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似乎也覺得自己太過婆婆媽媽，也老臉一紅，道：“嗬嗬，話多了，讓春菜姑娘見笑了。”

  不再拘謹的丫頭莞爾一笑，道：“沒事的，陛下講了，我一定會把話帶到的，而且青鳥姐姐已經告訴我了，殿下不壞，隻是…隻是從小被人忽略而已，我也這麽覺得，從義渠就這麽覺得。”

  趙俊“哦”了一聲，眼神有些古怪地看著麵前滔滔不絕，說起自家兒子的小姑娘，道：“春菜姑娘你也這麽覺得？我還以為就我那個準兒媳婦這麽覺得來這。”

  聞言，春菜臉色紅紅的，玩弄著衣角，不敢再說話。

  趙俊卻是笑了笑，這個為老不尊的皇帝陛下，又想著怎麽給兒子忽悠小媳婦。

  又坐了一會，趙俊便起身，青鳥也不在，他便準備離去，還有個人得告知一聲。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泥土，趙俊道：“那朕便不叨擾了，春菜姑娘你繼續修剪這些個花草吧，政兒和青鳥這個丫頭都懶，一直沒管。”

  沒眼前男人誇獎了一下的春菜又害羞地紅了臉，認認真真地道：“是，春菜一定會認真照顧的。”

  趙俊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身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這個，自家兒子住了十幾年的院子，道：“那朕就走了，不用送了。”

  春菜微微頷首，欠了欠身子，道：“恭送陛下！”

  ……

  趙俊出了這太子東宮，便朝著不遠處的司禮監走去，兩個地方本來就離得近，沒多少腳程。

  繼續如法炮製，趙俊饒了半個圈子，朝著後麵的院子裏走去，不走正門翻牆進去。

  破敗不堪的院裏，比前幾日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改變，仍然那般荒涼，雜草叢生。

  進了院子，身子佝僂的龔慶已經坐在院內，桃樹下的小桌上，也已經不再是酒壇，取而代之的，是一壺茶。

  看著趙俊進來，龔慶起身，咧這嘴，道：“陛下來了！坐吧。”

  趙俊也不客氣，微笑著坐下，明知故問道：“怎麽，龔叔不喝酒了，準備換換口味？”

  看著眼前耍嘴皮子的趙俊，龔慶卻不上道，點了點頭，道：“是啊！這裏等著陛下找我，不能喝酒誤事麽。”

  趙俊嗬嗬一笑，給他和龔慶一人倒了一碗茶水，遞給麵前的老人。

  “龔叔，楊孝已經回來了，明日我就差他要出發，到時候龔叔你就隨著他一起去，政兒應該也想你了，去陪陪他。”

  趙俊手裏端著茶，語氣平淡，說著。

  龔慶接過碗，卻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趙俊看著麵前的老人，卻是心中泛起了掙紮，麵色也很掙紮。

  如今，他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再繼續欺騙這個把自己當做兒子看待，救了他和他的父親不知多少次的龔叔。

  這次讓趙政去幽州，乃是一步棋局，一步大棋。

  不明所以的龔慶喝了口茶，眼神卻是微眯，樂嗬嗬道：“陛下，有什麽心事就說於老頭子聽聽吧！這麽多年，看著你長大，你剛進來老頭聽著步子，就不對勁。”

  趙俊苦笑，心態也是淡然，道：“龔叔，其實這次讓小政兒去幽州，並非是真的為了要她去安撫那些個趙地士族，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我還另有打算，若是這個打算到時候進行不下去，出了差錯，才會走這條我極不願意走的路。”

  臉色尷尬的趙俊笑臉相迎，終於還是說出來自己這幾日，藏在心裏的大實話，又將老頭碗中的茶水添滿，算是賠罪。

  龔慶聞言，卻是哈哈大笑，咧著嘴，露出一排排因為喝茶而泛黃的牙齒，道：“陛下，這個老頭我早就知道了，怎麽還用說呢，你的脾氣秉性老頭我還算了解呢，就算為了小政兒，你也不會就此夢容忍這幾顆眼裏的沙子，這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秦帝王不是，和你父親一樣。”

  趙俊聞言，麵色也是緩和，笑了笑。

  是啊！眼前這個老的看似都快隨時入土的男人，怎麽能不了解他呢？幾十年前，就了解了，甚至比他已經逝去的父親，還要了解。

  龔慶放下手中的茶碗，歎息一聲，臉上泛起回憶的神色，仰著頭，望著天，悵然道：“你們這些個帝王家啊！考慮的太多太多，從你父親開始，他那些個一環套一環的計謀，就弄得我腦袋大，到了你這裏，你比你父親還會過日子，都傳聞著，你這個大秦皇帝，出手不弄個一石二鳥都不舒服，這次也不例外是不是？”

  聞言，趙俊臉色尷尬，撓了撓頭，這個權傾天下，平日裏霸氣威嚴的皇帝，此時麵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猶如一個孩子一樣。

  龔慶繼續，道：“算嘍！搞不懂，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搞了，你也別給我說那些東西，腦袋疼，老頭子一想起能去見我的小政兒，我就開心，陛下你可別弄得我到時候不想去了，又窩在這裏。”

  趙俊苦笑一聲，又給麵前喝完茶水的老人重新添了一碗，道：“龔叔不喜歡聽，我就不說了，免得髒了您的耳朵，今日以茶代酒，就當是我為明天，給龔叔送行了！”

  龔慶哈哈大笑，端起瓷碗，道：“這就好，這就好，老頭子我也開心，喝！”

  趙俊端起桌上的瓷碗，臉上笑容也是異常洋溢，每每到了這裏，他都是能卸下一身，作為整個帝國掌控者的負擔，真正的放鬆輕鬆一回。

  這一日，兩個人就像前幾日一樣，又是喝到即將傍晚，方才收果。

  隻不過，與那日不同的是，今日沒有酒，隻有茶，兩個人也沒有醉，隻是茅房去的勤快一點。

  ……

  是夜，趙俊端坐在若雲宮朝著能看到外頭的台階上，仰望著星星點點的天空，若有所思。

  明日裏，便是一箭開弓沒法回頭，也許十幾年也應該做個了斷，成敗與否終究隻是這一回。

  龔慶猜錯了，這次，趙俊沒有想出個一石二鳥的計謀連環，僅僅就是這一條路，走對了就對了。

  錯了，就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