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私會陳誌
作者:簪花帶酒      更新:2020-12-29 18:48      字數:3326
  柴廣漠“哦”了一聲,不由分說地抓過陳誌的杯子,又滿上。

  陳誌苦笑,一邊勸著,一邊說:“那你知道多少,你該明白,現在我們警方對這些事很關注,如果你不說清楚,也不能算是立功表現。”

  “有用的……”陳誌砸吧一口,吞下一半白的,臉紅的發燙:“沒多少,但是……有些事,我該交代,您聽好。”

  柴廣漠點點頭。

  陳誌這頭倒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他說了件怪事。

  “我一回去,就有臉色看了。”陳誌咽下一口苦酒,把玩起空杯子,臉上的顏色不比酒味好看。“您先別喂酒了,我來一趟不容易。”

  柴廣漠給他端了盆花生米,搖搖頭:“他們是不是發現你有問題?”

  陳誌沉默了片刻,說:“哥,這事兒我恐怕幹不來。”

  “為什麽?”柴廣漠給陳誌滿上一杯酒。

  “事情有點複雜。”陳誌咽下一大口,唉聲歎氣地說。“就說今天,我能出來已經不容易。”

  “我那天剛回去,他們——我是說組織裏的幾個,都變了樣。”陳誌啐了一口說:“我起初甚至都以為,自己已經暴露了,今天能出來,已經不容易。”

  陳誌又重複了一遍,端詳著酒杯,唉聲歎氣地愁紅了兩腮,說:“今晚有一個飯局,我喝了已經不少了,您就別勸了——我總覺得,上頭在懷疑我。”

  “暴露?”柴廣漠沉吟片刻,說:“你給我細說說。”

  “是這樣。”陳誌點頭:“那天從你們那回去——組織裏暗設在這村子的人不多,大體都是李哥在負責,我主要是上傳下效,也就是個辦事員的級別,上頭有什麽風吹草動,我能聞著味兒已經算不錯,更不可能跟我商量。”

  柴廣漠點點頭,不吭聲。

  “那天我回去,他們首先態度就讓我詫異了。”陳誌說:“平日裏呼來喝去我都習慣了,可那天,我一回當時聚集的公寓裏,我敲了門,李哥給開的門。”

  “你是說,你們負責的頭兒給你開門?”柴廣漠的眉頭一皺。

  “你曉得我的意思了!”陳誌有些亢奮:“當時我也嚇一跳,心想李哥這又是什麽心血來潮?拘謹又不安。誰知道後麵的更勁爆。”

  “不著急,你慢慢講。”柴廣漠點了一盤毛豆,送到陳誌手邊。

  陳誌點點頭。

  “當晚時間不早,已經過半夜。往常這個時候李哥已經睡了,結果像是等著我似的,我一回去,他給我開門不說,我見他還十分客氣,你敢信麽?”

  柴廣漠自然認得李哥,但要說他待人和氣,與人和善,那就是笑話了。

  “的確有點兒反常。”

  “有點兒?”陳誌說得激動起來,亢奮地灌下一整杯酒,整個臉紅的像是發了燙的燈泡,手舞足蹈尚嫌不足夠,站起來說:“那你是不了解他。平日裏對我們——尤其是我這種半吊子出身的——不瞞您說了,我是半路出家。”

  “半路出家?”柴廣漠發覺他越說越來勁,趕忙勸他坐下,讓他小點聲。陳誌也點著頭,手裏捧起一摞花生米,放在嘴裏磕得是津津有味。

  “就是一貫不在道上混——我是鄰村的,雖然平時也沒什麽正經營生,但畢竟還是個良民——要不是他們作惡慣了,我會替他們做這些下三濫的事?”

  柴廣漠笑了笑:“你立了功,我們自然會替你多說幾句好話,你大可不必表忠心。”

  陳誌卻搖頭:“不不不,您誤會,我這不是表忠心——有些話壓在肚子裏太久了,憋悶!”

  他又吞下一大口濃酒,打了一個氣味衝天的酒嗝:“所以他們頂看不起我這樣半路出家的主兒,所以平時呼來喝去慣了——我也是沒什麽本事,不敢跟他們忤逆造反,說什麽是什麽,忍一口氣也就是了。”

  “看來你對他們意見不小。”柴廣漠點點頭。

  “那可不?”陳誌兩顆眼珠瞪得滾圓:“就那天,他們讓我去調查村裏兩個條.子——我是說兩位警官,調查兩位的事兒。人都不樂意去,誰不知道臨城的警察一個個武勇得很。”

  “少恭維我們。”柴廣漠打斷他說。

  “得嘞!”陳誌笑了笑:“總之我當時心裏犯怵,誰樂意去誰去!結果你猜怎麽著?”

  “不用猜。”柴廣漠笑了:“要不是你來,也沒有今天這一出。”

  陳誌哭喪著臉,連連點頭:“可說不是呢?當時李哥問了一圈,好幾個癟三都跟啞巴了似的一句話沒有,我恨不能罵一句癟了的氣球都比你們硬。”

  “結果不用提,李哥點名讓我去調查。我哪會啊?”陳誌拍拍手。

  柴廣漠仔細打量陳誌——這家夥頂著一副混血的皮囊,但是窩囊事做的倒不少,隨口問:“你是哪國的混血?”

  “嗨。”陳誌聳聳肩:“我都不知道。有人說我是半維吾爾族——說什麽混血,拿來唬人的,這村子封閉,這招管用。”

  “所以你替他們查到什麽沒有?”柴廣漠問。

  陳誌縮了縮脖子,打量似的瞥了柴廣漠一眼,似乎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你不用顧慮,有什麽話,隻管說就好了。”柴廣漠也自斟自飲了一杯:“以這杯作證。”

  他一口灌下,陳誌喊了一聲“好”。

  “是那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這麽個理兒對不?”陳誌吞下一口唾沫:“要我直接去公寓裏查,我不敢,就隻能四處打聽——後來我就聽說,兩位警官在村子裏沒少管閑事——咳咳——行俠仗義。”

  柴廣漠笑了笑:“我心眼兒可不小,你當時怎麽講,你就怎麽說,不用添油加醋。”

  陳誌無奈地聳聳肩:“總歸是找到點兒線索。當時李哥就說,既然他們倆那麽喜歡管閑事,那就讓他們跑一趟。”

  “我記得,你們是在那咖啡館裏碰的麵?”柴廣漠問。

  陳誌直點頭:“可不是嘛……可我沒認出他來啊——要不說你們才是專業的,居然能反製我們一手——當時幾個兄弟差點被一網打盡。”

  柴廣漠笑而不語。

  “你是知道,平時幹的白貨生意,也都一並暴露了。所以……所以我當時以為,一回去,準給李哥罵個狗血噴頭——我見過他動刀子,白刀紅刀的也見過,所以要不要回去,還著實心裏鬥爭了好一會兒。”

  “但誰也沒想到。”柴廣漠說:“他卻對你畢恭畢敬?”

  陳誌擠眉弄眼,臉上本就深邃的溝壑此時更加離譜:“可說是呢,你要是罵我兩句,我反倒自在,當時他把我迎進門——你要知道,當時我已經嚇傻了,腿都有點兒軟,李哥是扶著我進去,給我倒了杯茶,噓寒問暖,甚至說把他單住的單間兒讓給我。”

  柴廣漠也覺得有點兒匪夷所思。

  “所以你覺得他懷疑你?”柴廣漠問。

  陳誌抱著肩膀打起冷戰:“不不不,不是懷疑,我覺得基本可以斷定,他這是磨刀霍霍,準備宰我。”

  他眨眨眼,說的話繪聲繪色,演出來活靈活現。見柴廣漠不吭聲,陳誌點了根煙,夜晚冷風陣陣,他用手捧著火,打火機的火光照在臉上。

  “就因為他猛地對你好?”柴廣漠過了半晌才問,不得不說,他覺得這個叫陳誌的有點兒賤。

  陳誌微微眯著眼,用死力抽了一大口煙,臉都變了形。

  “是啊。”他撣撣煙灰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還有別的跡象沒有?”

  “有。”

  陳誌看了柴廣漠一眼,不緊不慢的說:

  “頭兩天我以為他要整我,夜裏雖然跟他換了房,也不大敢睡得踏實。起夜來的時候,我推了窗,見外頭有人影,就跟著翻窗出去看看,原以為是他們要動手,後來發現並不是,想來是夜裏上山作弄莊稼的鄉民。”

  “你跟出去了?”

  “是。”陳誌回憶道:“那時候夜色很濃,一出門就是兩眼抓瞎,又怕驚動了組織裏的幾位,就隻能摸黑去看。我經過村裏這條主路,大馬路上一盞燈也沒有,順著街頭拐了幾個彎,什麽也沒見到——頭兩天是這樣,我就趕緊回了屋。誰知道,唉。”

  陳誌喝了口酒。

  “回屋路上倒沒什麽,隻是我再想翻窗,發現窗戶緊緊地扣實了,拉不開,我以為是風刮上了,就扭個頭回正門,心想深更半夜不像有人,拿鑰匙開了門。我到公寓前已拉開門,眼前見到的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

  “怎麽?”

  “有人。”陳誌長出一口氣,拿嘴猛地吸了一大口煙,這才安然地鎮定下來:“我擰開大門,盡力是克製了聲音——我是怕驚動他們幾個,平日除了李哥,大夥兒都擠在通鋪裏,我也是。今天調換了地方,心裏多少有些不踏實。誰知道我一打開門,就見到黑布隆冬裏麵一雙亮晶晶的東西。”

  “那是什麽?”柴廣漠有些好奇。

  “眼珠子。”陳誌也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伸出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兩顆瞳孔:“兩顆眼珠就這麽直勾勾盯著我,我哪想得到能有這麽一處,嚇得我後背上開始淌汗,背脊發涼,心裏毛骨悚然地,再看好一會兒,竟是李哥——他眼眶邊像是塗了黑炭似的,整個人喪著臉,朝我投來的眼神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