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勢浩大的聲音逝去，桃花等人卻並未離開原地。

  一萬幾千餘人，都在等著這位遲遲未到的大能露麵。

  這位天盟大能，愣是將堂堂少主拖的掉進敵營，怕是誰都想見見罷，這個注定……要倒黴，而本人卻還不知的缺德大能。

  “快快留下命來……”

  蒼勁渾厚的嗓音重新傳了過來，惹得腳底下也是波濤洶湧，激烈動蕩。

  桃花轉頭問向傖元，“這魂香…難不成是傳聲的法器？”

  “這，自然不是，這大能許是被什麽事兒給耽誤了。”傖元看了看空蕩蕩的肩頭，神色歉疚，“旗官本是在我這處好好待著的，誰知那女魔頭打架是假，搶人是真，隻一時不察便……”

  “嗯，”桃花點點頭，“此事你確有責任，回營招滿一千人，此事便不再追究。”

  “……”明明不是他的責任，作為下屬，也隻是踐行應當的禮數而已。傖元擰起眉頭，不再吭聲，這桃花就是個得寸進尺的壞東西。

  壞東西！

  現在的青雲一軍招十個人都困難，更別說一千人了。

  青雲已經點完兵，隻損失一名旗官，緣由是年少貌美，被敵將看上擄走了。

  同天盟相比，青雲自然是比不上的，人家點了魂香，還丟了少主。眼下兩個副將的臉色又臭又青，好像兩隻剛剛撈出來的腐腳蝦，隔著大老遠都能聞到怨念。

  “老夫叫你有來無回～”

  ……再有內涵的聲音，聽多了也會覺得有些平淡，諸多兵將或好笑或憂愁，都等著看看大能的笑話。

  又過盞茶的時間，終於有個人影自虛空鑽出了腦袋，緊接著又是身子。

  “敵軍何在？”

  這位大能長得倒是仙風道骨，白眉白須，再看這腦袋上的發髻蓬鬆散亂，倒像個不靠譜的。

  這一襲法袍潔白無暇，長袖寬擺，迎風輕搖。如此立於夜色之下，好似老神仙一隻，逍遙的很。

  “敵軍已走？”

  這“老神仙”又問起話，那兩位副將終於站了出來，“何長老這是做什麽？為何點了香也不快快過來？”

  許是態度有些惡劣，“老神仙”不作聲色的皺了皺眉頭。“這不是走了？老夫看你們整齊的很。”

  言下之意，沒了他也活得好好的嘛。

  “嗯？”這廝終於察覺出不對，“少主他……”

  “少主他被女魔頭擄走了！”一位副將義憤填膺，眼中盡是失望憤懣。

  “噗！”桃花掩住嘴，擺了擺手，坦然地對上幾人目光，“咱是想到咱可憐的旗官，悲從中來啊。”

  鬼才信……

  傖元還是拍了拍桃花肩膀，“將軍，切要節哀啊！”

  “哎，不過是扔了貞操，倒也受得，怕就怕回不來了啊。”桃花搖頭晃腦地直道可惜，聽得那位大能臉皮抽了又抽。

  “都怪那老千頭兒，誤我大事，”大能明顯有些頭疼，腦袋裏盡是些不靠譜的借口，也不知要如何向盟主交代。

  若說是下棋誤了時刻，他這長老的位子也甭坐了，說不定連供奉都沒得拿……不成，得回去同老千頭對對口風。

  “事已至此，你們且回營休整，我自向盟主好好交代。”這位大能穩穩地保持著仙風道骨姿態，徒手劃開了虛空，隻不過同來時的慢條斯理不同，這回整個人像條泥鰍般，刺溜便滑入了虛空縫隙，轉瞬間便合上了虛空口子。

  等了半日，這大能也就待了不到半刻。

  桃花領著一眾將領回營，同來時的心情也無甚不同，沒有過多的激動，也沒有太多的遺憾。

  傖元欲言又止，“旗官的事……將軍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桃花搖搖頭。

  “兩方還未開戰，這敵方戰俘……怕是都沒什麽好下場。”那老鼠十有八九回不來了。

  “不過是用用美色，還能丟了性命？”

  “將軍不知這其中凶險，有些功法專收男子陽精，若是太過，這人形同枯槁，離死怕也不遠了……”

  “老鼠也算？”桃花陷入深深的遲疑當中。

  “既已然化為人形，又是雄屬，應當也可。”

  “……”桃花一路無話，回到帳篷便一屁股攤在床上不再動彈。

  渾身的疼痛一點點泛上來，碾磨般從經絡皮膚一路爬到頂上小小的腦殼中。

  不如鍛體，渾體骨骼卻如同再造，整個夜裏都充斥著少時長個兒抽骨的痛感。

  月光自窗欞翹起的一點空隙窺入，一直通到桃花枕側。略帶腥鹹的海水味兒，清新沁鼻的桐葉味兒，還有淡到極點的島上的泥土味，就通過這個月光橋一路送到桃花的鼻尖，讓桃花的眼睛重新精神奕奕地睜了起來。

  鼻前可真是吵鬧，平日裏怎就覺不出來。

  索性坐起身，將那格小窗完全地展開，一股鹹風疏忽將發絲帶起，夜裏輕薄的紗衣也被吹向腦後，撲簌簌發出靜靜地聲響。

  近處有幾個衛兵值守巡邏，遠處有墨綠色的桐影如山如黛，月光流水般撒在他們身上，淡的好像一鍋清湯白開。

  闔不上眼。

  桃花靠在床沿兒，閃念進了八仙過海圖。

  她同碧媛幾人打了招呼，又看了看長勢喜人的桂樹，便到了滾子的墳……蘑菇前。

  滾子長得不錯，有了之前的八成圓潤，菌蓋兒上橘紅的顏色稍稍深了些，還多出一些青黑色的斑點。

  這應該是更毒了？桃花走近滾子，伸手掏向菌褶，帶出一把圓嘟嘟的孢子，孢子也長得不錯！

  桃花嘎嘣嘎嘣嚼起來，又灌了口小酒，“滾子，小紅沒了，你也該醒了。”

  “好歹靈寵一場，你也應當敬杯酒才是。”

  說著桃花倒了點桃花醉在地上，當做滾子也嘬了一口。

  “小紅的墳包應當立在何處？好歹埋個乾坤袋，就當衣冠塚了。”

  桃花喝了一葫蘆，終於消停下來。

  走時劃破手指，擠了幾滴血珠滴到滾子根部，“好好長，不要長歪了。”

  翌日清晨，八仙過海圖忽生一陣靛紫色毒霧，霧中心的蘑菇不知何時生大一倍，茁壯如庭中桂樹。

  桃花令傖元立下軍令狀，月內招兵一千，否則降級為青雲一軍巡營官。

  一葉扁舟，蒼茫入海。

  其上隻人影一粒，魚簍一筐。

  正是:形單對影隻，獨翁對魚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