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嘴唇翕動，極想張口說些什麽，看他那一臉心酸的麵孔，曆豐也是兩眼含淚，“師兄，你不必再說了，她未下死手便是好的，為今之計是好好修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已代替宗主傳下命令，蓮花山弟子於今日退離蓮花山，待…此間事了，再行會合。

  蓮華眼光閃爍，一隻手掌撈至半空，似是想要抓住曆豐的肩膀。

  曆豐點點頭，死死攥住蓮華手掌，“我知道，師兄，我都知道！師兄已經盡力了！”

  蓮華臉色幾變，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指責意味，他憋紅了臉終於抽空吐出幾個字，“丹藥。”

  “……”曆豐麵皮一僵，略有些發燙，他木然地“哦”了一聲，掏出幾瓶療傷的靈藥倒出十幾顆，一顆顆往蓮華嘴裏塞。

  “宗主……怪師弟情急了。”曆豐低頭歎息道。

  蓮華服下藥，身體恢複了一些元氣，他吐出一口綿延的生氣，不知是在感慨依舊留有一命，還是為如今的蓮花山悲痛。

  “叫令熟過來，勸勸天上那位，去別處渡劫。”

  曆豐一想便應下，連忙召來令熟，贈了一小件防禦雷法的玉玨，讓他趕快去天上趕人。

  令熟麵露難色，方才打架那陣勢他可見著了，那個煞星能聽他的話麽？

  雖說心難，可關乎蓮花山的生死，令熟點頭應下，這就要朝著雷區飛去。

  蓮華知曉令熟心懼，卻感慨令熟是個可堪重用、重情義的弟子，他囑咐一句，“便說聖蓮贈她了，苦楠的發落也悉聽尊便，隻不要毀了蓮花山千百年的基業。”

  “弟子曉得了。”

  令熟隻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陣仗便覺得十分害怕，尤其那腿粗的劫雷若是打在腦袋上似是能把整個頭剜下來似的。

  他從未見過有人飛升，可若是飛升，該是什麽模樣，能比這還要厲害麽？

  求道之途果然艱澀無比，他驕傲於長老弟子的身份，怕是道心都墮了，道侶子嗣這些東西……還是放下罷。

  令熟走到一定的距離便不敢再往前一步了，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雷鳴滾滾，電絲縱橫，師父贈送的玉玨已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哢嚓哢嚓的聲音，再往前，直接被雷劈昏那女子怕也是不知。

  他看著劫雷中央的桃花沐浴雷火，血肉分離，卻絲毫沒有露出丁點的痛苦之色，宛若受慣了的樣子，心下十分震撼，好一個心誌堅定的修士！

  見令熟靠過來，還分出精力用滴溜溜地眼睛盯著他，“何事？”

  桃花覺得自己尚且有點忙，若是複雜的事情，得稍後再說。

  令熟將宗主的話一一交代清楚，又行作一禮，“令熟代宗主大人，及蓮花山諸位長老弟子向道友賠罪，隻求道友饒蓮花山一條生路。”

  桃花答應了。

  這個宗主很聰明，這一仗她和蓮華各有所獲，她所得可能要更加豐厚些。

  這個麵子還是可以給的。

  索性此處離海不遠，桃花朝著海麵攜著滾滾天威飛過去了，隻在蓮花山留下一串長長的被亂雷劈過的痕跡。

  蓮華放心地閉上眼，他老了，也累了。

  “師兄！”

  曆豐猛然睜大眼睛搖晃著蓮華傷痕累累的身體，“師兄！你尚且將道韻升至新境，蓮花山的亂局還未結束，你可千萬不要死啊！”

  蓮華眼皮微微顫抖，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疼惜和煩惱，是他無用，害師弟擔心了。

  “師弟，師兄睡會兒，不是去死，你且放寬心。”蓮華看著眼中含淚的曆豐拍拍他的肩膀，“你這樣師兄很愧疚啊。”

  曆豐臉皮一燙，看了看其他幾位麵露牙疼的師兄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讓各位師兄弟跟著我擔心，實在心中有愧。”

  令熟沒有錯過師父這分外感性的一幕，他臉皮子抖了抖，機智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哪位長老忽然歎了口氣，“因果循環，苦楠的惡果終究是遭到了我宗頭上，聖蓮被奪，蓮花山的靈氣也會劇減。”

  洞天福地，將逐漸化為普通的修仙門派了。

  宗主還是睡不下去了，他抬起半拉眼皮，疲憊的眼睛裏射出極為堅定的神色，“禍兮福之所倚，我們就是太過依賴聖蓮了，此次一戰我感觸頗多，其中細處日後慢慢講予你們聽。”

  他眼皮合上幾息，重又靜靜地睜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苦楠便舍了罷，日後嚴肅宗規，不得修煉爐鼎之術，凡違令者，逐出師門，廢盡修為。”

  “是！”

  ……

  幾人看著遠處電閃雷鳴的鬧了三天三夜，終於等到桃花風塵仆仆地跑回了蓮花山。

  她沒搭理這些人宛若實質的視線，徑直飛至苦楠的軟雲山，收回了陣靈。

  苦楠見值守弟子紛紛撤走，又見到了師兄大敗，心知大勢已去，隻問了桃花一句話，“我同黃離遠到底何愁何怨？”

  他日夜苦思數天，不得其解。又不是奪妻之仇，搶妹之恨，姐姐嫂嫂的更不可能了，那個打鐵的光棍蛋子一個，隻是因緣際會見過兩眼記了名字而已。

  他什麽都不知道，豈非死的太冤。

  桃花好心告訴了苦楠，“師父說他看你不順眼。”

  黃離遠的遺書地方有限，大部分寫了痛恨的人和名字，哪有一樣樣記下原因，隻說這些都是不順眼之人，要桃花幫她順手幹掉就最好了。

  想想也是，黃離遠一心煉器，能有幾人入得了眼，又不想招惹麻煩耽誤自己煉器，隻好先記下了名兒，等著日後……

  可世人哪有那麽多日後，仇怨這些東西消散的快，人一死便什麽意義也沒有了。

  桃花看著一臉便秘樣的苦楠一刀宰了他，掏出一隻毛筆蘸了苦楠的血，在寫滿名字的獸皮上用力地劃了一道。

  幾位長老恰好見了這場麵，那張獸皮更是令人矚目。

  獸皮最右邊濃墨重彩寫下極醜的三字，“複仇榜”。

  他們嘴角抽抽，這張獸皮主人的用意還真是顯而易見啊。

  看著長長的一幅獸皮皆是名字，而苦楠是唯一劃了血道道的名字，他們又是眼睛一顫。

  上麵的名字有些還是相熟的幫派，人物也都不簡單，這廝……是要攪亂幫派，打著複仇的旗號扶持新教，好一統天下麽？

  他們不由得想到了如今想法奇特的浩氣教教主，此人難道是浩氣教的人？

  桃花不清楚他們心中的小九九，隻滿意地又卷起獸皮，回望了幾人一眼。

  她鄭重地抬手作揖，“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再相見便是朋友，遇到不長眼的報咱名字，也好保你們一條性命。”

  說完便帶著滾子桃烈離開，一片衣袖都未留下。

  “你怎對他們那般好，留下這麽大的人情人家都不知道怎麽還了。”桃烈體貼地說道。

  “此次咱也收獲不小，這點人情算不得什麽。”桃花苦口婆心。

  “……”

  好像是故意讓他們聽到的罷，幾人互相看了幾眼，眾臉無語。

  照他們這樣複仇下去，但凡報上名字的怕是會被直接打死，死無全屍吧！

  真是令人頭疼啊！可想到接下來倒黴的還有別家，他們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抓緊時間修繕罷，宗主道韻突進，趁著別家禍事連天的時候，今年收徒可以挑些好苗子了。”

  “是啊，宗主說得對啊，也不全然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