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有爹嗎？不是所有的阿爹都這麽好的！”吳丫為了那個背井離鄉的爹竟然拌起嘴來，怕是忘了肖杭手上的鬼珠。

  “你爹……咱記得你爹叫做張曉生，你怎如何叫做吳丫？”桃花一臉得意，逮住了事情的漏洞。

  “……我隨阿娘的名字。”

  “這吳草村是否都姓吳？”桃花神色一正，回頭看向肖杭。

  “阿爹是外姓人，村中也有不姓吳的人。”吳丫解釋道。

  “那你爹是何時來的吳草村？”

  “阿爹，應當很早便來了吧，我還未記事起應當就到了的。”吳丫滿眼的疑惑，教桃花著實不能聽信。

  “……”桃花看向肖杭手中的鬼珠，“這鬼珠觀之同旁的珠子無甚不同，怎麽就偏偏成了通靈鬼珠？”

  肖杭將鬼珠遞給桃花，“也是偶然得來的，去秘境時意外撿到一串珠鏈，看著奇怪便收起來，後來見著了相關古籍，方才知曉這便是鬼珠。”

  桃花將鬼珠攥在手上，果然觸手冰涼，神魂霎時間舒服得很。

  “讓你阿娘見見你可好？”桃花突然笑道。

  “此話當真！”吳丫分外激動地看著桃花，突然又沉靜了下來，“……阿娘，吳伯，很多人都看不見我，如果我突然出來，他們會不會嚇到。”

  “那便隻讓你阿娘一人看如何？”

  “……”

  桃花三人離開倒塌頹圮的院落，重新回到吳娘的居所，由肖杭敲開了門。

  大門斑駁發青，在門鎖處有常年撫摸的痕跡，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終於開了一條縫隙，一張有些蒼白的人臉躲在其中，灰褐色的眼睛看起來很是疲倦。“你們又來此作甚？小心我去喊人！”

  “吳娘子，我們是來找人的。”肖杭言談舉止十分的溫柔，教婦人降下一些防備。

  “找誰？”婦人依舊躲在門縫中，警惕萬分。

  “找吳丫。”肖杭又道。

  婦人臉色大變，一雙瞳孔突然縮至極限，伸手便將房門給合了住。

  “……阿娘不想見我。”這婦人避之如蛇蠍的神色動作，令吳丫有些受傷，驚喜的心情霎時間被滅得幹淨。

  “她不是不想見你，而是不知道還能見你，去吧。”肖杭將鬼珠遞給吳丫，十分溫柔地鼓勵道。

  “……嗯！”吳丫接過鬼珠，突然變作一個身穿灰麻布衣的小姑娘，原身的鮮亮綢緞的衣裳不知換到了何處，紅撲撲的臉蛋透著靈氣，比之方才多了許多生氣。

  “這便是你娘心中的你罷。”肖杭重新敲了敲門，卻沒有腳步聲傳來。

  稍後，卻聽得門後起了聲音，“再不走我喊人了，村中有煉氣期九層的高手！你們休要……”

  “阿娘……我回來了！”吳丫扒著門向其中喊道，教門後之人徹底沒了聲音。

  “阿娘！你不要丫丫了嗎？”吳丫拍了拍門，逐漸生起了哭腔，“阿娘，丫丫想你了……”

  “……”

  “吱呀～”門突然被打開，婦人看著吳丫紅撲撲的臉蛋，一把攬入了懷中。

  “丫丫！”

  “不知咱們可否進去說話？”桃花打斷二人，冷不丁說道。

  吳娘子看向桃花幾人，眼色變了幾變，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阿娘，他們不是壞人，他們讓丫丫見的你。”吳丫拉拉吳娘子的衣裳，為桃花說著好話。

  “進來吧，”吳娘子終於鬆了口，教桃花三人走了進去。

  室內潔淨無比，東西卻也是少的可憐，看來是個貧苦的人家。

  主屋當中的桌椅粗糙簡單，看上去像是不懂行之人胡亂拚湊起來的，堪堪可以坐人。

  “家中沒有像樣的茶杯，隻好湊合一下了。”吳娘子端上三隻水碗，同吳丫坐到了一處。“你們想問什麽？問吧。”

  “阿娘，他們想問問阿爹的事。”吳丫撲在吳娘子懷中，憨憨道。

  “……”吳娘子諱莫如深地看著吳丫，一時間沉默許久。

  “這村子到底是怎麽了？勞煩吳娘子費些口舌，說上一說罷。”桃花打破了沉默，“這吳丫也不是一二歲的娃娃，也能聽得。”

  “丫丫此前……如今也是十一歲，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吳娘子一點點摸著吳丫柔軟的頭發，眼中全是疼惜。

  “說吧，說完咱也好上路。”桃花道。

  肖杭看了眼吳娘子，“我們是要積攢功德之人，自然不會傷害無辜，你大可不必如此。”

  “張曉生，是他害的丫丫，”吳娘子哽咽起來，“還有接二連三來的外姓人，他們……都不是好人。”

  “啊，”桃花應了一聲，“咱看他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阿爹是好人！”吳丫突然拍在吳娘子肩頭，“阿爹最好了，阿娘為什麽說阿爹的壞話！”

  “……”吳娘子突然哭出聲音，“天殺的張禽獸！教我女認賊作父啊！

  原來妻離子散是這麽一回事，桃花恍然大悟，又看這吳娘子哭個沒完，一時間也沒有問話。

  “吳娘子，我看這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肖杭突然提到，“近前曾到了幾個村落，皆有如此現象，有辦女學者，有收女徒者，雖然明目不一，但後來那些入了學的女娃娃皆是消失不見，十分怪異。”

  “……”吳娘子抬起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是！那外姓張曉生便是來此地辦的女學，專供村中的小姑娘讀書識字，有靈根者還會去修煉教導……我和她爹便是相中此事，將丫丫送去了女學……”

  “那個被燒毀的院落？”

  “對！那女學叫做藏玉堂，白瞎了那麽個好名字，竟幹的是害人性命的勾當！”

  “阿娘，你知道我死了？”吳丫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吳娘子，教吳娘子又是悲從中來，不能自已。“丫丫，娘心裏，你永遠活著。”

  “為什麽阿爹是壞人？”

  “莫要叫那人阿爹，你爹是吳三貴，被那張曉生害了。”

  “為什麽我從未見過他？”

  “……”吳娘子摸摸吳丫的腦袋，再看桃花時已是堅定無比，“那賊人現在還活著？”

  “在無相海邊一個結界當中，”桃花道。

  “真是惡人活千年！他為何不去死！”吳娘子雙眼通紅，滿目的恨意。

  “你們是否將他們扔入了枯井？”肖杭問道。

  “正是。”

  “那井正是結界入口，如今他們盡數活了下來。”

  “真是老天無眼啊～老天無眼！”吳娘子又是幾行淚落，教吳丫給擦了去。“阿娘不哭，有丫丫在。”

  “諸位，我沒有靈根，報不得血海深仇，可丫丫……丫丫是要如何？她要一直如此下去麽？”

  如今的吳丫隻是一道遊魂，雖不知為何沒有入了輪回，但如今的樣子是否能一直維持下去……

  “吳丫為何如此，我也是不知，但其拿著鬼珠，事情便簡單了，待此間事了，她便可重入輪回。”肖杭道，“我也曾尋訪過此類村落，可那些惡人怕也不知這些女童的下落，真當頭痛得很。”

  “莫非不是入了學便在學堂？”

  “非也，這些女童總會出學遊玩，屆時便會齊齊消失，問詢那些惡人……即便是搜魂，也是不知。”肖杭無奈地笑了笑，無疑有些無力。

  “丫丫是去縣中采買，之後才沒了消息的。”吳娘子緊緊抱著吳丫，溫柔地問道，“你可知道你在縣中碰見了什麽人？遇到了什麽事？”

  “……嗯，我隻記得我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後來睡了一覺，然後你就看不見我了。”吳丫所記之事隻限於生前的幾個快樂的片段，怕是得不到什麽消息。

  “我去通知村民們，那些惡人還未死，我們一齊去找他們！”吳娘子打開了房門，“多謝幾位讓我還能再見丫丫，不過這奪親殺子的苦楚，斷然不能讓他們白白避過！”

  “阿娘！”

  “丫丫乖，在此地等我。”吳娘子安慰道。

  “不要，我要和阿娘一起！”吳丫走上前拉起吳娘子的袖子。

  “丫丫，他們若是看見你，怕是……”吳娘子見丫丫分外受傷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抽，“好，不過不要讓旁人見你，好不好？”

  “好！”吳丫將鬼珠吐出來，拿在手上，“現在娘親也看不見我了！”

  “乖丫丫，走吧。”吳娘子同吳丫二人出去了，留桃花三人在屋中靜靜地坐著。

  “桃花，我們要等他們一同去結界嗎？”小紅問道。

  “且再看看，咱也懶得管，這廟怕是也立不成了。”桃花應了聲。

  “桃花，倘若此事水落石出，也不失為一件極大的功德啊，”肖杭笑著看向桃花，眼中滿是鼓勵之色。

  “……”桃花愣了片刻，“肖兄的功德怕也是不少吧？看起來好似十分熟稔啊。”

  “哪裏哪裏，不過是路見不平，稍加提點，不如桃花以功德為任，實屬不易。”肖杭推辭道。

  “誒，肖兄過謙了，我觀肖兄這通體的氣派品行，倒是像話本所說的氣運子，那些話本子也實在是離譜，寫得跟真的似的，咱都差些信了，哈哈哈……”

  桃花止住笑，看著肖杭怡然自得的神色，不禁心中大警，“莫非肖兄當真是氣運子？”

  “非也，”肖杭笑道。

  桃花心下平衡不少，這天下獨一份的氣運子，怎會偏偏讓自己碰到。

  “都是誑語。”肖杭又說到。

  “……何為誑語？”

  “自然是信不得真的瘋話，”肖杭回憶道，“二三百年前便有一人，自稱運道卦主，曾批我是萬年難遇的氣運子，想來真當好笑。”

  “……是嗎，”桃花將信將疑，“肖兄可碰見過什麽好運？”

  “哪裏有什麽好運，都是道士們用來騙人的話頭，桃花這命中帶煞的運數想來也是有假。”

  “……”那可不一定，桃花想道。

  “接下來要如何？去往結界？”聽著外麵吵吵嚷嚷，肖杭問向桃花。

  “咱可是要攢功德之人，總不好見人受困還視而不見，自然要將那些‘可憐人‘給救出來。”桃花笑得一臉陰險，教小紅悄悄收起了糖人。

  肖杭站起身走向門口，推開了房門，“既然諸位都已經準備好，我們便同去吧。”

  “桃花，你是否想過，那張曉生為何明知自己有錯，還讓你過來尋仇？”肖杭突然開口，看向身後的村民。

  一行人浩浩湯湯，除卻老弱病孺，年輕些的婦人也上了路，六七成的吳草村人離開了村子。

  “此人應當是不知自己有錯？”桃花回道。

  “為何做了錯事，卻不知自己有錯，還反過來誣陷吳草村人，說他們奪妻奪子呢？”肖杭又道。

  “咱可不是氣運子，咱又如何知道。”桃花話中帶酸，教肖杭一下子笑出聲來，“生死有命又由己，豈能一味執著於命數。”

  “順風順水之人怎能體會咱的心酸，你離開圖家客船去了何處？”桃花問道。

  “去了朱雀大洲的一處秘境，”肖杭道。

  “在秘境之中可有收獲？”桃花扭頭質問肖杭。

  “得到一部功法秘籍，還有……”

  “還有？”

  “還有一份傳承。”

  “嗬！”桃花感慨一聲，果然是氣運子的路數。

  “這些傳承實在不足一提，萬千修士，隻有一步步踏實得來的東西才是正道所歸。”肖杭看向桃花，一臉認真。

  “這秘境之中可有什麽危險之處？”桃花不甘心道。

  “……”肖杭看了眼桃花，仔細想了想，“自然是有的。”

  “哦？”

  “這秘境之中有頭巨獸，凶險得很。”

  “嗯？”

  “……”肖杭又道，“那巨獸本領高強，很是難對付。”

  “可有傷著了肖兄？”

  “這……並未。”

  “那巨獸又如何了？”桃花緊追不舍。

  “實不相瞞，這巨獸心思純良，並非極惡，便收作靈寵了。”

  “嗬！”桃花又是一聲。

  “……”小紅看了眼桃花，這是心中不服了。

  “……”肖杭識趣地閉嘴，打定主意不再多說。

  眾人走了許久，方才走出青田縣，如此五公裏行至，還有十公裏的路程。

  肖杭重新提到了自己的疑慮，“那結界中人，不覺得有些奇怪麽？”

  “……”桃花瞥了眼肖杭，“怎麽個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