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難纏
作者:禾木火每      更新:2021-06-14 09:03      字數:4439
  王嬤嬤趕忙跪下,“老夫人息怒,老奴一直謹記著老夫人的教誨,不敢有半點鬆懈。

  老奴是老夫人的下人,不隻是老奴,老奴一家都是老夫人的下人。老奴不會做任何對不起老夫人的事。”

  楊老夫人閉著眼,慢吞吞的道:“起來吧,記住你的話。讓人給我盯緊文淵閣與疏影苑。”

  王嬤嬤伏身應下。“是,老奴明白。”

  顧花語從英國公府出來,讓清羽趕車去翠屏路附近那家半日閑。

  俊石得信迎了出來,“郡主。”

  顧花語點點頭,問道:“你在這邊,韓實今兒沒有過來?”

  俊石欠身道:“韓兄去城東了。那邊來信,說歸雲閣的打上門了,韓兄說他過去看看。”

  顧花語一聽,重新坐上車,朝清羽吩咐道:“清羽,去城東。”

  “好!郡主坐好了。”清羽跳上馬車,揚了揚手裏的鞭子,趕著車往城東去。

  清羽駕車的技術極好,又選人少的街道行走,半個多時辰,便從城西趕到城東。

  車行到東水門附近,空氣裏迷漫著一股子惡心的糞水味。

  清羽幹嘔兩聲,“什麽味?真他娘的臭。”

  顧花語掏出帕子來捂住鼻子,暗歎自己莽撞了,當時隻顧著解氣,忽略了周圍百姓的感受,在心裏向百姓道了聲音對不起。

  清羽說道:“郡主,此地太臭了,要不,小的送你到長安酒樓,再讓韓實他們來見你。這樣可好?”

  顧花語搖搖頭,“不用,走吧。”

  清羽將車趕向半日閑後院。

  “清羽怎麽來了?”俊信問道。

  清羽將車停下來,“小姐,俊信在前麵。”

  清羽說話時,顧花語已經掀起簾子,從車上跳了下來。

  俊信見顧花語,忙過來欠身見禮,正要叫郡主,清羽提醒道:“人多,叫小姐。”

  顧花語問道:“什麽情況?韓實呢?”

  俊信欠身道:“回小姐,韓兄去衙門了。今兒午時,歸雲閣的黃掌櫃帶人來咱們鋪子潑糞,咱們鋪子的人就跟他們打了起來。後來有人報了官,官府的人過來將大家帶去衙門。”

  顧花語問道:“你是隨韓實一道過來的?”

  俊信點頭道:“是,小的隨韓兄一道過來的,韓兄讓小的在這兒候著,小姐若是過來。讓小姐到長安酒樓等他。”

  顧花語接著問道:“咱們的人有受傷的嗎?”

  俊信點點頭,“聽街坊說,兩邊都有受傷的。”

  清羽問道:“衙門離這兒遠嗎?咱們過去瞧瞧?”清羽說後一句時看向顧花語。

  顧花語點點頭,說道:“走吧,往前走,拐兩個彎就到衙門了。”

  說著,顧花語坐上車,清羽與俊信坐在車的前沿。

  三人到衙門時,見門口裏三層外三屋的擠滿了人。

  清羽將車停在路邊,與俊信護著顧花語往裏擠,直擠到衙門公堂門口。

  大堂裏跪滿了人,入目是黑壓壓的一片。

  清羽小聲對顧花語道:“小姐,跪在第一排中間的是韓兄。”

  顧花語也看見了,點點頭,“看到了。”

  “小姐來了。”蘇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顧花語扭頭看過去,朝蘇二點點頭,問道:“現在什麽情況?”

  蘇二低聲道:“歸雲閣那邊可能打了招呼,幾位大人偏向那邊,局勢對咱們很不利。

  歸雲閣那邊咬定昨日夜裏是咱們往他們店裏潑糞,所以他們今兒才打上門來的。”

  顧花語看眼坐在高堂上的主審官,問道:“此人是誰?什麽來路。”

  蘇二順著顧花語的目光看過去,說道:“坐在正中間的是京兆府少尹崔明慶。

  此人是吏部尚書崔明遠沒出五服的堂弟。之前在荊州做同知,去年調至京城。

  崔明慶右邊,是京兆府的司法參軍張秩,昌平八年的同進士。

  崔明的左邊是主簿穆再新,此人與張秩是同年。”

  顧花語剛想問話,前方傳來“啪”一聲驟響,嚇她一跳。

  顧花語扭頭看過去,見崔明慶手握驚堂木端坐在前方,雙眼凜冽的盯著地上跪著的人。

  驚堂木一響,眾人紛紛看向崔明慶。

  顧花語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雙手環在胸前,看好戲的等崔明慶的下文。

  崔明慶看著跪在中間的韓實,沉聲說道:“這起爭端,半日閑有錯在先。

  歸雲閣尋上門來理論,在情理之中。

  因半日閑眾夥計的行為導致歸雲閣不能正常做生意。

  所以,本官判半日閑賠歸雲閣三日的流水計一千五兩銀子,外加一百兩銀子清潔費。

  再有,半日閑還需支付歸雲閣受傷夥計的醫療費,誤工費等,這部分費用,以醫館的票據為憑證。

  至於誤工費,以五百大錢一天來算,受傷的夥計多久痊愈,半日閑就支付到幾時。

  韓掌櫃,你可服?”

  顧花語聽著崔明慶的判詞,有種“葫蘆僧判葫蘆案”的錯覺。

  崔明慶敢如此判案,他是吃準了半日閑沒有後台?

  確實,崔明慶接到案子後,便差人去打探了,反饋回來的信就是半日閑沒有背景。

  韓實回道:“回大人,草民不服。”

  崔明慶“啪”地拍響手裏的驚堂木,厲聲道:“大膽刁民,做了惡還要狡辯,來人,給本官大打三十大板。”

  清羽驚道:“這就打上了?他是想用屈打成招的伎倆?小姐,怎麽辦?”

  眼看差役要上前去拉韓實。顧花語出言道:“慢!”

  崔明慶嗖的看向顧花語,沉聲道:“什麽人?敢擾亂公堂秩序,來人,給本官拿下。”

  韓實轉頭看向顧花語,欠身道:“郡主。”

  聽了韓實的稱呼,崔明慶為之一愣,轉頭看向張秩,問道:“郡主?哪位郡主?”

  張秩搖搖頭,一臉茫然的看著顧花語。

  這位郡主麵生的很。不對,京城的郡主他都麵生。

  崔明慶轉向穆再新,穆再新也搖頭,表示自己不認得眼前的人。

  崔明慶目光重新落到顧花語身上。

  顧花語已經走到韓實身邊,四下環視,揚聲說道:“本人顧花語,皇上不久前親賜的嫣然郡主就是本人。”

  顧花語的話音落下,大堂裏一片嘩然。

  崔明慶看看顧花語,再看看身邊的張秩,他有種不好的直覺……

  顧花語抬起手往下壓了壓,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頓時,交頭接耳的竊竊聲停下來,大堂裏靜得如冬夜裏的原野,沒有一絲聲響。

  身為京兆府的少尹,崔明慶對京城的時事自然是關心的。

  皇上賜封花嫣然為郡主一事,是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最為津津樂道的,連帶著花嫣然的經曆、花家十五年前的大火,花淩的死,神秘的龍影衛都成了茶樓酒肆時下的談資。

  是以,對於嫣然郡主,崔明慶是有所耳聞的,但也僅限於耳聞,就像茶樓酒肆裏說書先生說的故事一樣。

  崔明慶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郡主會站在他麵前,當眾質疑他判案。

  崔明慶在官場沉浮多年,對突發情況的把控自有一套,很快便讓自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朝顧花語說道:“嫣然郡主貴為郡主,自該維護公堂的秩序,怎的到這兒來湊熱鬧?還在公堂上幹擾本官判案呢?”

  顧花語看眼崔明慶,冷笑一下,這貨在說她不懂規矩,怨她手伸長了。

  顧花語淡笑道:“崔大人這話說得不妥,崔大人升堂審案,我來圍觀學習,引以為戒,怎麽就成了湊熱鬧了?”

  說完,顧花語環視圍觀的人,最後將目光落到蘇二身上,問道:“你是來湊熱鬧的嗎?”

  蘇二立馬回道:“回郡主,小的不是來湊熱鬧的,小的是來看少尹大人如何公平公正的判案的。”

  顧花語點下頭,回頭看向崔明慶,“崔大人聽到了嗎?來圍觀的百姓,並非是為了看熱鬧。

  他們來看坐在明鏡高懸下的大人是否有顆公正之心,是不是他們心中的青天大老爺。”

  崔明慶聽著顧花語陰陽怪氣的話,覺得異常刺耳,陰沉著臉問道:“郡主這是質疑本官辦案不公了?”

  顧花語毫無畏懼的反問道:“就今日這案子,崔大人敢以你頭上的烏紗帽為誓,當著眾人的麵坦蕩蕩的說你沒有半點偏頗?

  崔大人敢說你已經將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理有據。

  崔大人敢說你的判法沒有徇私枉法?你的判法對得起你身上這身官服。

  崔大人身為京兆府的少尹,京城百姓的父母官,還不能容百姓有質疑了?難道崔大人是想一手遮天?”

  崔明慶給了顧花語話語權,顧花語珍惜得一連幾個反問,問得不緊不慢,抑揚頓挫,擲地有聲。

  問得圍觀的人兩眼放光,問道在場的官差人兒顫。

  崔明慶之所以能讓顧花語出聲,是料想她說不出一二三來。

  在崔明慶眼裏,顧花語不過是鄉野裏長大的姑娘。

  一個小姑娘而已,能有多大的膽量膽識?

  他在官場二十餘年,從地方到京城,從小小的縣令做起,走到今日的位置,大大小小的場麵他經曆過多少,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說他閱人無數也不為過,不要說一個小姑娘,就是在世家大族裏掌事多年的宗婦,站在公堂之上,也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說起話來前言不搭後語。

  崔明慶萬萬沒想到顧花語能這般鎮定自若,從容不迫。

  顧花語的話落音,崔明慶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接她的話。

  張秩見勢頭不對,趕緊接過話來,“郡主言重了,言重了。

  崔大人審案,自然是將公允放在第一。

  咱們了解到的案情,是半日閑這邊失理在先。

  當然,具體是不是這麽回事,咱們還再查。

  崔大人正在問韓掌櫃是否承服,韓掌櫃不服,自會說出不服的道理。

  咱們幾個聽後,再根據韓掌櫃所言來判半日閑與歸雲閣誰是誰非。”

  穆再新跟著點頭道:“對,就是張參軍說的這樣,審案的流程就是這樣。”

  顧花語冷笑一下,毫不留情的說道:“你們不用唬弄我,我知道,你倆一通官腔,是想幫崔大人掩飾而已。

  審案的流程是這樣的?你們是騙人還騙鬼?

  崔大人給半日閑懲罰的銀錢都算好了,這是審案的流程?

  要不要明兒我進宮去求見一下皇上,問問皇上,咱們大興的刑統是不是這樣的?”

  顧花語不按常理出牌,一通王八拳已經打得幾位大人反應不過來,最後還搬出皇上這尊佛來鎮場子。

  顧花語的話出口,崔明慶,張秩,穆再新的臉色皆變了。

  三人誰也吃不準顧花語明日會不會進宮求見皇上,他們心裏清楚,旁人要見皇上不易,可眼前這位郡主是花淩之女。

  花淩是什麽人?當年可是影在皇上身邊,隨侍在皇上左右的人。

  倘若顧花語明兒真進宮,然後在皇上麵前說道一通……他們哥兒幾個在官場的路就走到頭了,弄不好,還要連累家裏。

  幾位都是在官場上沉浮多年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崔明慶給穆再新一個眼神。

  穆再新立馬賠笑道:“郡主這邊坐,來來,咱們坐下說。”

  顧花語搖搖頭,一副我不上你當的表情,“不用,穆主簿有話請說。”

  穆再新也不勉強,笑著說道:“今日這事,真是按流程來的。

  至於郡主說的那份罰單,其實它並不是真罰單,崔大人說讓人打韓掌櫃的板子,也不是真要打。

  所謂兵道者,詭異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些,都是審案的流程,目的就是要審出真相,盡量不要出冤假錯案。”

  張秩見穆再新將事情圓回來,趕忙點頭附和道:“確實如此,確實如此。”

  崔明慶整理好情緒,端起架子道:“郡主這一打岔,讓本官的案子沒法繼續審了。

  郡主是否該為自己行為說點什麽?為了能順利的審案,無關人員,不得入衙。來人,將無關人員清理出去。”

  崔明慶隻想趕緊將難纏的顧花語請出去。

  立即有差役上前對顧花語道:“郡主,請吧。”

  顧花語看眼崔明慶,似笑非笑對差役道:“少尹大人說是清理與案件無關的人員,本郡主與半日閑有關聯,不在清理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