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微笑，覺得這陌公子來燒香的原因似乎有些怕死的味道，當下覺得有趣，便道：“那也不用每月都來這裏一次，可以在別處祈福也是一樣的。”

  陌十一搖搖頭，說道：“燒香自然得一處，換個地方可就是換了個神仙天尊了。”

  不等趙政再說話，陌十一起身，朝著殿內走去。

  進入大殿，陌十一如多年以來一般輕車熟路，上香，跪拜，又看著上方道祖石像插著的寶劍，看的良久。

  趙政便在外麵一直盯著陌十一，許久道：“陌公子看上這把劍了？這可拿不得。”

  陌十一轉頭，語氣有些好奇，道：“怎麽就拿不得。”

  趙政微笑，語重心長，道：“陌公子不是跪信神明麽，怎麽還要拿神明的劍呢。”

  陌十一淡淡道：“殿下說的不錯，劍是神明的，與我無關。”

  回頭，看著自己膝下的蒲團，陌十一捫心自問：劍可以給神明，可殺孽永遠都握在自己手裏，一世業障怎麽擺脫。

  不清楚麵前突然跪拜低頭的陌公子心中的想法，趙政繼續道：“而且這指不定是山上那個道長的劍，若是被抓到，陌公子你可不一定打的過這些個看似瘦弱的老道士。”

  陌十一回過神來，繼續看著那柄原本屬於自己的寶劍，說道：“殿下說的也對。”

  周圍本想招呼這位每月來上香，並且給點香火銀錢的貴人的小道士，此時具是不敢上前，隻得看著太子殿下和這位陌公子攀談。

  跪了許久，陌十一起身來，朝著殿外走去。

  趙政道：“這就完了要下山去嗎？陌公子。”

  陌十一朗聲道：“不急，來了山上就清淨清淨，免得下山去就厭煩。”

  趙政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堂前所及春風雨，屋後盡是柴米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走到殿前一處沒人台階的陌十一轉過身來，好奇地看向趙政，道：“不想太子殿下還是舞文弄墨的一把好手。”

  趙政訕訕一笑，語氣尷尬，道：“翰林院的太子太傅教我的。”

  陌十一笑了笑，沒說話。

  趙政跟在後麵，陌十一站在台階上，他便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了下來，同樣看著山下，二人都是一言不發。

  許久，陌十一開口，語氣卻是冰冷了起來，道：“殿下是為何來這龍牙山呢？皇宮裏作威作福不好麽。”

  趙政苦笑，道：“皇城裏我的名聲都臭到這裏來了麽？”

  陌十一低頭，看著左邊坐在台階的趙政，道：“那倒不是，在下去過幾次皇城，聽人說過殿下的一些事跡罷了。”

  “……”

  見趙政不說話，陌十一繼續開口，問道：“偷雞摸狗，調戲少女，遊手好閑…，殿下不辯解辯解給我留個好印象麽？”

  趙政搖了搖頭，道：“這又什麽好辯解的，這事兒都是我做的。”

  聞言的陌十一點點頭，道：“倒也承認的痛快，隻是身為太子殿下，就不怕自己的名聲麽，自古以來王公貴族可最在意這個了。”

  趙政搖頭，道：“人生在世，自然得按著自己想要的生活來，名聲什麽的，後人評說我又聽不見，怕他做甚。”

  陌十一品著趙政嘴裏“按著自己想要的生活來”的話語，略有所思。

  趙政繼續，道：“偷雞摸狗都是去大臣家幹的，調戲少女也沒做什麽出格之事，遊手好閑卻也沒有違法亂紀，因此為何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呢。”

  陌十一點點頭，卻又玩味的看著趙政，道：“太子殿下不是說不辯解麽，現在在幹什麽。”

  趙政突然愣神，說道：“好像也對，那我便為自己辯解辯解，開脫開脫吧！”

  陌十一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政繼續，道：“天下人都知道，我這個大秦太子遊手好閑，以訛傳訛，甚至到了無惡不作的地步，可若是要真換個人坐在我這個位置上，恐怕就是真的無惡不作了。”

  頓了頓，趙政自嘲一笑，道：“打小我就是個喜歡隨性之人，無論是在翰林院不願學習四書五經，還是在國子監裏不喜歡聽王公大臣說天下政事，我都表現的很是不情願，算是有了為所欲為的條件，又有了為所欲為的資本吧！”

  陌十一轉頭看向趙政，意味深長地道：“喜不喜歡做是一回事，要不要去做是另一回事。殿下若是為國為民操勞操勞，想來大家都是願意看到這事兒的，也不會搞出這麽多事來，以至於“名聲在外”。”

  趙政的嘴角閃過一絲苦笑，道：“天下人都是沽名釣譽之輩，我趙政又何嚐不想做個萬民敬仰的太子，可父親身邊自小能人眾多，一個郭起就能撐起大半個帝國，我一個十幾歲的孩童，哪裏比得上這些做官十幾年的老油條，在國子監裏，那些個本來鬼精鬼精，處理國事都是小菜一碟的王公大臣見到我反而畏首畏尾，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拂了我的意思，然後就被天衣指揮使楊孝給扣上個“結黨營私”的罪名，指不定丟了烏紗帽和項上人頭。”

  咽了咽唾沫，趙政繼續：“起初我也自負的很，可就是事情搞砸不少，趙地百姓的安撫工作至今不得要領可不就是我闖下的禍，因此還不如做個甩手掌櫃，看著人家將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便好，免得去礙手礙腳，招人厭煩別人還不能說，誇你治國有方，禦史大夫說的出我都不好意思聽。”

  陌十一頷首，道：“這是不是就是找了個好爹呢。”

  趙政抿了抿嘴，道：“幹啥都不抵有個好父親不是。”

  陌十一一步跨出，道：“清淨的也差不多了，該走了。”

  趙政起身，拱手道：“今日話有點多，陌公子不要見怪。”

  陌十一搖頭，一言不發，下上去了。

  路上，這個龍牙山上的常香客心中重複著趙政方才說的那句詩，道：“也不算不學無術，這不學了句詩麽。”

  堂前所及春風雨，屋後盡是柴米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