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如雪用袖子抹掉臉上的眼淚，一雙眼睛似是淚水流盡一般，隻剩下一片幹涸的龜裂：“舒家人這樣的冷血無情，我便越發的懷念林家的一切。”她吃吃的笑了起來，笑得心如死灰一般：“爺爺，您說的對，是您將我的心養大了，讓我忘記了本份，對林佳瑤產生了嫉妒。”

  麵對這樣錐心的指控，林老爺子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舒如雪幹澀的眼睛朝著林佳瑤看過去，她端坐在沙發上，連臉上薄淡的表情也收斂了起來，但是那雙眼睛，殊離灩灩，鋒芒暗暗收斂，光華淡淡瀲灩，清澈的仿佛映照著她此時的狼狽不堪。

  她退後一步，清清淒淒的笑了起來：“林佳瑤，我輸了，我輸給了你，輸得一敗塗地。”

  “你不是輸給了我，而是輸給了自己的貪婪之心。”明明做下如此罪大惡極之事，令林家痛恨不恥，可是她卻硬生生的替自己扳回了局麵，將自己曾經做過的事，粉飾大平，博得了爺爺的愧疚之心。

  舒如雪笑了，身體踉蹌退後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林佳瑤看著舒如雪，她還是小看了舒如雪，她以為麵臨這種情況，舒如雪會辯解，會痛哭，裝無辜，扮嬌弱，裝善良，扮純潔，可是她沒有……

  這一刻明明是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可是她卻把姿態擺得比誰都美，猶如開在懸崖上的花兒，縱然涉臨絕境，卻依然不折不撓的綻放出入骨的妖豔。

  舒如雪的身體跌跌撞撞的離開林家。

  舒如雪離開後，林阮氏怏怏的回到了房間，林慶天也跟著離開客廳。

  客廳裏霎時安靜沉寂。

  林老爺子頹然坐在沙發上，臉上的皺紋較平時還要深密了許多，整個人失魂落魂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佳瑤靜靜的坐在一旁，一時間五味雜陳。

  她看著偌大的林家老宅，清冷的水晶燈流泄了滿室的泠泠冷光，帶著薄透的銳利，無聲無息的穿透在客廳裏的每一個角落裏，映照著滿廳的華輝森森，寒沁入骨。

  這一天是她所盼求的，也是她所算計的。

  舒雅意很快就會被林家掃地出門，再也對她造成不了任何威脅，舒如雪已經徹底失寵於林家，再敢不能利用和林家十兩年深厚的感情，對她造成傷害。

  上一世和這一世的一切相交、纏著，她說不清楚，此時縈繞在心中的感覺是什麽，隻是倍覺清冷。

  林老爺子有些頹然道：“如雪縱然不是林家的孩子，在我心裏依然反把當成了我的孫女兒，我沒有想到她竟然對我這樣的怨憤。”

  那樣淒絕的聲音，聲聲淚淚，句句控訴，字字指責，句句誅心，仿佛刀子一般剜在他的心口上。

  林佳瑤隻是靜靜的聽著並不答話，爺爺此時隻是需要一個傾聽的對像，而不是開解的人。

  林老爺子蒼老的聲音，帶著低潮的音調，滿布著頹然殤色：“佳瑤，爺爺難道真的錯了嗎？”

  他以為替如雪找到親人，就是對她最大的補償，可是之前她的聲聲訴控，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一開始就做錯了，他沒有想到，如雪竟然對他如此怨憤，仿佛她今日的錯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林佳瑤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老人，一雙銳利的眼中如今隻剩下一片的渾濁：“爺爺沒有錯，錯的是人心。”

  從某些方麵來說，舒如雪確實值得同情，她的遭遇也十分可憐，爺爺確實有些肆意獨斷的決定了舒如雪的人生，將她的人生變得混亂不堪，這一點連她也不予置評。

  哪怕是上一世的她，又何嚐沒有怨憤過命運，怨憎過眼前這個老人？

  經曆上一世，林佳瑤比誰都清楚，林家人對舒如雪的寵愛和寬容，她從林家小姐，變成了舒家私生女，對於她來說隻是生活的方法變了，但是對她的人生卻並沒有產生影響，隻是給她現有的一切，添磚加瓦而已。

  可是她卻不該心懷貪婪怨憎，玩弄人心達到自己的目的。

  老太太對舒如雪的愛護，變成了她利用的工具，爺爺對舒如雪的憐憫，變成了舒如雪對付她的籌碼，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怪得了誰？

  “人心？”林老爺子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一時間有些失神。

  林佳瑤淡淡道：“是啊！人心，自從我回到林家，夏小姐的一些小動作，難道爺爺不清楚嗎？爺爺雖然戒備著，但是卻選對視而不見，寬容待之，她卻變本加厲，貪婪成癡，一點一點的消磨掉，爺爺對她的憐愛之心。”

  爺爺對舒如雪的感情和她是不同的，他看舒如雪的時候，目光中充滿的憐愛，看她的時候，目光中從來充滿的都是欣賞的滿意，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對待爺爺，她沒有辦法像對待外公那樣心無介蒂。

  林老爺子的目光變得有些閃爍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沒有辦法反駁她的話，因為她說的都是實情。

  林佳瑤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淡薄：“她總覺得是我搶走了屬於她的東西，所以費盡心機的想從我的手裏搶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其實……她沒有看透，屬於她的東西，任何也人搶不走，她根本不用浪費吹灰之力，便能唾手可得。”

  她和舒如雪是不同的，上一世她沒有看透，但是這一世她看得一清二楚。

  本應該屬於她的東西，親情，地位，身份，認同，都需要她竭力去爭取才能得到，但是舒如雪卻妥手可得，她這樣將矛頭指向了她，其實就是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淡淡的話，卻讓林老爺子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佳瑤，爺爺……”

  林佳瑤輕輕的打斷他的話道：“哪怕，舒如雪做下這樣令人不可饒恕的事，爺爺依然願意接受她是林家養女，爺爺對舒如雪已經仁之義盡了，所以不需要再愧疚什麽。”

  她再也不是上一世的林佳瑤了，被血脈親情蒙蔽了雙眼，落得墮落不堪的下場，這一世她冷眼看著這一切，淡然處之，隻將屬於自己的一切抓在手裏，不屬於自己的從不奢求，所以她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林老爺子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他看著孫女兒那雙透澈的雙眼，似是滿布著穿越前世今生的滄桑之色，沉澱出這個世界上最動人的琉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