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開春的季節，剛過臘月伏冬的草原仍然荒蕪一片，偶爾可以看到剛剛冬眠結束的雪地裏蹦出一兩隻“草上飛”來，嘶嘶得吐著信子。

  雪融出蛇尋覓著整整一個冬天過後可以果腹的獵物。倒是為這草原平添了幾分生氣。

  草原上，一個穿著華貴的公子哥正慵懶的曬著太陽，嘴裏噙著一根泛黃的狗尾巴草，微眯著眼睛看著前方。

  那是皇城的方向，那裏有他的父皇，他的玩伴，以及他逃避的未婚妻——平等王的女兒郭芷蘭。

  她，也是趙政在所有人眼裏不願回皇城的原因。

  傳聞，平等王郭起的女兒相貌十分醜陋，簡直醜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說是嚇得太子殿下一道竄出去幾十丈，死也不願意娶。

  似乎是想起了頭疼的事情，在別人看來，不願意回去娶那個，比她久經沙場的老爹還粗狂的媳婦的太子殿下皺了皺眉，側過身換了個姿勢繼續曬太陽。

  正當趙政睡得愜意的時候，一個將軍模樣的男人騎著馬悠然的站在他的身後。

  身披鎧甲的將軍緩緩下馬，眼裏閃過一陣寒光，很快卻又壓了下去，道：“殿下，該起程了，下月初八就是您和郡主的大婚之日，來這裏一年您也玩夠了。再這樣下去陛下可得生氣了。”

  “知道了，知道了。”

  趙政隨意應了一聲，心裏滿是不舒服。可這話聽在那將軍耳朵裏可就快樂的不得了。

  讓你得瑟，這下回去趕緊娶你的“小嬌妻”可還美滋滋？

  話說京城裏傳來的消息說這位太子爺名聲還不太好，這般情況似乎也和那個傳聞裏的醜郡主般配的很，還幹啥挑三揀四的。

  思緒飛過，將軍很快又壓了下去，心道：不管是怎麽樣，你這當今太子爺怕是得交代在這裏了。為了義渠的百姓我光天化日不能動你分毫，可是先王知遇之恩我卻不能不報！

  眼中一縷寒芒閃過，他略微頷首，等著少年的下一步動作。

  又是睡了好一會，趙政終於伸了伸腰，道：“韓將軍所言極是，我這就準備準備，明日啟程。”隨即起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趙政心中鬱悶，身為當今聖上唯一的兒子。

  自己的便宜嶽父，也就是那封號平等二字的異姓王馳騁疆場，滅了五國，將大秦王朝的疆土擴充了一倍有餘，如今又和齊國北上抗爭的本事他是沒有。

  但是出身帝王之家，雖說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蛋太子，但是要是真沒有點眼力見，自己早被那五國餘孽的刺客戳死在皇宮大內了，哪還有命來這義渠踩踩點。

  他也知道，自己身後這義渠降將韓頁並非打心眼裏尊敬他，隻不過是打骨子裏害怕自己的便宜嶽父郭起罷了。

  要不是為了自己身上這身鎖子甲和腦袋上頂的死人頭，他絲毫不會懷疑韓頁現在就會抄起劍來砍自己。畢竟自己是人家有著滅國之仇的敵國太子，還是那殺神一般的男人的女婿。

  盡管在天下人眼裏這個嶽父除了沒給他生個好媳婦之外，簡直完美。

  ……

  起身，趙政回到一年前為了迎接自己匆匆而建的山莊。

  他心情有些許沉重，自己終於還是得屈服於老家夥的淫威之下，真搞不懂為什麽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老東西就娶妻這件事上非得倔的跟一頭驢一樣。

  要不是老東西拿著去年巴蜀進貢的那把玉如意追著自己滿皇宮的打，他還以為這老東西是開玩笑的。

  “風雨，你說我這次回去老家夥又會用什麽揍我，他可是下死手的。”

  回到別院的趙政看了看身邊身穿白袍的國字臉大漢，撇了撇嘴，道。

  被叫做風雨的大漢似乎不善言辭，聽到太子口中似乎有點大逆不道的話漲紅了臉，但還是擠出一句好聽的話來。

  “殿下不要這麽想，皇上可能一年沒見你早就忘了當年打你的事兒了。”

  趙政聽著風雨恭維的話語，一臉的不以為意。

  似乎又想到了當年老家夥拿著玉如意敲自己的畫麵，領口子裏嗖嗖的進著涼風，狠狠的說道：“不就是說了句男人應該先快活再成家麽，你那後宮幾十個嬪妃也不是弄來當擺件的。”

  就因為這一句平常聽起來混蛋但是細品卻有幾分混蛋道理的話，自己竟然被追著打了一整晚。

  從金鑾殿追到東宮都不消停，一路上嚇壞了不知多少宮女，還以為皇上覺得自己還算年輕準備打死這個混賬太子另生一個。

  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

  趙政又是縮了縮脖子。不等他繼續想下去，風雨提醒道：“殿下，義渠守將韓頁不是我們大秦將領，我怕回去的路上他有小動作。”

  趙政心裏也是打起了嘀咕，自己當初腦子一熱光想著跑，大秦的地盤是呆不下去了，得找個“山高老爹遠”的地方躲躲風頭。

  巴蜀和西楚倒是不錯，雖然郭起十年前就掃平了那裏的各路土皇帝，但是卻沒有做那滅族屠城的勾當

  雖然明麵上隸屬於大秦，但是除了軍隊以外的官員大多都是所謂的前朝餘孽，所以治理起來倒是有餘，控製起來有些許不足。

  而且這兩個地方距離安陽城都太遠，犯不上為了逃一頓打而跋山涉水的。

  於是思索了一下便來到這剛剛被郭起滅國沒多久的義渠，來了才知道這裏守將都是曾經的敵國降將。

  奶奶的，他都懷疑這是不是老東西故意的。現在連想脫身的確有些難了。

  略微思考過後，趙政打定主意，道：“不用怕，雖說他韓頁有點不老實，但撐死也就心裏不服罷了，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動我，否則這義渠就準備給我趙政一人陪葬了，老東西也不待見我，讓他重新生一個太子算了。”

  聽到趙政如此說，風雨知道這是氣話，但仍是不太放心，又道：“殿下，我還是不太放心，在這裏他韓頁可能不敢動你，可是出了這義渠的地界離我們大秦還是有一段路的，萬一這賊子一時腦子不開竅，傷了您，屬下萬死難辭其咎，屬下覺得再等幾天，我去讓霄漢關守將司馬措在路上接您如何。”

  趙政擺了擺手，道：“不用了，司馬將軍鎮守霄漢已經很累了，我可不敢在問他借兵，否則回去老東西又說我荒廢國事，明天咱們就啟程。”

  聽到趙政一再堅持，風雨又準備說些什麽，不等他開口，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殿下，風統領，韓將軍有請，說是為殿下和風統領送行。”

  趙政微微錯愕，和身旁微微錯愕的風雨對視了一下，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安和忌憚。

  ————

  是夜，將軍府，雖不說張燈結彩，卻也是大張旗鼓的操辦著這頓“送行宴”。

  義渠之地貧瘠匱乏，但是今日送行宴上雞鴨牛羊一個都不差，煎烤烹炸花樣也是不少。

  將軍府的丫鬟將充滿草原特色的各類食品送到趙政的桌上，緩緩退下，各各守在院外，眺望著裏頭神秘的大秦太子。

  自從大秦陳兵義渠，王上自盡，舉國降秦，已然過去了整整三年。

  那大秦戰神也就是趙政的便宜嶽父郭起，倒也沒有大費周章的處理這個和八百裏秦川比起來簡直不入流的貧瘠之地。

  又或者說，他義渠不配讓坑殺大趙王朝四十萬甲士，引得趙國“十室九戶無兒郎，舉國盡是妻兒淚”的殺神郭起多看一眼。

  義渠還是那個義渠，甚至守將都還是那個守將，隻是入編進去五千大秦鐵騎，讓他韓頁成了個有虎符也沒法調兵的光頭將軍。

  當然，這些國家大事和他們這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平頭百姓關係不大。

  誰做皇帝都一樣，改朝換代在幾百年前的時代都是屢見不鮮，更不用提這個烽火連綿的戰國。

  普通百姓早已經習慣了人命如草芥的日子，沒有被那虎狼一般的大秦送上戰場當炮灰用已經是萬幸。

  他們隻需隨著局勢侍奉主子就好，義渠王也好，韓頁也罷。都是他們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主子。

  隻要不是昏庸無道濫殺無辜，這些生來做跑腿行當的夥計丫鬟可不管侍奉誰。

  至於為主盡忠之類的事情，那是王公大臣，社稷將軍才幹的事情，就像投降了的韓頁。

  更遑論韓大將軍不也是堂而皇之的認了新主子。

  至少在這些下人眼裏是這麽認為的，在他們眼裏，看到的就是真實的。

  所以今日得知韓將軍要為大秦的太子設宴送行，將軍府的丫鬟們都是抹了平時都舍不得的胭脂水粉，羞羞澀澀的站在院外。

  這些姑娘大都正值靚麗的年華，又知道太子殿下是嫌棄媳婦長得醜菜逃到這裏來的。

  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讓自己能鶴立雞群，紛紛期待著能得到這位帝國太子爺的相中，去那比義渠富庶了不知多少倍的帝都安陽城侍奉新主子。

  “喲！春菜，都把去年攢了半年工錢才扯來的碎花裙都穿來了，這是想勾引誰呢？你這個小浪提子。”

  一名身著綠裙的丫鬟嬌笑著戲弄著身邊名叫春菜的小丫鬟。

  名喚春菜的丫頭顯然不願示弱，將碎裙又往上提了提，露出半截小腿來，扭扭腰，道：“你這死妮子不也是一樣的，你看你這裙子叉都開到哪去了，是不是想著殿下待會出來就直接把你擄掠到皇城啊！”

  其他幾個丫鬟聽到這令人麵紅耳赤的話語都是臉色一紅，又不約而同的朝院內望去。

  院裏，韓頁舉杯恭敬的看著上座的趙政，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此番回到皇城，可得好好在陛下麵前替我美言幾句，軍人戎馬一生誰不想建功立業，韓某也不願一輩子窩在義渠嘛！能北上追隨郭將軍才好。”說

  言罷韓頁一飲而盡，神色間盡是“可憐白發生”的蕭索和落寞。

  趙政舉杯，也是滿臉堆笑，說道：“那是自然，這一年來承蒙韓將軍照顧，自當讓韓將軍建功立業才好。”

  韓頁聞言頓時喜上眉梢，又是敬了一杯，滿麵堆笑，也就隻有趙政身旁站著的風雨冷冷的看著下方這個狼子野心的義渠降將，警惕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這一切趙政看在眼裏，仍是笑嗬嗬的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義渠獨有的馬奶酒，看不懂他心裏如何打算。

  酒過三巡，盡是說了些客套話的韓頁醉醺醺的送趙政二人出了庭院。

  門外的眾多丫鬟們仍在俏生生的等候，見年輕的太子爺出來，具是臉色微紅，使出渾身解數綻放著妙曼的身姿。

  麵容姣好的姑娘腦袋探的像燕子，胸脯挺立的丫鬟將自己引以為傲的資本挺了又挺。

  名叫春菜的丫頭自知自己長的也算是這將軍府裏數一數二的姑娘。

  但她最吸睛的還是那一雙渾然天成的玉腿，就連周圍的丫鬟都被嫩的晃眼，於是把裙子往上又提了一分不止。

  趙政看到一個個搔首弄姿的年輕丫鬟，眼角微眯，似乎打定了什麽注意。

  又看著這一朵朵年芳二八的少女，咂了咂嘴，心道：怪不那些個文人墨客進京趕考的熱情高漲的不得了，去年剛剛高中狀元的江南才子又寫出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樣的詩句來。”

  且不說皇城裏那些個達官貴人，丞相首輔的千金。

  哪怕是風花雪月之地的頭牌花魁，都不是這些個丫鬟姑娘能比的。

  自己現在看到這樣的景象都食指大動，更別說那些胸前戴著大紅綾羅遊走京城的狀元郎得看到多麽魅力四射的景色。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趙政才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雖然風光無限，但還是皇城裏永香樓的花魁好啊！嘖嘖嘖。話說這些個姑娘都是麵帶桃花，雙腿緊閉，怎得都是完璧之身，難道韓頁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

  思緒飛過，趙政回頭看了看韓頁，隻看的韓將軍心裏發毛，以為自己截殺太子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露了什麽餡，被這廢物太子看出來了？當下酒都醒了一半。

  趙政回頭，一眼又看到前方一個裙子提到膝蓋的姑娘，頓了頓身子，往這那少女走去。

  眾人本來都以為這太子爺要走了，畢竟自己這樣的庸脂俗粉不是京城裏的姑娘能比的。

  可現在這年輕的太子爺明明朝著這邊走來了，眾女卻都是緊漲了起來，心道太子爺莫不是看上了某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