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
作者:硯南歸      更新:2020-12-15 17:18      字數:3853
  左玟扭頭看去, 見一老僧,慈眉善目,身著黃色衲衣。持一串紫檀佛珠, 目光明淨祥和。正是上回來大相國寺之時有過一麵之緣的了悟住持。

  她禮貌地道了聲,“見過了悟住持。”

  而後疑惑地問,“為何不能見?優曇大師不在寺中了嗎?”

  了悟的目光似是無意掃過左玟腕上露出的檀木佛珠, 緩緩答道, “他心境不穩, 在塔內閉關修行。”

  “心境不穩?”左玟第一時間捕捉到他話裏的信息,忍不住上前一步,擔憂地問, “何為心境不穩?對優曇大師有影響嗎?”

  了悟搖了搖頭,不曾回答。隻歎息道,“心有所念,必有所欠。諸法因緣而生, 因緣而滅……施主, 若你真要幫他, 就請回吧。”

  老和尚的話說得雲裏霧裏, 讓人聽不明白。唯一能聽得懂的,就是最後一句“請回”。

  左玟看了眼佛塔的方向, 右手不自覺摸了摸左手腕上觸感圓潤的佛珠。

  與此同時。那佛塔內, 一盤膝打坐的僧人驀然睜開了眼,念經聲戛然而止。

  他的視線轉向佛塔下, 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那塔外的來人。

  佛殿內除了座座金身羅漢,並無旁人存在。

  他卻仿佛被誰盯著似的, 才看向塔外一瞬, 便如觸電一般轉回了視線。緊閉雙目, 誦念經文。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

  佛塔外,左玟捏著一顆檀木珠串上的佛珠,在指腹間碾動。惋惜地歎道,“不能見嗎……”

  佛塔內,僧人眉頭蹙緊,合十的手掌微微發顫。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經文念到此處,再次截止。

  那佛珠算是他溫養多年的法器,與主人心神相連。每有異動,原主人皆有所感。

  若遇到危難,那感應便強一些。若隻是平時觸碰到,便感應如江流中投入一顆小石子,翻不起什麽波瀾。

  按照常理應是如此。

  可一旦動了心,便是小小的一點漣漪,也如軒然大波。攪得心湖難以平靜。

  左玟並不知佛珠與優曇的關聯,見老和尚目光平靜又堅決,心知自己今天是見不到優曇也問不出什麽內容了。

  她心中極是遺憾,合掌對了悟住持道,“那就煩勞了悟住持幫我轉告優曇大師一聲。在下不日將要離開京城,到泉州為官。隻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聽大師講傳佛理吧。”

  老和尚點頭應下,左玟最後看了眼佛塔,也就滿懷遺憾地告辭離去了。

  她來大相國寺也就是為了找優曇,既然優曇見不到,也沒有遊覽的打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相國寺。

  了悟住持靜靜目送左玟離去,回身看,卻見佛塔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僧人。

  僧人站在佛塔的門口,仿若踩在某道界限上踟躇。進一步是萬丈紅塵深淵,退一步是西方極樂淨土。

  老和尚一聲輕歎,走到佛塔門前。平靜地問,“你在看什麽?”

  優曇不語。仍站在原處,好似一尊泥塑,不進也不退。

  靜默半晌,了悟緩緩道,“他要離開京城了。”

  那泥塑一般沉默的佛子方才開了口問,“她去哪裏?”

  “不相見,則不相念。你當真要問嗎?”

  優曇不語。抿了抿淡色的唇,平湖一般祥和的眼底竟起波瀾。

  老和尚注視著優曇琥珀色的眼眸,雙手合十。緩緩道,

  “妄念起,則諸幻生。妄念滅,則一心存。世間一切皆為幻象。所有的緣分,因你心中係念才會存在。你一心忘卻,則因緣寂滅。優曇,放下吧。你的夢該醒了。”

  佛子仍是不語。目光越過住持法師,看了眼左玟離去的方向。轉身回到塔內。

  一念生,不過一瞬。一念去,卻不知要到什麽時候了。

  ………………

  去過了大相國寺,哪怕沒能見到優曇大師,次日左玟也要離開京城,前往泉州了。

  李垣和李管家應她所求回了武陽老家,妖精們與她分開來。路上的夥伴僅有自請到泉州的陸長庚、瓊林宴上見過的燕老將軍和三名護衛。

  左玟之前隻知道景康帝會給她幾名護衛,護送她前往東海。到離開那日才知原來是燕老將軍要去接手泉州軍防。可以順路帶上她一起。

  一行五人有老有少,簡裝出行。對左玟來說,卻是難得的一次沒有妖精跟隨的行程。

  因為泉州匪患嚴重,不管是軍防還是地方長官,都是不能空缺的。故而左玟一行人皆騎快馬,走得比較急。

  趕了大概有二十來天路,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麽妖精鬼怪。幾乎要讓左玟懷疑自己的吸引妖精的體質是不是改好了。

  又結束一段水路,到達揚州地帶。

  眼看泉州已經不算遠,一直趕路也的確身體吃不消。在左玟的建議下,他們幾人就將快馬改成了一輛馬車和兩匹馬。也能時不時換著休息。

  按照他們的身份,大多數時候是兩名護衛騎馬在外,一名護衛駕車。而左玟、陸長庚和燕老將軍則在車內。

  此時已經入了四月,天氣越來越暖。山林中樹木叢生,野草蔓長,明媚的春光襯得山花爛漫,將一叢叢野杜鵑映成紅霞。

  快到中午,他們停住馬車,在林子裏找了處空地休息。

  三名護衛中一名姓郝的護衛自覺地拿過了眾人的水壺,準備去找個溪流取水。

  左玟在馬車上坐了半日,除了感覺顛得骨頭酸,並不十分勞累。聽見郝護衛要去取水,便也站起來道,“我隨郝大哥一起去走走。”

  陸長庚應了聲“好”,一旁的燕老將軍卻是伸了個懶腰,起身對郝護衛道,“你歇著,老夫跟左小狀元去取水。”

  這燕老將軍雖年近七十,身子骨卻還十分硬朗。能拉兩石弓,披甲上馬。雖然比不上二三十歲的青壯年武將,但秒殺一般匪徒還是不成問題的。

  知道老將軍的性格看著和藹,老頑童一般。但在軍中卻是令行禁止,說一不二。郝護衛不敢違背命令,陸長庚卻不怎麽怕,開口道,“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吧。”

  左玟性格柔軟,但聰穎善變通,博聞強識。在瓊林宴上就跟燕老將軍有一番言語交鋒。因為後麵那一句“固所願也”,主動請往東海,頗受老將軍讚賞。

  而陸長庚自幼習劍,曾親手斬殺過倭寇。算得上真正的文武雙全。加上性格豪爽,不乏義氣。更是與燕老將軍脾氣相投。

  這一路相處氛圍十分融洽,說一句忘年交不為過。

  聽到陸長庚的話,左玟擺擺手,道,“走得也不遠,我們取了水就回。陸兄放心吧。”

  燕老將軍也吹胡子,故作生氣道,“怎麽,你小子還信不過老夫?別看前兩天老夫比劍輸給了你,要較起真來,你那兩下子在老夫手裏過不了三回合。”

  陸長庚被他二人先後一懟,頓時沒了話說。重新坐回去,不再提出跟隨的話。

  待他們走後,旁邊的郝護衛也笑著勸說陸長庚道,“放心吧陸榜眼,老將軍經驗足著呢。這附近也很太平。

  我聽見水聲距離此處應該不過二百步遠。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郝護衛以前在軍中擔任斥候,耳聰目明,對危險有天然的直覺。他都說沒問題,陸長庚也就放下心了。

  正如郝護衛所言,左玟跟燕老將軍走了不過二百步就找到了一條小河。

  左玟俯身取水,也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來自己剛剛從這具身體裏醒來的場景。

  原來的左玟,就是因為取水時被宋誌推下湖去,讓水鬼抓著不放才險些殞命的。

  到如今,宋誌已經死了很久了。她卻還是沒搞清楚原來的左玟為何在水中假死後,就換了她蘇醒的。

  往事勾起了幾分談性,左玟便省去自己遇到水鬼和意識蘇醒的部分。隻感歎似的回憶道,

  “當初小子剛剛考中進士,回程途中取水,被人推了一把。險些就淹似在湖裏了。”

  燕老將軍聞言眉毛一擰,罵罵咧咧道,“狗東西,險些害大周損失一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那畜牲還活著嗎?”

  左玟收好水壺,搖頭道,“已經不在人世了。”

  想起宋誌刻意害她與李磬,自己反經不住美□□惑而被吸成幹屍,還是有些唏噓。

  遂補充道,“他又想害我不成,自己反而殞了命。”

  燕老將軍奇道,“哦?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倒沒什麽好隱瞞的,畢竟金華當地的差役地方官都知曉樹妖姥姥的事。

  她便準備解說,剛要開口,卻眼尖地看到小河對岸走過來了一對年輕的男女。騎著毛驢,朝河邊而來。

  男子麵容俊秀美麗。姝麗之色雖不如左玟,也是世上罕見。

  女子年不過十六七,肌膚雪白,娥眉秀曼。有一種修道之人淡泊的氣質,不似人間女,倒像是天上的仙子。

  見到這兩人,左玟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您快看,想不到山野中也有這樣姿容的男女。”

  燕老將軍點點頭,卻是在看到那對男女的同時,把脖子肩膀一縮,作出與他年歲相仿垂垂老矣的模樣。

  跟左玟小聲嘀咕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不得你我運氣好,就碰上妖精了呢。”

  左玟:……突然就喪失了看美人的興趣。

  老將軍不說她還不覺得,這麽一說也覺得好像。

  便喚燕老將軍離開,不準備打招呼。

  誰知她想走,那河對岸看到左玟模樣的年輕男子也是目中晶亮,讚歎一聲,“好俊俏的郎君,莫非也是我們的同類?”

  他身旁的女子點頭道,“此等姝色,凡人是難得一見的。說不定真是我們的同類。”

  那男子得女子讚同,心裏對左玟的容貌更喜。生出了結識之意。

  見左玟要走,便喊了聲,“對岸的郎君莫走,小生黃氏九郎,不知你是哪家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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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點趕,有些內容明天可能會改。新人物是聊齋黃九郎(大概是男狐狸精跟人搞基,然後坑自己表妹嫁給那人的故事)女妖精是可憐的表妹哈哈~

  佛子跟玟玟還沒有結束啊,我文案說了,番外是開支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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