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

  整整九日，那方蚊帳陣法像是掛天上似的一點地方沒動彈。

  宗主也生生休養了九日。

  這九日來，蓮花山弟子們演練看天，吃飯看天，走路看天，搭著夥看天，唯恐那道陣法什麽時候破了，好讓裏麵的人逃掉了。

  她的兩個同夥還守著長老苦楠呢，聽宗主的話也沒攆他們，隻是不許他們離開苦楠長老的軟雲山。

  幾個人的消息也打聽出來了，他們早幾日便到了蓮花山附近，明知自己是來報仇的也高調的不行，在所在的客棧中打打殺殺，打著伸張正義的旗號打傷好幾個搭訕插諢的地頭蛇，有些不濟的修士挺不過去都死街上了。

  因為這三人一直坐在鎮上最大的酒樓吃茶用飯，一時間也沒人敢上前去救，那些很倒黴的修士就是爬啊爬，沒有爬出他們的視線範圍就死在街上的。

  看不出來啊！眾多弟子感慨道，那麽個漂亮靈秀的小姑娘心腸這般狠毒，枉費了令熟師兄的一片真心……

  桃烈坐在苦楠近旁，一雙耳朵翕動不已，將過來值守的弟子的話聽在耳中，不由得憤憤不平，明明是那些修士膽量小的跟雞眼兒似的，為何非要把罪過都安在桃花身上，人修果然都是一群小肚雞腸的鱉孫子。

  這些人不值當讓小爺同他們計較！他又不屑地想道。

  苦楠對宗主不理會他十分不滿，不過又不好惹怒了這兩個看起來很不規矩的人。他看著色心昭彰的滾子交叉著腿，刻意掩起受傷的部位，用胳膊肘支起腦袋，露出一副逆來順受的可憐神色，“好姑娘，你快快放了我罷，待我長好了身體，什麽都是你的。”

  滾子聞言蹲了下來，“真的嗎？”

  她的聲音沙啞，近來又有了些許磁性，聽起來像未發育成熟的少年的聲音。

  苦楠瞅了眼滾子鼓鼓的胸口，心下稍定，臉上又揚起可憐兮兮的苦笑，“自然是真的，我都這樣了，還能騙你不成。”

  滾子盯著苦楠的臉蛋看了許久，緩緩道，“你的臉像苦水一樣又陰又沉，不甚英俊，不大陽剛，你配不上我。”

  苦楠臉色霎時一僵，心中想的都是要如何殺死眼前這個胖子，因為要強行壓製那股殺意，一雙眼睛顯得更加陰沉了。

  “哈哈哈……”桃烈開懷地笑出聲，很明顯在為苦楠吃癟而感到高興。

  幾個女弟子聞聲瞧見桃烈，很快雙頰粉紅，眼含春意，這樣俊美開朗的少年即便是笑得眼都瞧不見了也好看的要緊。

  ……

  底下的人無知無畏，幾位長老聚在一起極傷腦筋。

  缺心道人這個道號是在四洲都出名了的青雲閣一將。被元尊遣叛之後去了魔界，有傳言曰此人單幹滅了魔界一族，且一路上都在同浩氣教對著幹，完全是個無法無天、善惡不分的人。

  這樣一個危險的角色，若是死在了蓮花山也好，人都死了，再把她兩個手下悄無聲息地幹掉就罷了，誰也不會知道缺心死在了蓮花山，那些弟子張嘴閉嘴都是正義道人，反倒幫了大忙了。

  可若是不死，就是個大麻煩。聽完缺心的事跡之後，幾個長老都深信不疑地認為桃花會把整個蓮花山給轟平。

  他們一致同意讓宗主不留活口，將此人徹底抹殺！

  “……”好容易恢複了七八成的宗主聽著長老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要殺死桃花，心中的悶氣越攢越多。

  “你們當那是蟲子嗎？摁一下就能摁死！”宗主“梆梆梆”敲著桌子，使得屋中終於安靜下來。

  “那日聖蓮蘇醒是偶然為之，”蓮華頹喪地說道，解釋了當時受桃花戰意所激，他對天地道韻的體悟也突然變得靈敏，其後便再也不能近身，更別提殺死她了。

  曆豐歎了口氣。

  幾人恨恨地瞪著曆豐，讓曆豐毫不猶豫地回瞪了回去，“即便我徒不放人進來，你以為宗門禁製能攔住她，這怎麽說也是個人情，到時候求我徒兒幫忙求情的時候別找我！”

  幾人氣勢瞬間萎靡下去。

  “不像話！”蓮華有些生氣，這些老家夥一點都不長自己的威風！也太不給他這個宗主麵子了！

  他將幾個咋咋呼呼的長老全部趕走，準備休養一晚再戰。明日，便是決戰之時了。

  桃花此刻仿佛心有所感，她張開眼睛看了看外間濃稠的夜色，這是第九日了。

  手心最後一瓣蓮瓣化作虛無，她的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水意聚凝生靈意誌，依托天地。在道韻生成時催化萬生，引動同屬，故而才會發生湖川震蕩、草木簌簌的異象，關鍵的不是水蓮這個整體，而是順應自然、依化同生的韻。

  “嘣~”

  仿若一道不存在的瓶頸徹底斷裂，桃花雙目有清氣一現，模糊間，好似瞥見一株氣韻斜逸的雪白蓮花含苞待放，搖曳生姿。

  桃花剛要咧起來的嘴角猛地一頓，總不該水蓮看久了都出現這種奇怪的幻像了。

  蓮華調息時猛然間睜開眼睛，聖蓮好似動了。

  不知何時外間已雷聲隆隆，索性無心打坐，蓮華出門看雨。

  雨點中帶著蓮花山充沛的靈氣，被濕潤的山風一吹，斜斜地打在屋簷磚瓦之上，一點點衝刷著塵世間的囂塵。

  蓮華深吸一口氣，涼風灌入肺腑，令人清醒不已。

  這場雨下得應景，吉利。他不由得想道，這場雨好像就是在為他準備的，水之道韻最不懼的便是水，水意越充沛，他的勝算便越大。

  “轟隆隆~”

  他抬頭望著低沉沉的天幕，心說這雷打的也帶勁，權當為他擂鼓鳴號了。

  再看那方蚊帳一般小小的陣法，掛在天邊的彈丸之地，像是隨時會倒下的破布一般。

  蓮華頓時對明日的決鬥充滿了莫名的信心。

  聽到點風聲的弟子們沒一個睡著的，他們抓耳撓腮地焦心等待著，等著宗主何時對那女子致命一擊。

  雷聲雨聲持續了一宿，直到蓮花山的靈雞報曉了也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反而還有了越來越大的架勢。

  “天助我也啊！天助我也！”蓮華振奮了一宿，臉上帶著一股激動的紅暈，有雨勢的加成，相信缺心必死無疑！

  他興致勃勃地向外走去，飄逸的道袍凜凜大氣，斜飛的雨絲在快要沾上衣衫之時便極巧地側滑了過去，看上去像是一層防水的屏障。

  他一路飄逸地直飛到桃花對麵，身姿氣度無疑都是仙氣飄飄、自信天成的。

  “缺心，時間夠長了，你還要龜縮不出嗎？”

  聲音之渾厚，蓮花山連沒長耳朵的蟲子都能被震出來。

  “你覺不覺得宗主……”有弟子早便注意到天上的動向，悄然對同伴低語道。

  “宗主怕是成竹在胸。”

  “是啊，”他猶豫著讚同道，“天色這般不好，宗主還能如此瀟灑自信，真是令人佩服啊！”

  “看！”同伴激動地指向天上。

  桃花的陣法消散了！

  “她真敢出來！”這場麵真比宗主主動請戰還要令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