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城外，不知為何明知故犯的老丞相曹淳繼續端坐在那運河工地上遊的營帳裏，這些日子無論是楊孝還是那瀚城郡守許坤都是時不時來看望詢問，要不要換個地方去城裏住，都被這老丞相給送客了。

  沒人知道這老東西為何要犯這個忌諱，也隻有這個眼神有些渾濁的老丞相自己知道了。

  自打大概十年以前，秦王郭起滅趙以後，趙俊便按著祖宗法製照葫蘆畫瓢，在這趙地近萬裏的地界上設置了四洲十六郡，州設刺史，郡設郡守，改了以往的趙地官隴層次，幾年來也相安無事。

  可總歸新政實施，大體的地方動不了太多，許多官職幾乎都不是朝廷欽點，沿用原先的舊國貴族不說，甚至花錢賣官做的事情都是屢見不鮮，像那瀚城郡守許坤，這個郡守的位子，就是這麽來的。

  這類事情，自然不是朝廷允許，趙俊這幾年也非常頭疼。可是當時的情況刻不容緩，剛剛滅了趙國，哪裏有什麽文官參謀任職呢，軍隊裏的百夫千夫長哪裏懂得這些。

  說句不好聽的話，趙國皇城剛一陷落，便是那原先當不得皇帝的幾個貴族士族揭竿而起，一個個落井下石般的幫著如日中天的秦軍平定了其餘地方的叛亂，也幫著大秦朝廷在這趙國的地界上，完完整整的建立起一個看似穩穩當當，欣欣向榮的新的，四洲十六郡來。

  趙皇的死亡可能都是郭起一手造成的，可是趙國整個國家的滅亡，可大都是這些個原先的本地士族，幫著虎狼秦軍一同給滅了的，想開也是非常悲哀。

  趙國剛滅，舉國不穩，秦軍又南下接著處理那還沒從夢中醒來的大楚，趙俊也沒心情在這讓大秦鐵騎損失慘重的趙地上花費心思，眼看著有人幫自己收拾爛攤子，雖然知道這些舊國貴族是裂地割據想做土皇帝，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隻得任由他們來，先穩定局麵再說。

  到了後來，楚國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想著溫水煮青蛙，秋後算賬再回頭整頓整頓趙國的趙俊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沒處下手，諾大的趙國算是被這些個土皇帝收拾的井井有條，郡縣製度，納糧賦稅也都是交還的有力有序，老虎吃天你也沒法下爪子不是，再加上秦軍秦國本就在趙地名聲不好，若是強製動手勢必引起民不聊生百姓都揭竿而起，趙俊自然不願意看到，一時間竟然是奈何這些人不得。

  本想著細水長流，憑借自己的本事搞個七八年，這原先的趙國自然能真正的變成他大秦直轄的四個部州，可那些個舊國貴族也不是吃幹飯的，自知這大秦皇帝容不得他們在自己的治下作威作福，早就已經已經磨刀霍霍向豬羊了，這些士族官家便這幾年卯足了勁想鑽進安陽皇宮裏，開拓出一片小有成績的地界來，才算是真的在這大秦的天下能立足了。

  趙俊哪裏肯，自然是千方百計的設防，幾年下來朝中的趙國大官鳳毛麟角，好處是有，卻讓這趙地便越發變得山高皇帝遠，幾個土皇帝做的更加牢靠，卻也更加的死期將至。

  今年，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趙地士族算是找到了機會，趙俊要在這穆河與殤江地界上通個運河，又將那半拉朝中江山都是學生的曹淳給派來監工，不知道是這老丞相突然不受待見還是怎麽的，總之實在是天賜良機。

  若是能搭上這個半邊朝廷都是桃李弟子的大儒丞相的線，哪怕這老丞相真正大公無私一點方便也不給予的話，能借個名頭都是求之不得，這些個坐立難安的士族們，自然是欣然接受。

  比起剛來這瀚城地裏軟硬不吃閉門謝客的老丞相，這些個士族都快放棄的時候，不想這老東西似乎開了竅，終於願意見上一麵。

  雖說都是聊的無關痛癢的閑散語言，但是也總歸比起以往沒有任何進展好得多，幾日下來，破敗不堪的營帳工地竟然賓客不覺，曹淳都是一個個的接見，來者不拒。

  這一日，仍然在那運河工地的圍帳裏，前幾日剛走的人又帶著細軟和表麵上的趙地特產來到，說是看望看望這個朝廷肱骨，國家棟梁，卻聞所未聞這趙國自古以來哪裏有黃金美玉這樣的特產。

  ……

  帳裏，身形佝僂，眼睛越發渾濁的曹淳正襟危坐，麵無表情，看著下方這第好幾批來找自己的士族門閥。

  這次，來的不比那些在一郡或者一縣算是達官顯貴的小角色，是在整個趙地四州都數一數二的真正的大士族。

  帳裏右側，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坐著，笑麵虎的樣子一覽無餘，道：“曹老丞相，一別幾十年，進來可還安好否？”

  曹淳麵無表情，眼神都不看這個曾經的趙國太尉，和那獨孤白都曾同朝為官的男子。

  如今這大趙王朝樹倒猢猻散了一大批，其中就有這個誰家勢大效命誰家的曾經位列三公的趙國太尉。

  曹淳繼續看著他眼前的圖紙，渾濁的眼神裏這才露出一丁點光景，道：“劉太尉嚴重了，自打十幾年前在我大秦朝堂見了來求和割地的劉大人，曹某也算過的還好。”

  底下男子笑了笑，似乎對這“老朋友”的言外之意不曾理會，也對，國都沒了，還在乎那些幹嘛，割地也好，賠錢也罷，都是過去的了。

  男子繼續，道：“哪裏還當的太尉這個稱呼，怕是得殺頭呢。如此，也看到曹丞相安康，晚輩劉瑜心裏也是欣慰的很。”

  曹淳終於抬頭，看向帳內的男子，道：“劉瑜，想來你找老頭子我，不是為了看我死了沒死吧！”

  名叫劉瑜的前朝太尉搖了搖頭，道：“丞相還是心直口快，晚輩自然是有事情要求，才來找曹老丞相的。”

  曹淳點點頭，道：“既然如此，老頭我也有事情要拜托拜托劉大人。”

  劉瑜眼神微眯，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才道：“知無不言，力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