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官啊
作者:硯南歸      更新:2020-12-15 17:18      字數:4690
  也是多虧了大家要配合燕老將軍演戲的愛好, 所以何子蕭至今不知左玟等人的身份。還把他們借宿時說的“投奔泉州的親戚的外鄉商人”,這一言辭,信以為真。

  若似燕老將軍昨日把“左小狀元”之類的稱呼喊出口, 何子蕭如今就不會有這般膽子了。

  這何子蕭死而複生的事在當地也算得出名,當地知縣從旁邊的差役口中,很快就核實了何子蕭的身份確為太史官。又聽左玟這邊說是商戶子, 還是外鄉來的,那態度頓時就有些微妙了。

  縣官雖小,排場可不小。在以縣當地百姓心中的權威還是相當大的。

  那知縣收了兩邊的狀詞, 整理好冠服,坐於“明鏡高懸”的匾額下。看熱鬧的百姓都被擋在了儀門外麵, 卻還是伸長頸子,試圖往裏麵瞧。

  有交談的語聲傳入。

  “好俊俏的郎君,怎麽會是土匪?”

  “嗬,有這等容貌還需要入室搶劫麽。別是想要強……不成, 倒打一耙吧。”

  “那位太史官,就是前些日子死而複生的奇人麽?閻王爺都不收他,定然不凡。你們不要光看臉嘛。”

  左玟往外瞥了一眼, 心道群眾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覷。這麽快就有人猜出了真相。

  升堂的場所自然不能這般喧鬧。衙役們口喝“威武”, 殺威棒咚咚咚點地, 敲得人心中忐忑。大人再把那驚堂木一拍,好不威風。

  兩旁的牌儀豎起,為“回避”“肅靜”。四下裏的動靜就很快平息了。

  那知縣喝道,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左玟不語, 氣定神閑的模樣。任由何子蕭先發揮。

  那何子蕭恨恨看了左玟一眼, 又往地上一跪, 用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語氣大聲喊,“大人,你要為下官做主啊。”

  一句冤喊完,那何子蕭便開始了講述。

  在他口中,他何子蕭就是農夫與蛇中的農夫,狗咬呂洞賓中的呂洞賓。

  本是好心收留了星夜趕路的左玟一行人,免除他們夜宿荒郊的境遇。誰料半夜熟睡之時卻被屋內的動靜驚醒,發現是左玟等入室行盜竊之事。

  何子蕭身為讀書人,胸有正氣,自然是嗬斥了他們。誰料左玟等半點不懼,反而把他和好友黃九郎綁了起來,威脅他交出財物。何子蕭不肯,大罵左玟幾人忘恩負義之舉,惹怒了“賊人”,竟是殘害他的肢體(斷根)泄憤。

  當何子蕭說他不懼生死,言當地的知縣大人不會錯漏一個壞人,定會為他主持公道之時。左玟幾人似乎感到害怕,合計一晚上,給他定下了一個反誣告的毒計。準備先一步到縣衙告他強/奸罪。還對他屈打成招。

  他忍辱負重,裝作任命,實則是要到縣衙再請知縣主持公道。

  這何子蕭生前也是個讀書人,字字句句說得聲淚俱下,感染力十足。尤其是他怒斥賊人的大義凜然,全心信任知縣的暗誇吹捧,黑白顛倒的話語,如若左玟不是他口中的賊人,都想要拍手稱好。讚他何子蕭一句英豪。

  想想這人昨夜被嚇得尿褲子的模樣,當著要感歎一下人性之多變。

  一番話說完,莫說知縣被捧得很開心,外麵圍觀的百姓也要信了何子蕭的話。

  紛紛道,“太史官真是堅貞不屈啊。”

  “堪比古之……那誰來著?就是也受了宮刑的那位……”

  “太史公?”

  “太可恨了,長得那麽好看,怎麽就不做人呢?”

  “斷子孫根得是多大仇啊,變態。”

  “別說,除了兩個年輕的,其他幾個凶神惡煞一看就像是土匪。尤其是那個老的。”

  站在左玟旁邊的燕老將軍捅了捅她,又拉過陸長庚,小聲道,“瞧見了吧,你們往後遇到這些的時候還多著呢,今天的都不算什麽。先適應適應。”

  陸長庚抿了抿唇,歎道,“皆因民智未開,才被小人愚弄。”

  左玟卻笑,“百姓不過看熱鬧罷了,像牆角的草隨風搖擺。陸兄不必掛懷。要我說,何子蕭的主戲還是上麵那位呢。”

  這何子蕭的算計其實算不上深遠。臨時想出來的說法也存在很多問題。但他有一點聰明就在於他利用了自己的官身,搶先一步討好了縣官和圍觀的百姓。百姓不會考慮那麽仔細,而有官官相護的潛規則與其吹捧話語的加成,知縣就算察覺到什麽,也不一定會說。

  士農工商,階級可不隻是說說而已。

  果不其然,聽完何子蕭的講述,知縣又傳自稱為何子蕭好友的黃九郎問話。

  黃九郎一屆小妖,被縣衙的威懾壓得喘不過氣。但為了情郎,還是忍住想要變回原形的痛楚,在堂下恭恭敬敬回了話。

  低著頭,不敢看左玟,嘴裏道是,“太史官所言皆屬實。”

  有人證,也有傷勢擺在那兒。

  何子蕭打得報仇的好算盤,在大周,(若竊盜臨時有拒捕及殺傷人者,皆斬;因盜而奸者,罪亦如之。)

  也就是說,隻要左玟等被定下了入室搶劫傷人的罪名,都是斬立決的下場。其陰毒,不可謂不強。

  知縣拍響驚堂木,喊了聲“肅靜”,讓儀門外的百姓安靜下來。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問左玟等人,“人證物證俱在。大膽賊人,爾等還有什麽話說嗎?”

  旁邊的燕老將軍嗤笑一聲,懶得回話。左玟則勾唇笑著反問道,“大人還沒聽過我們的狀詞,怎麽就先定下了我等為賊人?”

  陸長庚接口過來,拱手道,“我等要狀告此人,聯合黃九郎□□未遂,以及堂前誣告陷害之罪。”

  此地的知縣姓胡,已有五十餘許,緒了長須,清瘦臉龐,官味倒是很濃。

  又是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

  而後威嚴道,“且不論人證物證俱全,爾等可知本朝律法,民告官,先笞二十嗎?”

  何子蕭看著此等情景,麵上已然露出喜色。望著左玟的目光,恨意中帶著暢快。

  左玟、陸長庚、燕老將軍:……嗬嗬。

  三個官身的表情微妙、全無敬畏暫且不提,就是燕老將軍的家將,幾個護衛的表情也難免透出幾分古怪的譏諷。

  可叫堂上對他們表情一覽無餘的胡知縣怒不可竭。

  取了筒裏的簽子往地上一扔,就道,“都愣著幹嘛,先給我打二十大板!”

  左右衙役提了殺威棒就要上前,被護衛們攔住。

  知縣見此,又驚又怒,還要叫更多人。卻見左玟彎下腰,把那簽子拾起來,衝堂上笑聲道,“大人不要著急,案子不是這麽判的。”

  胡知縣更氣,指著左玟,“你在教我做事?”

  左玟搖了搖頭,從護衛手中接過了一隻包裹,就地打開。從裏麵拿出來的,卻是一身疊好的青色官服、一套蓋了大印的文書。

  將官服抖開,見其上繡著鸂鶒,乃是七品官的象征。

  堂上堂下,不論是知縣還是衙役百姓,亦或是那何子蕭黃九郎,都傻了。

  靜默一瞬,隻見那俊美的左郎君將手中官服遞給陸長庚,故作懊惱,“怎麽拿錯了,這是陸兄的。”

  眾人:“官,官服?”

  “是官啊!”

  陸長庚笑了笑,不拆穿左玟,卻把另一隻屬於左玟的包裹遞給了她。

  然後展開文書,對堂上知縣拱拱手道,“不才陸長庚,新科榜眼。翰林院編修兼任安溪縣令。不知可有資格告官否?”

  胡知縣:……

  他不認為誰敢冒認朝廷官員,加上也有聽聞新科榜眼的名字。再看陸長庚的風華年紀,頓時就信了。

  心中安慰自己,都是七品縣官。就算榜眼日後前程似錦,也是日後的事,不要慌。

  而後擠出個笑容來,“原來是同僚,陸大人怎麽不早些說……”

  何子蕭一時仿佛掉進了冰窟,不敢置信,“明明說是商人,怎麽會成了官……”

  那他還有什麽優勢在?

  燕老將軍嘿嘿嘲笑,一本滿足,“小子還是太嫩了,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嗎?”

  左玟深以為然。一手捏著令簽,沒有看何子蕭。隻晃了晃令簽,唏噓道,“胡大人還是太著急了。”

  胡知縣麵上一紅,咬牙道,“大膽。本官與陸大人說話,你這書生怎敢擾亂公堂?”

  左玟眨眨眼,竟是讚同,正經臉道,“大人說的是。”

  不等胡知縣臉色放緩,她卻是打開了自己的包裹,又取出一套青色官服及公文大印。

  繡著鷺鷥,乃是六品官服。

  正麵朝上,左玟看著胡知縣顫抖的嘴唇和胡須,語聲無比和煦,“不才左玟,乃是新科狀元。得聖上恩德,兼任翰林院修撰及泉州通判。”

  自我介紹完畢,左玟笑道,“胡大人,本官如今可以說話了嗎?”

  本官這個詞說出口,的確是非同一般的感覺。明明還在堂下,官身一擺,飄飄然,氣勢竟已穩壓堂上的知縣。

  而被壓的胡知縣就沒那麽快樂了。

  木頭人似的在那呆坐了片刻,胡知縣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走下座位,到左玟跟前躬身行禮。

  “下官,見過左通判。”

  儀門外,一陣喧嘩。

  “好年輕的狀元郎!”

  “我之前就說,狀元郎怎麽可能是盜匪,定是那太史官見色起意,現在還誣告狀元。可恨可恨!”

  “對對對,我之前也是這麽認為的。你看那幾位護衛生得魁梧威嚴,說不定就說聖上的禦林軍送左狀元上任的。”

  “什麽太史官,我早就覺得他不對勁了。可惜你們剛才都不信。”

  左玟回頭望去,見現在說話的,大多還是之前講話的人。言辭態度變化之快,令她心中感歎莫名。

  約莫是覺得那知縣和百姓的態度有趣,本來左通判的官身已經足夠讓人震驚,那燕老將軍卻咳嗽兩聲,把眾人的目光拉了過去。

  然後也解開個包裹,露出裏麵繡著麒麟的一品武官官服。

  “咳咳,老夫燕……”

  話還沒說完,隻聽得“噗通”一聲,胡知縣已經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拜,拜見……見……”

  知縣都跪了,其他人也不例外。連著腿軟的聲音,叫燕老將軍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嘴角微抽,變作一聲嫌棄的,“軟骨頭。”

  也忒不爭氣了。

  又看向外頭,“剛剛誰說老夫像土匪的?”

  儀門外,熱衷看熱鬧口舌招搖的百姓們:……不是我!

  再看何子蕭,張口結舌,身子直打顫。驀地滑落地麵,臉色灰白。口中喃喃,“完了……”

  ………

  一行人擺出了官身,後麵的宣判就順理成章了。

  依照周律,(強/奸者、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裏。奸亐幼女十二歲以下者、雖和、同強論。 )

  而凡誣告者,皆反坐。

  本來何子蕭隻是強/奸未遂,還不需要死。隻需要杖責一百,流放三千裏。但他臨場“抖機靈”,倒打一耙。誣告上官。罪加一等。

  反坐其罪,就從流放變成了死刑。從犯黃九郎,與他同罪。

  一番因果循環,可謂是報應不爽了。

  為了彌補自己之前的過世,胡知縣令何子蕭黃九郎二人兩罪並罰。流放不可行了,就按強/奸未遂罪當場打了他們一百大板。

  何子蕭當場昏厥半死不活且不提,黃九郎則被打出了狐狸真身,橫死當場。

  這隻坑害表妹的男狐狸精,最後還是由他的表妹辛三娘領了屍身回去安葬。

  三娘向道之心堅固,盡管也仰慕救她出苦海的左狀元,但在左玟拒絕了她跟隨報恩的請求後也乖乖選擇離去。

  保證日後修行有成,一定再報左玟的恩。

  然而三娘此時也沒有想到,她下一次見到左玟,亦不是為了報恩。而且因為自己的妹妹十四娘遭遇的劫難,不得不求助於唯一認識的有官身的左玟。

  又因那辛十四娘,牽扯出了陰府,還有與鬱荼身世相關的一係列事件。

  那是後話,暫且不提。

  隻說左玟一行,經過艱難的趕路行程,終於進入了泉州地界。

  而在她要去往州府報道的前夜,燕老將軍卻給她說出了一個驚天大雷。

  “聖上接到暗報,泉州知州與倭寇有勾結。特令你暗中查訪,便宜行事。一旦有所發現,可以直接將其收押,暫代知州之職。”

  左玟:……

  所以她入職手續還沒辦完,頂頭大老板已經讓她準備踩著上司往上爬了?

  景康帝,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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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括號內內容都來自百度大明律。升堂現場還有最後那段是我瞎掰的,不嚴謹,別當真,隻搏一樂。

  官場抗倭都好難。。要不我們還是來寫妖精吧(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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