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君炎凝神翻看地上那具屍體，並未發現慕之遙有什麽不對。

  “妹妹……”

  慕之遙拔腿跑回樓上，簡瀟瀟擔心地追上去，她總覺得方才身邊的慕之遙似乎整個人恍惚了一下。

  清雅閣的門被大力關上，慕之遙猛烈地呼吸著，倚靠在身後的門上，身子慢慢滑了下來。

  人們常說不會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如果她不曾被樓君炎冰消雪融一般的溫柔迷惑。

  她把手中的玉瓶猛地摔到地上，脆弱的玉石碎得四處都是，而兩個藥丸不知道滾去了哪裏。

  流螢蹲下來，尋找滾落的藥丸，慕之遙賭氣道，“別找了，找到了也不要給我。”

  流螢也不能主人的事情評頭論足，她知道慕之遙現在最需要的是獨處，於是小心地走出去，關上了門。

  簡瀟瀟居然還在外麵等待，滿臉寫著著急，問流螢王妃怎麽樣。

  “王爺今日下午和王妃一起前去阿蘭廟求姻緣，王妃一直很高興，誰知道剛剛下樓就聽見這種事。”

  “阿蘭廟？”簡瀟瀟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隨即又作出嬌羞的神情，“姻緣廟嗎？什麽時候去的，本妃也想與王爺去看看。”

  看到簡瀟瀟這樣子，流螢瞬間心領神會，“就在今日下午未時，據說那裏的簽可靈驗了呢。”流螢又想起什麽，忙道，“不過像夫人與王爺那樣情深意切，依奴婢看來，可是完全沒有求姻緣簽的必要。”

  大皇子夫婦舉案齊眉，整個京城都難尋其二。

  “王爺怎麽看今天的事？”王帶半點沒有頭緒，明明今天上午還好好的人，晚上一回屍體都冰涼了呢。

  “傷口幹淨利落，陳管事沒有明顯掙紮的痕跡，可見那個刺客手段極為高超，身手不是旁人能比。”青檸仔細分析道，叫王帶聽了連連點頭。

  “五蝶香。”樓君炎突然道，“簡府的女人，有誰是用五蝶香的？”

  扁鵲對這些熟悉，“這種香是皇室的特供香，隻用於貴族夫人小姐的胭脂中，王妃此行並未化妝，要說簡府還有誰能用到五蝶香，那必然就是大皇子妃了。”

  “王爺問這些做什麽？要與王妃送禮物。”

  樓君炎將食指又放在鼻尖下輕嗅，“我在陳管事的衣物上，發現了這種香。”

  深紅的胭脂，粉質細膩順滑，香氣也富有層次，他蹲在陳管事屍體前，就在他的衣領發現了幾不可見的一點紅痕。

  眾人都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大皇子妃有殺人的嫌疑？給他們三個膽子也信不得這種話。

  若真是大皇子妃做的，她的動機又是什麽。

  朝暮樓的密室中，樓君炎在浩如煙海的書簡中翻出這家青樓最早的宗卷，朝暮樓開盤文書下，血紅手印邊清清楚楚寫著“簡陳”二字。

  一對比便知道，那就是後來的陳管事的字跡。

  五年前開業的朝暮樓，寄生於簡家鎮的簡府，簡家家主的簽名上，也清清楚楚寫著簡陳的名字。

  陳管事不僅是朝暮樓的總管，同時還是簡府背後真正的主人。

  還記得幾年前大皇子娶親的盛大場麵，貌美如花的南方姑娘簡瀟瀟，來自樓君炎聽都沒聽說過的大家族簡家。就在那後來的幾年，南方如同雨後春筍般成長起來，其中便是以簡家的風頭最盛。

  第二日，簡府的氣氛從上到下都不大安寧，早餐都隻是草草做了幾道應付樓君炎他們幾個，那些下人們惶恐不已，簡家老爺居然更是連影子都見不著。

  “人呢？”樓伯仁連早膳都沒人幫他準備，十分不滿，四處叫嚷著要人過來。

  樓君炎卻是不能再清楚，當家的屍體都擺在了所有人麵前，怎麽可能還有人有心辦事。

  明天的飯都不知道在哪裏，幹什麽活？

  樓君炎留心觀察簡瀟瀟的模樣，這個簡家嫡女卻平靜得像個沒事人，替站不起來的王爺夾菜。

  簡府的問題太大了，偌大一個家族，卻是靠一個龍王廟的管事撐了起來，五年前還無名無姓的小家族，在一夜之間迅速膨脹。

  簡直像是誰為了好辦事，用錢堆出來的宮殿一般。

  樓君炎早膳用完，慕之遙才下樓。

  “你昨晚沒睡好？”慕之遙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樓君炎抓住她的手，皺眉問道。

  她卻條件反射一般甩開了樓君炎的手，很抗拒身體的接觸，急忙退到後麵。

  樓君炎站在原地愣住了。

  慕之遙剛剛拒絕了他。

  慕之遙請安後就慌忙走開了，似乎是要趕著做什麽。

  “你什麽時候替本王醫治。”

  慕之遙終於好好聽他說話了，但還是沒有回頭看他，“今日午膳後吧，來清雅閣，臣妾會替王爺醫治。”

  清雅閣背陰，是慕之遙特地選的位置，她說她的藥物若是總被太陽曬會壞掉。

  其實她是為了躲他們。樓君炎推開木門，慕之遙已經將東西準備好，示意他坐到旁邊。

  冬日裏冷，慕之遙把丹爐打開煉藥，所以一股帶著草藥味的暖意在房間中四溢彌漫。樓君炎解下冬衣，好讓她施針。

  十八根銀針，根根萃過雪蓮的汁水和無垠水，她深吸一口氣，攆起一根，推入樓君炎的穴道中。

  這樣寒冷的天，二人不發一言，最後居然也滿身是汗水。

  樓君炎很少見到這樣專心致誌的慕之遙，她屏住呼吸，好像在這一刻，他們不是夫妻，也並非什麽愛人，而是單純的郎中和病人的關係，這樣想著，在溫暖的藥香中，樓君炎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他像是踏入一個雲霧繚繞的幻境，山水之間，他眼前孤獨地立著一個消瘦的身影。他直覺想要追上她，卻總是差了那麽一步。

  他越是追逐，那個身影離他越遠，直到消失在天邊，讓他怎麽也尋不見。

  樓君炎一驚，睜開了眼睛。

  慕之遙已經施好了針，見他醒來也沒有太驚訝，但語氣中卻有一絲難覺的輕鬆，“很有效果，毒氣已經被逼退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