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誤會了，下官可不敢找兩位姑娘的麻煩。”長孫一夢的離開讓孫正義有些遺憾，不過此時的他倒是比起之前鎮靜了很多，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月生之後搖頭笑道：“下官今日可是上門賠罪來了，這個孽障以往就給我惹了不少麻煩，此次擅自做主，前來王府鬧事，驚動兩位姑娘出手，那也是給他點教訓，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衝撞貴人。”

  “孫侍郎說笑了。”蘇月生倒是沒在意這些，招呼兩人重新坐下之後笑道：“星落不諳世事，以前長期生活在深山之中，所以不太懂禮節規矩，日常也隻有和一夢作伴，所以出手不知輕重，稍後本王去找她討要解藥，先把大郎君治好再說。”

  “王爺放心，剛剛他已經服過解藥了，隻是現在不便開口。”孫正義一指孫哲之後，擺了擺手，轉而朝著蘇月生點頭道：“王爺既然回來了，那下官確實有一事想和王爺說。”

  “孫侍郎請明言。”蘇月生是半途回歸，不知道前麵發生的事情，而且對於孫正義，他和長孫一夢商議過，因為不曾有過交集，對方貿然上門，他可不敢直接開口。

  “敢問燕王是否參與了奪嫡之爭？”孫正義雙目之中猛然間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氣勢，和此前麵對長孫一夢時那近乎於失態的表現截然不同。或者說，這一刻的他才是朝廷的吏部侍郎，位高權重，一言足以影響朝堂局勢。

  “是。”孫正義此時給蘇月生帶來的壓力讓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掌，這是一股直逼靈魂的質問，而且也沒有給他回旋的餘地。所以這一瞬間的他，隨即抬頭，直視對方點頭道：“本王是已經決定，要參與奪嫡。但是本王有自己的想法，不全是為了權勢地位。”

  “那王爺是為了什麽？”孫正義目光一轉，緊隨而至繼續問道：“難道權勢地位不足以吸引王爺嗎？要知道，東宮之位乃至九五至尊，那才是你們皇子角逐最好的戰場。”

  “自保，或者說，我承諾過一夢的，要給她想要的平凡生活。”蘇月生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麽，轉而聲音放緩道：“這些年我征戰在外，其實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回到帝都參與奪嫡，即便是，在軍中受了委屈，受了冤枉，我也習慣了一再忍讓，不願和二王兄起什麽衝突。但是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朝堂不僅僅陌生，而且讓我感到恐懼。我和一夢結識，雖屬意外，但是想來那是緣分使然。她想要的日子屢屢被人幹擾，其根由卻也都在二王兄身上。我可以放棄皇位，可以忍受別人的猜忌屈辱，但是我沒辦法坐視一夢再過以前的日子。”

  “王爺，您這番話算是大出下官的意料啊。”孫正義目光有些詭異的看著蘇月生，半晌之後才歎息道：“古往今來，還從未有過一個皇子參加奪嫡，是因為女人，是因為想過平凡的日子，這話若是讓第三人聽到，隻怕人家真的要笑話王爺了。”

  “這是我最真實的想法。”蘇月生倒是沒有什麽其他的心思，轉而搖了搖頭道：“本王在軍中，也算是執掌兵權十年之久，南征北戰，不僅僅見識過沙場鐵血，這權力加身的好吃我也知道，不過卻也更加厭倦。權力果然是好東西，可以號令一出，舉國上下遵從。但是這些終究都是外物，人總歸還是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應該是一個人的底線。”

  “所以，我不怕孫侍郎笑話，我是打算奪嫡，打算爭奪九五至尊的寶座，但是其初衷卻很簡單，就是想保護一夢。其次，才是王圖霸業，整頓朝綱，清理積弊，維護正義。”蘇月生抬頭看著孫正義，有些自失的一笑道：“是不是讓你有些失望？一個領兵征戰的皇子，心裏想的確實兒女情長。”

  “王爺您這種想法從何而來？是，是因為夢姑娘嗎？”孫正義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很好奇道：“王爺這些年雖然少回帝都，但是您的戰績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連寧王都無話可說。按理來講，軍中鐵將，見慣了生死，早已經是鐵石心腸，為何——”

  “或許是因為母妃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一夢。”蘇月生微微歎息，苦笑道：“本王的經曆想來不說你也知道，母妃生性淡薄，我也是受教良多，如今和一夢在一起，更是覺得即便是帝王將相，功名總歸是外物，隻要是個人，總是需要溫馨一點的日子陪伴。所以奪嫡是真，為家國天下盡心盡力是真，想要兒女情長那也是真。”

  “王爺是真性情，當年靈妃娘娘教導有方啊，果然，蘇氏皇族，終歸還是出了一個人傑。”蘇月生自言自語，而孫正義卻似乎很有感觸，以至於歎息道：“這天寧江山，總歸需要一個人皇來治理，而非沉醉權勢地位而無法自拔的人去攛掇皇權。天下百姓也需要一個能夠感受到他們日子苦難之人來領導。該來的，總歸是來了。”

  “如此，微臣孫正義，願助王爺一臂之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惟願王爺能始終牢記本心，莫要忘了今日之言，不負天寧蒼生，也不負，夢姑娘。”孫正義猛然間跪了下來，看著蘇月生，似乎雙目之中還帶著一絲火光，看著對方聲音肅然道：“朝堂爭鬥，陰謀詭計甚多，而少有人能牢記本心，王爺曆經數年軍中征戰，卻能有如此赤子之心，微臣佩服。天寧的江山，需要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儲君，皇帝，而非冷酷無情的皇子。所以，微臣今日之言，請王爺務必牢記。”

  “孫侍郎你起來。”蘇月生也沒料到孫正義的態度變化這麽快，他本身奪嫡之心就隻是來自於長孫一夢，所以此刻所言基本上都是實話實說，原本也沒指望這素日裏就不曾見過的孫正義能夠理解。但是沒想到，僅僅是一番話，卻引來對方這麽大的反應。

  “孫侍郎難道不覺得本王這些話確實沒什麽氣勢嗎？”蘇月生苦笑一聲之後搖頭道：“本王和二王兄相比，確實遜色很多。我不太懂朝政治理，也不懂權謀爭鬥，多年所學，也大多都是軍政之事。但是好歹我知道一點，處置天下事，事關天下人。倘若為君者不知民心疾苦，不懂真偽善惡，不分忠奸陰陽，自然也就不配為君。天寧開國至今，承平百年，積弊眾多，我也清楚，我想說的是，這些我都會記在心裏，倘若有機會，我會一一清除，不會手軟。”

  “若是積年舊案呢？”孫正義臉色一怔，似乎想知道蘇月生真正的心思，所以緊接著開口道：“比如說烏台詩案，涉及到當今陛下的言行，你如何清除？又怎麽清除？”

  “自然是秉公處置，有錯者當處罰，有冤者當昭雪，生者還其清白，死者安其亡靈。”蘇月生毫不遲疑道：“我不懂朝堂之上的彎彎繞繞，但是天寧軍規卻是我一手主持修改過來的，我想當年積貧積弱的天寧大軍尚且能夠力加整頓，煥然一新，朝政為何不能？為君者有錯當改，臣民也不會因為君上犯錯，而對此心生輕視，反而會更加擁戴。因為隻有一個有過能改的君父，才能時時將他們放在心上。”

  “所以，即便是陛下犯了錯，隻要你有證據，你也會力行改變？”孫正義進一步道：“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子不言父過，本王自然清楚。”蘇月生在烏台詩案被翻出來之後就想過這個問題，也曾和長孫一夢討論過這些，所以此時毫不猶豫道：“但不是還有句話叫做父債子償嗎？父皇倘若真的在烏台詩案中犯了錯，他不承認本王承認，他不改錯本王改錯。我是皇子，不論將來能不能入主東宮，繼承大位，但是為人子，當如是乎。”

  “為人子，當如是乎！”孫正義喃喃自語，臉色不斷變化，良久之後才看著蘇月生道：“不管陛下犯了什麽錯，你都一力承擔？”

  “自然如此。”蘇月生毫不猶豫點頭，但是隨即有些奇怪道：“烏台詩案雖然我不甚清楚，但是柳湘兒在我府上暫住，也算了解一點脈絡，難不成這件事父皇還有其他的過錯不成？”

  “不是，烏台詩案基本案情其實和當年公布的大體不差，隻是結果不一樣而已。”孫正義搖了搖頭，對於烏台詩案隻是一句話帶過，反而看著蘇月生連連點頭道：“王爺好魄力，誰說王爺隻有兒女情長？這一番話是微臣入世以來聽到的最熱血沸騰之言。這天寧天下有王爺在，當煥然一新，我等期待王爺，猶如久旱逢甘霖。請王爺放心，微臣會聯絡朝中還有良知的文物群臣，齊舉王爺麾下，為王爺爭奪東宮之位，盡心盡力。”

  “多謝孫卿。”蘇月生雖然意外，但是也有些興奮，隻不過扶起孫正義父子之後還是有些詫異道：“你我素味平生，孫卿為何隻憑一番話就能堅定心誌？難道不怕本王是在騙你？”

  “不會！”孫正義哈哈一笑，隨即看著蘇月生笑道：“王爺的話可騙不了人，微臣還從未聽過能拿著兒女情長來騙人的，而且有夢姑娘在你身邊，微臣可放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