇月生就沒說什麽，對方是自顧自的站在了他這一邊，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卻一出手就淩厲異常，也不需要他謀劃什麽，對方憑借自己的地位和心智就足以抗衡天寧朝堂上的任何人。

  “謝什麽？”言起山擺了擺手，轉而將手中草擬好的處置條陳遞給對方的同時，忽然露出一絲笑意道：“我聽家人說，若蘭最近都住在王府？和一夢那丫頭相處的還不錯吧？”

  “一夢在幫著大姑娘調理身子，這幾日雖不曾見過，但是想來不會有差。”蘇月生也好幾天沒見到言若蘭了，不過他對長孫一夢和沈星洛的醫術卻有足夠的信心，所以聞言笑道：“言相你該放心，一夢做事，不會出差錯的，大姑娘的身子恢複指日可待。”

  “那就好啊！”言起山看著蘇月生，目光之中帶著一絲深意，不過卻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而道：“這是所有的處置結果，鄭仁基身為刑部尚書，挑動烏台詩案，蠱惑人心，擾亂朝堂，脅迫李明以翻案來為鄭家謀取利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處流放西南三千裏，鄭家在朝嫡係子嗣全部罷官去職，軍政通行。”

  “刑部其他涉案官員一共十八名，其中處斬刑者三人，流放者七人，監禁五年者八人。其餘部分官員降級留用，名冊也都在上麵。”言起山一邊說內容一邊和蘇月生解釋處置這些人的證據和律法條文，林林總總，每一條卻都落到了實處，而且還查獲了罪證附著在後。

  這種處置辦法，讓蘇月生開了眼界的同時，也對眼前這位老者的能力大感佩服。這才短短數天時間，對方也是倉促上手，一邊審判一邊查證，而且針對的還是鄭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卻能夠快速將這件事處置的幹脆利落，讓人挑不出毛病。

  “我聽說，鄭家有兩個堂號，鄭仁基屬於著經堂一脈，言相此舉，是將這一支鄭家人全體打落塵埃了？”蘇月生隻了解過一些皮毛，但是並不妨礙他理解言起山的意思，所以當即道：“是否有牽連無辜？”

  “有，不過朝堂爭鬥，出手講究穩準狠，不能有婦人之仁。”言起山比起蘇龍城，要果斷霸氣的多，所以根本沒給蘇月生說話的機會就直接道：“便是有無辜，但是都是鄭家人，便沒有幸免之理。”

  “倘若此事了結，日後是否還可以起用這些人？”蘇月生捏了捏眉心，也想趁機請教一點朝政處置的關鍵，所以想了想之後道：“我記得不錯的話，鄭家當中有幾個還是很有才學的，連我也曾聽過其聲名。”

  “可以，但不是現在。”言起山知道對方的想法，所以說起話來語氣變得和緩了不少道：“上位者，一舉一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此，即便有些人被牽連，但是日後你可以找機會彌補，他們這些世家大族都知道這其中的道理，隻要人沒死，他們就有生路。”

  “不過如今世家豪門大多都已經選隊站在了寧王那邊，對於王爺您，除了我們這幾個之外，還是需要將目光放到寒門或者庶出子身上。他們和你一樣，都是處境艱難，但是很多人都有才學，不遜色甚至於遠超世家嫡子，卻沒有機會入世。他們也需要改變如今的朝堂和風氣，是你天然的盟友。”言起山見到蘇月生點頭不語，頓時話鋒一轉，開始將之前的那句話撿起來重提道：“也唯有如此，才能實現異軍突起，從場外借來力量，改變朝局走向。”

  “我知道。”蘇月生點了點頭，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對於庶出子和寒門的境遇，實際上他比言起山等人看得更加清楚。天寧雖然也實施科舉取士，表麵上是給天下所有的讀書人一條晉升之路。但是世家大族卻有著天然的優勢，世家子弟出仕為官除了家族舉薦，甚至於因此還多了一條路徑。而且縱觀大晉朝堂上三品以上的高官，幾乎沒有一個是出身寒門。寒門子弟即便是能夠通過科舉步入官場，其結果也是外放，很少有提拔的機會。

  這也導致了很多人不得不投效軍中，試圖在沙場上以命博取功名，就可想而知，其處境到底有多艱難？

  “我會想辦法改變這一切，至少，要給寒家子一個機會，一條看得見，行得通的路。”這是蘇月生早就有的想法，以前是無能為力，但是如今，伴隨著正式參與奪嫡，他已經感受到了自己肩負的責任。

  “果如此，那你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他們被壓迫的越久，積蓄的力量也就越大，對你而言幫助也就越大。”言起山點了點頭，到了他這個份上，實際上對於這些已經不看重了，而且言家也沒有嫡子，甚至於他這一房就隻有言若蘭一個女兒，其他各房的子嗣也大多不成器。在言若蘭出事之後，他也沒了心思去提拔自家的子弟，所以一心一意都放到了蘇月生身上。

  “言相放心，我會想到辦法的。”蘇月生點了點頭，此事在他心裏已經不僅僅是奪嫡的助力了，更是他的理想，所以點頭之後，兩人開始快速步入奉天殿。

  對於他們而言，刑部鄭仁基等人被拔除，就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調整天寧朝野上下，世家和寒門力量對比的機會。

  “嗯，就按照你二人說的辦吧。”皇帝不清楚他們兩人的想法，但是對於言起山擬定的處置結果卻非常滿意，所以連帶著對蘇月生也多了一絲笑意，轉而點頭笑道：“這幾日，跟著言相，在刑部這一樁大案中曆練的怎麽樣？”

  “刑部執掌天寧律法，當初心公正，體察父皇聖意，維護朝廷威嚴，為天下臣民之表率，不能有私心，否則，敗壞的就是父皇的威名，所以切切不可大意。”蘇月生的話引發了皇帝的共鳴，也讓他不由自主點頭道：“天寧律法確需公平，否則朝野士民百姓又該如何看待朕，如何看待朝廷呢？”

  “隻是如今鄭仁基被罷官流放，刑部涉案之人多達十八人，這是要將刑部給一鍋端了，候補官員何時能夠到位？”皇帝朝著言起山開口道：“吏部可曾有準備？”

  “其他人好辦，老臣會快速擬定名冊，上報陛下決斷，隻有尚書一職請陛下定奪。”言起山微一點頭，目光一掃蘇月生之後，漫不經心道：“畢竟是主持一部政務的大員，吏部隻怕還沒有這個魄力舉薦。”

  “不用舉薦了，眼前不正有一位嗎？”皇帝看著蘇月生似笑非笑道：“朕看，這天寧刑部，除了他這種脾氣，就沒人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