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人不同命
作者:禾木火每      更新:2020-12-15 16:28      字數:4371
  話題轉回農事上,顧懷東立馬吩咐道:“德方家的,你們幾個留下將番薯藤剪好。其餘的人,都去地裏薅草,按小語說的,將土培高,行矩過密的,去除一行,將行矩拉開來。”

  顧花語抬頭看向顧懷東,長期在田間勞作而被日頭曬成醬色的臉上透著剛毅及一股子說斷就斷的決絕,讓顧花語心裏驟然升起敬佩之情。

  顧花語太明白莊稼漢對作物的愛惜。

  曾經,她教花農修剪花枝,花農像剪自己身上的肉一般,各種不舍。她費盡口舌才給花農做通思想工作……

  也是基於之前的經驗,顧花語才說今年算了,讓大家來年種植時多加注意。

  可她萬萬沒想到,顧懷東能說除就除去,那可是半人高的玉米,轉眼就有收成的。

  世間許多人能拿得起,但有多少人能放得下?

  “阿爹,那玉米轉眼就掛須了……要不,今年就這樣吧!咱們明年再注意點。”顧德海猶豫的說道。

  顧懷東搖搖頭,揮揮手道:“我覺得小語說得有理,過於密集,土的肥力不夠,玉米的長勢不會好,收成也不會好。不如當斷就斷。”

  “行,聽阿爹的。”顧德海點頭應道。

  眾人得了吩咐,各自去忙。

  顧成娟看眼離開的眾人,轉頭崇拜的看著顧花語,“小語,你如今在家裏,是這個!連祖父都聽你的。”

  顧成娟邊說邊朝顧花語豎大拇指。

  方氏將割好的番薯藤放到腳邊,抬頭對顧成娟說道,“你呀,往後好好跟著小語學。”

  顧成娟噘下嘴,將頭往顧花語肩上靠:“小語,阿娘開始嫌棄我了,你可要多教教我。”

  顧花語抬手摟著顧成娟的肩,笑道:“得,你是二伯娘的心頭肉,二伯娘會嫌棄你?寵你還來及呢。

  還有,你是我親親的二姐,你想學什麽,我自然是要好生教你的。當然,要我會的。走吧,咱們回去,我教你做香露。”

  方氏眼裏盡中笑意,轉頭對萬氏道:“小鳳,你之前擔心小語少言寡語,還怕她吃虧來著。你瞧瞧,小語這張嘴,像掉進了蜜罐裏。誰舍得虧待她?”

  秦氏笑著說道:“這孩子,從來都是乖乖巧巧的,誰不喜歡?小鳳呀,之前就是瞎操心。”

  顧成娟瞄眼蹲在地裏做事的幾人,拉拉顧花語的衣袖,輕聲問道:“咱們不用幫著幹活嗎?”

  關氏離得近,聽到顧成娟的話,笑著說道:“這點活不多,你們去玩你們的吧。”

  秦氏揮揮手,“聽你大嫂的,去玩吧。”

  顧成娟得了允可,拉著顧花語往回跑,邊跑邊說道:“多謝大伯娘,多謝大嫂,小語,咱們走。”

  二人回到院子,顧花語提起籃子,“二姐,嶺上有好些茉莉花,咱們去摘些回來。”

  顧成娟隨手提起籃子跟著,“好。”

  “小語,製香露的法子,也是在書上學的?”顧成娟側頭問道。

  顧花語點點頭,“嗯。”

  顧成娟緊走幾步,轉身倒退著邊走邊問道:“小語,從今兒起,你教我識字,可好?”

  顧花語挑挑眉,看著顧成娟問道,“二姐想識字?”

  顧花語依稀記得,顧成娟最怕的,便是讀書識字。

  阿爹當初給顧成桂顧成娟啟蒙,把更小的她與顧成梁叫到一起。

  用阿爹的話說,蒸一個饅頭是蒸,蒸一鍋饅頭也是蒸,索性將幾個娃歸到一起教。、

  結果,更小的她與顧成梁能寫一二三了,顧成娟握筆還是一把亂抓。

  為此,顧成娟沒少挨打。後來,二伯娘放棄了,後來的後來,二伯父也放棄。再後來,阿爹也放棄了。

  顧成娟轉過身來,與顧花語並肩往前走:“你能從書上學到那麽多本事,我也想識字了。

  咱們女娃家,識字讀書不為考功名,如能讀書學些本事傍身,往後便不會被人看輕,受人欺負了。”

  顧花語側頭看眼顧成娟,她就知道,能讓懼怕讀書的顧成娟有讀書的念頭,事情一定不會簡單。

  果然,顧成嬌的經曆給她衝擊太大。

  這個年代的女子懂事得早,十五歲及笄禮,笄禮之後便要嫁人生子。

  像顧成娟這般大小的,家裏已經在留意人家了。

  那一世,顧家大難臨頭時,顧成娟已經許配人家且定下婚期,可惜禍事來得太突然,顧成娟未能幸免於難。

  “小語,你想什麽呢?”顧成娟見顧花語發愣,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顧花語回過神來,笑著說道:“沒什麽,想起二姐小時不愛讀書的事了。如今二姐想學,我教二姐就是。”

  顧成娟抬手挽著顧花語,撒嬌道:“小語不準笑話我,我腦瓜子笨,學得慢,小語還不準嫌棄我。”

  “好,不嫌棄。”顧花語笑著點頭。

  顧成娟鬆開顧花語的手,蹦跳著往前走。

  “二姐慢些,看著腳下,小心摔倒。”顧花語溫言提醒道。

  顧成娟回眸嬉笑,“小語,咱倆,怎麽你更像姐姐?”

  顧成娟邊說邊用手指指自己與顧花語。

  顧笑語莞爾一笑,暗道,當然,我的內瓤住著三十歲的老靈魂,能不比你大?

  “是嗎?咱倆差不多大小,從小一起長大,本就該相互照顧的。”

  “唉,還是咱們家好,兄弟姐妹間相親相愛的。昨兒下午,我割豬草回來時,看到張小花被她哥哥張武打。

  我的乖乖,張小花被張武打掉了一顆牙,鼻青臉腫的,滿嘴血的爬在地上起不來,好可憐!

  好在我沒有投胎在張家。”許是覺得自己太幸福,顧成娟感慨的說道。

  回來這些日子,顧花語忙著自家事,無瑕顧及旁邊人。

  張小花這名字,回來的第二日聽王氏提過,今兒是第二次聽到。

  顧花語努力搜索一遍,始終想不起張小花長啥樣。

  “她哥為何打她?她不是很勤快的嗎?還有,她不知道打回去或者躲開呀?”顧花語隨口問道。

  顧成娟冷哼道:“為什麽?張武打張小花,從不問為什麽的。張家人,隻要不高興了,誰都拿張小花來出氣。小花要敢還手,還不得被一家人捶死?”

  顧花語眉頭微皺,問道:“誰都拿她出氣?張小花爹娘不管的?”

  “管?她爹不打她,她就阿彌托佛。”

  顧花語的眉心皺得更緊了,繼續問道:“那她阿娘呢?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她女兒?”

  顧成娟憤然的往邊上呸了口唾沫,“阿娘說,吳氏就是個偏心眼,兒子在她眼裏是寶,女兒是多餘的,是討債的。

  就拿昨兒的事來說,小花被張武打得起不了身,吳氏見了,不但不

  阻止張武,反到心痛張武是否打痛了手。

  她順手遞給張武一根棍子,‘我的武哥兒了,小心手痛。我的兒呀,你就是要打,你拿根棍子打,別用手呀。”

  顧成娟邊比劃邊學吳氏說話的樣子。

  “小語,你說,這是人做的事嗎?好歹小花也是她身上落下來的肉,她怎能這般待小花?”

  顧花語深知這個時代,男女極不平等,可聽到這裏,心裏依然怒火上竄,憤憤不平。

  顧花語深吸一口氣,平複一下心緒,開口問道:“二姐與張小花交好?”

  顧成娟說道,“到說不上交好,隻是可憐她而已。阿娘讓我偷偷的給過她幾回饅頭。”

  “偷偷給她饅頭?她家不給她飯吃?”顧花語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升起。

  顧成娟低聲道:“我聽成玉說,張家隻給小花喝稀飯,不讓她吃幹飯的。她家吃飯時,小花不能上桌,隻能一個人縮到柴房裏,喝完稀的。”

  顧花語聽得難受,重重的吐口氣,“二姐,咱們去嶺上要路過張家,一會咱們尋個借口,進去看看張小花,可好?”

  顧成娟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好呀,小語,你在這兒等我,我回去拿個饅頭,一會兒偷偷給小花,好不好?”

  顧花語想了想,說道:“我與你一道吧,我去拿上醫箱,一會或許用得上,你去廚房拿吃的。對了,除了饅頭外,拿個罐子裝些米油。”

  米油是給顧成嬌調養身子的。

  顧成娟歡快的應下,“好。”

  姊妹二人回家分頭行動,帶上所需之物,轉而一道去往張家。

  顧花語與顧成娟到張家門口,見院門未關。顧成娟朝裏揚聲叫道:“小花,你在家嗎?”

  連叫幾聲,皆沒人回應。

  顧成娟與顧花語對視一眼,“小語,好像沒人在家。”

  顧花語往雜亂的院子看一眼,對顧成娟道:“走吧,先去摘花,回頭再過來看看。”

  顧成娟點頭應下,二人正做準備離開,院子裏響起問話,“誰呀?”

  顧花語轉身看過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打著哈欠站在台階上問話。

  看這般光景,此人該是剛起床。

  顧成娟揚聲道:“張武,小花在家嗎?”

  顧花語的目光落到張武身上,一件沾上不少汙斑的藍衣長衫,腳上踩著雙布鞋,許是常這般拖踩著,鞋綁塌下去沾著地,灰撲撲的……

  張武看清顧成娟與顧花語後,嬉笑著往院門處來,“是顧家妹子呀,來來來,請屋裏歇。”

  顧成娟與顧花語立在原地未動。顧成娟再問道:“小花在嗎?我們尋她。”

  張家院子不大,話語間,張武已經來到二人跟前。

  張武嬉皮笑臉的打量顧花語與顧成娟,最後目光落在顧花語臉上,回著顧成娟的話。

  “你們尋小花呀,尋她何事?告訴我也一樣。”

  顧成娟見張武打量顧花語,伸手將顧花語拉到自己身後。

  “怎麽會一樣?咱們尋小花,說些姑娘的話。小花是不是不在家?”

  張武本想輕薄兩句,轉念想到顧家眾多男兒,沒敢多說,眼晴卻肆無忌憚的在顧花語身上轉。

  “這樣呀,小花不在家。顧家妹子到院裏坐坐,我去山上尋小花回來。”

  “既然小花不在家,我們也不坐了。告辭!”顧花語開口回道。

  張武新奇的盯著顧花語,誇張的說道:“唉喲喂!顧家小啞巴都知道開口說話了?”

  經張武提醒,顧花語猛然記起這個綽號,自己曾經得有多少言寡語?

  顧成娟放下籃子,一把推開張武,怒氣衝衝的說道:“張武,嘴巴給我放幹淨點,你剛剛說誰啞巴?嗯?”

  張武沒想到顧成娟會出手,腳下一個趔趄,連退兩步方才站穩。

  見顧成娟怒目瞪他,將心裏的火壓了壓,說道:“小娟子,你生啥氣?小啞巴又不是我給她取的,村子裏人都這般叫她的,好不?”

  顧花語不想與此人多話,對顧成娟道:“二姐,不用多話,咱們走。”

  顧成娟彎腰提起籃子,跟在顧花語的身後。

  “嗯,顧家妹子,你們尋小花到底何事?要不,一會我讓小花來尋二位?”張武揚聲說道。

  顧花語頭也不回的說道:“不用。”

  二人沿著山路往上走,顧成娟邊走邊憤憤然的將張武罵一通,然後才說道:“唉,小語,小花明明傷得很重,今兒怎麽會不在家?”

  顧花語淡淡的說道:“這樣的人家,怎會讓張小花在家躺著?”

  “小語,你是說,張小花下地幹活了?”顧成娟難以置信的看向顧花語。

  顧花語伸手拉了下顧成娟,讓她避開路上的水坑。“二姐當心。”

  顧成娟跳腳越過水坑,“謝謝,小語,你說,張家人是不是太心狠了?小花也太可憐了。”

  顧花語沒有接話。她能說什麽,同樣的人,不同樣的命。她隻能投胎是個技術活,張小花技術不好,投到這樣的人家。

  顧成娟重重的歎口氣,問道:“小語,咱們等會再去趟張家,好嗎?”

  顧花語說道:“先去摘花,回頭再說吧。”

  “好,咱們從這裏過去更近。”顧成娟走在前麵帶路。

  二人走了一柱香功夫,顧花語見一位衣衫襤褸的姑娘靠在不遠處的鬆樹邊上,示意顧成娟,“二姐,你看看那邊。”

  顧成娟順著顧花語手指方向望過去,詫異的叫道,“小花!小語,是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