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
作者:硯南歸      更新:2020-12-15 17:18      字數:5763
  沿著白紗牽引到另一端, 她的床榻上躺著個女人。

  白紗裹身,半遮半透。玲瓏有致的身子側身蜷著,臀線高抬, 修長爆滿的兩條長腿微曲。紗裙撩起, 恰恰遮在腿根, 誘人目光深入。

  她的背脊挺直,胸線前傾。有燭光的照耀,那白紗遮著的腰背弧度,卻比沒遮更添了一種半透明的曖昧。

  墨黑的長發自脖頸蜿蜒過後背, 劃出一個迷人的圓弧, 再繞到小腹以下。那黑發似是剛洗過,半濕潤的發,氤氳著水汽。嬌軀卻顯得更加香暖如玉。

  與烏發相對的,是雪一樣潔白無瑕的肌膚和鮮紅的唇瓣。

  你無法不去注意她的唇, 微微張開的, 露出一點點潔白的貝齒反咬著一點唇瓣。紅與白的交織, 驚豔動人。

  如果說看見那菱唇是一眼的驚豔, 那麽順著紅唇往上, 與那雙淺灰色深邃的眼瞳對視,就是撞入了不可逃離的漩渦。

  她的眼神不同於身體姿態的美豔,滿含悲哀與無奈的掙紮。

  神秘,誘人品讀。好似一條妖嬈的美人蛇, 又不乏楚楚可憐之態。

  美人輕聲喚她,“公子——”

  一邊喚, 一邊拉動她手中那一端的白紗。一步一步, 拉著沉浸於美人姐姐驚豔中的左玟緩緩往床榻上的自己靠攏。

  將至床榻, 美人張開手臂, 半直起身子,冰冷的柔荑輕輕搭在左玟的脖頸處,試圖將書生的頭扣向自己的胸前。

  “公子,奴家好冷啊——”

  她的語聲又輕又柔,像是活在少年記憶裏春日的一場美夢。

  哪個少年能夠抗拒年少的夢呢?

  被脖子那裏手指的冰冷凍得打了個激靈,左玟看著那眼神淒美的香豔女郎,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看上去,好像是對美人的嬌軀垂涎三尺一樣。

  女子語聲更柔,似一縷輕煙。香風襲人。“公子,你給奴家暖暖吧——”

  桃花眼的少年手指握成拳,像是緊張了片刻。然後,快速解開了自己的書生外袍。

  美豔女子的眼中快速劃過一絲嘲諷,又似悲哀和惋惜。

  她就湧那種悲傷的目光看著少年脫下外袍,俯下身,緩緩靠近自己……

  唇邊含笑的調侃已經從紅唇中吐出,做好了呼叫樹妖姥姥的準備。

  嘴裏纏綿道,“公子,怎的這般猴急,衣裳還——”

  話還沒說完,一襲帶著少年體溫的外袍撲麵覆蓋下來,將她從頭到腳遮了個嚴嚴實實。

  女子:???

  懵逼的女子將外袍掀開些許,鑽出頭來。迷茫地左右掃視,卻發現之前那看似被她所迷惑的少年竟然跑到了門口。半個身子已邁出門檻,一手拉著門,做出要關門的姿態。

  她一臉無措,“公子為何……”

  門前的少年擺正顏色,滿麵肅容,就連那雙深情款款的桃花眼也寫滿了認真。

  “姑娘不用謝,這間房今晚就給你休息了。

  你衣著單薄,不怪乎喊冷。這件衣裳也借給你,明天早上放在床上即可。在下先告辭了。”

  說罷,把房門用力地一關。看上去麵不改色,步履沉穩地走進了隔壁。大喊一聲,“磬哥,今晚我跟你擠一擠。”

  生怕誰不知道隔壁住的是她認識的人。

  被留在屋內的美豔女鬼愣怔良久,驀然捂著嘴噗嗤一笑。

  冰冷的柔荑輕輕拂過那書生的外袍。與她的冰冷不同,這件外袍上似乎還殘留著書生的溫熱。

  她動了動鼻尖,能嗅到那上麵的檀香,還有一種似有若無的、說不出是什麽樣的香味。隻是嗅著,就能感覺到與衣服主人如出一轍的溫柔。

  香風撲麵。自來隻有她以熏香誘惑旁人。不想如今,竟然也被別人的體溫和餘香撩動了心扉。

  “原來是個正人君子……”

  些許動容之色在眼中綻開,女子留戀地擁了擁少年留下的外袍。起身穿好自己的衣裳,又將少年的外袍疊放整齊。

  本想按那人所說,放在床榻上就離開。但看了一瞬,又改變了主意。

  輕抿了抿唇,她捧起那疊衣物,小聲自語,“我一介幽魂,哪裏就需要衣裳保暖……倒是他,秋夜寒冷,卻不好讓他受了涼。”

  這般說完,她拿著衣裳推開門,走到了隔壁的房門前。

  再次敲響了房門。

  “公子……”

  再說左玟裝作淡定地走進了李磬的房間。一進門就破了功,著急忙慌地拴上門栓。背抵著房門,才捂著撲通撲通亂跳的心髒,重重吐出一口氣。

  差一點,差一點就把持不住……不是,破功了。

  身經百戰的左玟在轉頭的第一眼,其實心中就隱隱察覺到她床上的姑娘是個女鬼。

  按理說如今沒有了小七護體(?),她應該拔腿就跑。

  但前麵就說了,那女鬼美得就像少年春日夢境的幻想——妖嬈誘惑,眼中卻又有著讓所有少年會憐惜的悲涼。

  好像有著許多故事的書本,神秘引人去探索。

  這種同時兼具滿足了一切隱秘幻想和大男子保護欲和探索欲的女人,試問哪個少年能夠拒絕?

  左玟:……對不起,我不是少年——是少女。

  正因為那份驚豔,導致她明知床上可能是個要人命的女鬼,也還是沒把持住,順著白紗被牽了過去。

  還怕她冷著,心生憐惜而留下了自己的外袍想要溫暖她。

  如今一冷靜下來,被深秋夜裏的涼意凍得瑟瑟發抖。就深深覺得自己先前腦子進了水——

  那姑娘是個鬼啊!鬼是怎麽可能變溫暖?真是色令智昏!

  左玟:……現在去求她把衣服還我還來得及嗎……

  正暗自懊惱著,就聽見背後靠的房門又一次被敲響。

  “咚咚咚——”

  還是略輕飄的敲門聲,不怎麽響亮。敲在門上,就仿佛敲響在她心裏。

  “公子……”

  左玟登時倒抽一口涼氣,覺得自己要涼。

  做了一番心裏建設,故作沉穩問道,“姑娘還有何事?夜裏寒涼,你當心著了涼。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說完了話,便微微側過臉,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

  門外的姑娘語聲婉轉輕柔,“謝公子贈衣,奴家不勝感激。但奴家住的離寺廟不遠,家裏人急著要我回去,今夜便不叨擾了。”

  女子頓了頓,又真心實意說道,“奴家把衣裳放到門外,公子請記住,晚上不論誰再來敲門都不要開。天亮了就快一些離開……別再來了……奴家告退。”

  說完,門外再無女子的聲音。

  左玟猶豫片刻,反身撤了門栓,打開房門。

  隻見到門外擺放的疊好的外袍,那美麗女子卻早已飄然而去。

  把地上的外袍撿起,重新穿上。左玟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外院落,自己對自己勸慰道,

  “就算是女鬼,也是個善良的好鬼,你遇見的鬼怪還不過多嗎?有什麽好怕的。”

  這麽一想,好像還真就不害怕了。

  解除了險境,左玟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臨出門前,突然愣了愣,又邁了回去。

  過來時她膽戰心驚,倒還沒注意。現在危機解除,她才發現李磬房間裏雖亮著燈火,可卻沒有人在啊。

  之前在院落裏遇見李磬和宋誌,說是去出恭,可出恭這麽久也該回來了吧。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想了想自己剛剛遇鬼的遭遇,左玟心裏一揪。

  磬哥總該不會是……也遇到鬼了?

  想到這裏,左玟搖了搖頭。

  不不,那倒也不一定。李磬宋誌並不是她這種容易撞妖撞鬼的體質。根據以往的經驗,興許這寺廟裏僅有一隻女鬼,就被她碰見了呢?

  再說今天在千佛寺裏,磬哥還得了優曇大師的一指佛印。

  上回她得到優曇大師的佛印,連城隍屬下的鬼差都不能抗衡,還誤以為她上頭有人,讓她得以苟全性命活到現在。

  似這荒野古寺的野鬼,怎麽也不會比鬼差還厲害吧。

  思緒幾經變換,左玟還是抱有僥幸的想法,覺得寺廟裏大概隻有一隻女鬼,李磬二人興許隻是蹲的久了點。

  便從房裏取了盞燈籠,準備出去找找人。

  她倒也想過要不要去找陸長庚、顧衍之一塊兒。但他們兩個之前都去了東院禪房,其他住在南院的兩個又不太熟,不好麻煩人家。

  真遇到妖魔鬼怪了,他們也就是送菜的,幫不了什麽忙也罷,省得她還連累旁人丟了性命。

  有這些思量,左玟索性就自己一個人提著燈籠,往先前遇到李磬二人的南邊院牆方向走了過去。

  一邊走一邊喊,“磬哥?誌哥?你們在哪兒呢……”

  沒走出很久,剛剛靠近了遇到道長的槐樹枝下,左玟就瞧見前麵沿圍牆,有個黑乎乎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她把燈籠一提,睜大眼瞧去,竟是宋誌。

  那宋誌看起來頗有些狼狽,已經不再是先前一次遇到時的整齊模樣。

  見他扶著牆一瘸一拐地走,左腳還少了隻鞋。書生外袍上沾了泥土,像是在地上滾過一圈似的,形容狼狽。

  左玟連忙快走兩步過去,問道,“誌哥?你這是怎麽了?磬哥怎麽不跟你在一塊兒?”

  跑過來的宋誌聽見左玟的聲音,好像嚇了一跳。待見著是左玟,他眼中浮現出前所未有的驚喜。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左玟的手臂,

  “玟弟,見到你太好了!你快去……”

  “快去”什麽,話還沒說完,宋誌卻陡然停了下來。

  他臉上的驚喜之色減淡,一雙眼盯著少年俊美得雌雄莫辨的麵容,眼中亮起了奇詭的光。

  著急李磬下落的左玟並沒有注意到宋誌的情緒轉變,隻急著問,“快去什麽?磬哥在哪裏,你倒是快說啊!”

  宋誌鬆開抓住左玟的手,語氣平淡,仿若尋常。“你慌什麽?隻是要你快去幫忙,給磬弟送手紙罷了。”

  他擺了擺自己沒穿鞋導致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左腳,語氣中假模假樣地透出些許嫌棄,抱怨道。

  “磬弟也真是的,出恭自己不記得帶手紙就罷了。還說一個人蹲著害怕,非要把燈籠留給他,讓我摸黑回來拿紙。害得我摔了一跤,鞋也掉了一隻。

  正好遇見你。他就在最南邊一處坍塌的院牆出去,大槐樹下麵。你去給他送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聽到宋誌的話,左玟心下稍安。卻不知為何,還是有一絲緊張空落之感。

  打量了一番宋誌,左玟還有有些不安。遂把這人的胳膊一拉,嘴裏道,“這黑夜裏也我看不清楚路,正好誌哥也要找鞋。不如誌哥你再陪我去一趟吧。”

  她手下宋誌的身體似是一僵,顫了一顫。

  左玟頓生些許懷疑,卻又聽宋誌抱怨,“哼,我都摔了一跤你還不放過我。今天算是認清了,你心裏就隻有磬弟一個哥哥。這一回就罷了,往後還是你們倆做伴在一起。我是再不跟你們一塊兒了。”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又好像沒什麽不對。

  左玟壓下那點子疑惑,隻當宋誌是跌了一跤心情不爽。遂點了點頭,道是,“往後不麻煩誌哥便是。”

  心裏則想,若不是你下午在那裏湊近乎博好評,磬哥也不會大晚上為了惡心人故意拉你出來。誰還想跟你來往親近似的。

  二人不再說話。

  左玟幾步回去拿了手紙,又跟宋誌一同往他所說李磬在的南院牆裏麵走去。

  前半路上宋誌還很積極地提著燈籠找鞋,等找到鞋,走路不再一瘸一拐以後,他就變得不怎麽積極了。隻在左玟後幾步指路。

  左玟問他為何不到前麵,他就翻白眼極是不滿地抱怨,“我都陪你來了,還要怎麽樣?送個手紙,居然出動兩個人。你還要我上趕著送嗎?”

  聽語氣,仿佛是嫌棄到極點,要跟他們斷絕關係似的。

  左玟知道宋誌脾性,也不再強求。關係不好的兩個人一起走,不想肩並肩,總有一個要在前麵的。

  走到宋誌所說的塌了一處的圍牆缺口,宋誌便踩著坍塌落下來的磚塊不肯再往前了。

  隻用燈籠對左玟示意了一下外麵的大槐樹。

  不耐煩道,“磬弟就在那槐樹下麵,你去給他送吧。我懶得過去,就在這裏等你們。”

  他的語氣言辭都很正常,且從見麵時就表現了不耐煩。故而左玟也沒升起什麽疑心,應了聲“好”,就提著燈籠自己跨過散落的石磚,往槐樹的方向走過去了。

  借著燈火,她看見那足有兩人合抱那麽粗的槐樹樹幹還吃了一驚。心道,難怪枝幹那麽繁茂,能睡下一個道長。原來是這般古老的樹木了。

  想到與道長的初見,她隱隱不安的心裏,莫名安定了下來。恍然有一種,道長在,萬事無憂的既視感。

  明明隻見過兩次,不知道名字,也不曉得樣貌,卻偏偏有這等信任和親賴。倒也奇妙。

  想事的功夫,左玟已經快要走到槐樹下麵了。燈光照亮的前方,似乎並未看見李磬的身影。

  反倒照出了那槐樹幹上,形同人類五官的疙瘩,醜陋而詭譎。

  她大聲喊,“磬哥?你在哪兒?”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隻有風吹秋葉,窸窸窣窣的聲響,宛如有好多條蟒蛇在地上遊走爬行。

  左玟腦中的某根弦驟然繃緊,想也不想轉過身。

  一轉過來,就看見圍牆裏麵,說在那等她的宋誌已經不見人影。隻剩一點燈籠火越飄越遠。

  “宋誌!”

  左玟惱恨一聲,來不及想什麽,拔腿欲跑。卻不妨腰間一緊,似是被什麽束縛住,扯著她快速往後麵拽。

  且有一忽男忽女的聲音桀桀怪笑。

  “甚好,甚好,姥姥正愁獻於鬼王的禮不夠重。再加兩個陽氣旺盛的童男,這一回算是齊全了。”

  左玟:……童男什麽的,抓錯人了吧!

  虛空中,一團迷霧靜靜注視著這一幕。猶豫再三,還是忍住了沒有出手。

  隻歎息,“你的劫,我若幹涉太過,對你有害無利……但總歸把它叫醒了,護你周全卻是足夠……”

  ……

  而於此夜,金華城南的荒宅,也難得的迎來了一隻美豔女鬼。

  站在荒宅的院落外,那女鬼俯身跪拜,隔著門嬌滴滴道,“奴家茵茵,奉城西蘭若寺樹妖姥姥之命,特來請金華鬼王前往一敘。”

  一門之內,鬼王正專心給鬱薇的皮補妝。

  他秉承恩公的德善,從不主動害人。如今手上有的,隻有當初在九江府複仇時從黃駒的幾個狗腿子身上扒下來的皮。

  又要剪裁,又要化妝,保養起來著實不易。

  吊死鬼是知道畫皮對鬼王的重要性的,平素也不會打擾。但今日卻不得不打斷一下。

  “王,那蘭若寺的槐樹妖過往跟黑山鬼王交好,前段日子黑山被地府征召走了,沒想到它又想來交好您。咱們是去,還是不去呢?”

  鬼王畫筆不停,啞聲問,“槐樹妖行事如何?”

  吊死鬼整合了一下收集的信息,如實答,“聽說它占據蘭若寺,時常派手下女鬼吸食過路男人的陽氣精血。以前還好,最近好像鄰居羅刹鬼被誰除掉了,行事比以前猖狂得多。”

  聽到此處,鬼王放下畫筆。猩紅的眼淡漠看著吊死鬼,威勢愈重。

  “你帶二十陰兵,與我同去。”

  吊死鬼誒了一聲,好奇地問,“王是想?”

  鬼王回想了一下恩公平素的模樣,目光微柔。嘶聲答曰,

  “替天/行道。”

  吊死鬼:……給姥姥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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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妖姥姥:來啊,給鬼王獻上童男!

  鬼王:———(編寫鬼王反應小劇場,有紅包掉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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