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對一個人意味著什麽。

  桃花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或許，隻要娘親無礙，這天下是好過還是難過，都不是大問題。

  那麽旁人的死活，和她有什麽關係。

  桃花扔下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大爺般仰在床上，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嗬欠。

  桂花糕實在沒人吃。

  小紅有些可惜，關鍵他也不怎麽想吃。

  又苦又澀，有一股沾著土腥的花膩子味。

  “滾子在畫裏待了那麽久，也沒怎麽吃東西，”小紅突然說道。

  桃花揮手將八仙過海圖扔出來，讓小紅鑽了進去。

  桂花做的東西，埋在蘑菇底下，不定能長得秀氣點……

  門外的日頭依然清冷著，可見住的高離得近，也不一定有好處。

  滴翠的桂樹又長出米粒大的桂花，甜膩的花香一陣陣吹到屋裏，令人喉頭發甜，昏昏欲睡。

  桃花不怎麽想睡，可又覺得這麽無趣，不睡也沒旁的消遣。那大陣師是怎麽回事，怕是空長了個腦殼子，桃花忍不住想到。

  前幾天師侄來了一回，叫桃花稍稍注意些，那些鸞鳥扒光了毛飛都飛不動，最近有要生蛋的也推遲了下去，說是沒毛不能飛，怕是沒有安全感。

  桃花教訓了小紅一頓，在師侄看來，那長相妖冶的少年並不怎麽領情，正看頗是乖眉順眼，再回頭卻又換了一副大爺樣子，頑劣得很。

  得快些把他們趕走才是，師侄去了趟師祖那裏，狠狠地告了一狀。

  前幾日的事兒，桃花沒當回事。

  那師侄以為，師祖怕是也沒當回事。

  說了這事兒以後，師祖隻向外頭瞅了瞅，見確是沒鳥兒飛了，說了聲，“嗯。”

  晌午過了，樹影稍長，桃花終於打算出去溜溜。

  隻不過沒出園子，便瞧見元尊。

  桃花還有些詫異，一般來說，元尊找她，九成九是沒好事兒。

  “師父，您有何事啊？”桃花問道。

  聶風也出了房門，衝著元尊遙遙一笑。

  “聽說你把鸞鳥的毛都拔了，”元尊的聲音同眼下的日光一般清冷，在空曠的園子中，像玉石撞擊到一起，清脆有加。

  “是咱手下的靈寵拔的，不幹咱的事，若是師父不悅，咱便去好好教訓他。”桃花笑得很無奈，緊接著，臉上又透出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喲，裝得還真像，聶風看起笑話。前天這主仆二人可是一人裝了個羽毛枕頭，還商量著改日做張大氅威風威風。

  “不必了，將功補過，把陣法解開罷。”元尊四下看了看桂樹，“這桂花今年開的少了。”

  “天冷了，開得少，”桃花撚了撚桂樹葉子，將那枚葉子摸的翠綠欲滴。

  元尊的心思卻不在桂花上，謫仙般優雅的臉龐未有動容，細看之下還有些淡淡的煩憂，“縱使有些事情必然發生，可還是會有繁事擎肘，盲流遮蔽，如此，不得不去濁揚清，有所照顧，你可明白？”

  “……自然，”桃花點頭。

  “那便好，”元尊走了，像是簡單地串了個門。

  “我同你一起去罷，”聶風笑嗬嗬走上前，“看樣子，你的陣法造詣頗受認可。”

  “哪裏哪裏，”桃花心不在焉，飛下空中樓閣之時終於問向聶風，“師父方才到底說了些什麽？”

  “嗬嗬，”聶風笑笑，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那陣法師找不出門道，便有人日日找你師父麻煩，道是全憑你師父這天下神棍才能遣送他們來倒大黴的，如此境地竟屁也不放，實在是王八做派。”

  “嘿嘿嘿……”桃花笑起來。

  聶風也笑，“今日說繁事擎肘，盲流遮蔽，怕就是在說那些人。”

  “你怎會知道這些事情，”桃花疑惑道。

  “我一個魔修，獨自待在這滿是人族的地方，自當小心謹慎些。”

  “是理，”怪不得天天出去晃蕩。

  桃花來到那大陣師所在之地，此人依然在鍥而不舍地研究陣法，瘦小的身影看上去很是疲憊，近看那眼睛已盡是血絲，想來是在這些日子裏受盡了煎熬。

  “你便是元尊派下來的？”此人嗓音渾濁，神色也不甚明朗，透著一股子疲喪之氣。

  “正是，”桃花四處看看，此處便是這李陣師說的陣眼附近了。

  “嗯，”陣師伸出手臂，從桌上撈了一遝圖紙遞給桃花，“這是我新近鑽研出的陣圖，幾張陣圖倒是有些規律，還在不時變化，不過變化卻是沒有規律的，如此實在不好尋找破綻，你先看著，有了眉目再告訴我。”

  桃花像模像樣翻了幾張，這陣圖是有些陣圖的樣子，可是卻好似少了什麽東西，若隻是這種程度，怎能半月都沒有眉目。

  陣師緊盯著桃花的神色動作，見桃花放下圖紙，趕忙問道，“如何？”

  聶風也是饒有興致，天下陣法掌於慧人，他倒是見識過桃花的能耐，卻不知能到何種地步。

  精於陣，粗入世，世間陣癡不少，像大魔使這般時精時傻的，少之又少……

  “嘖，”桃花遙遙腦袋。

  陣師歎口氣，回頭繼續鑽營，一縷縷靈氣打入陣法當中，模樣虔誠，態度如同奔赴戰場，知敗且勇。

  “哪個來了？”一道又高又壯的身影落在遠處，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跟前。

  桃花認得此人，是那個做什麽都不大耐煩的大能。說元尊是王八的，約摸就是此人，細想想，也隻有他能說出口了。

  “哈哈哈，”桃花不知為何很高興，“原來是何長老，咱便是師父派過來幫忙解陣的。”

  “哦，這不是魔族的大魔使嗎？”天盟長老也來了，話說得陰陽怪氣的，卻是一張笑臉。

  “說到底咱也是人族，不必見外，”桃花擺擺手謙虛得很。

  “你師父還真是舍得，”那脾氣暴躁的何長老一屁股坐在桌旁，“若你解不開陣法，老子送你見閻王。”

  李陣師擦了擦冷汗，想他在外頭也是有頭有臉的大陣師，結果來了這處還不是當牛做馬。

  “哎呀，如今大家都困在這裏，何必如此敵對，”桃花依然笑嘻嘻的，也湊過來倒了一杯靈茶。

  “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何長老將桃花的茶杯扔到了地上，圓滾滾的杯子就那般碎成了幾瓣，一汪茶湯飛快地滲入地下，隻留下幾根細細的茶葉梗子。

  “哼，”本該十分氣憤的場麵，桃花卻大大地咧著嘴巴，“看姑奶奶給你們解開！”

  王八師父，徒兒不會讓你失望的，桃花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