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相隻是淺笑，不論軒轅熔暗示試探些什麽，都裝作什麽都不知曉。

  他垂眸瞧了一眼推到自己眼前的茶盞，眸底暗了暗，而後又露出笑意，道：“皇後果然是善解人意，這般時候了竟然還維護著寡人。”

  “原本以為回了娘家，會是有些口無遮攔的，沒曾想倒是寡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軒轅熔低笑一聲，而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抬眸不經意地看了同樣在品茶的柳丞相。

  柳丞相的餘光瞧見了他的眼神，心裏如何不明白他的試探——他無非就是在以這樣的套話，看看柳如茵回到丞相府後到底有沒有說什麽不敢說的話。

  他隻是覺得好笑，雖然軒轅熔登基已有六年，在此之前又早已野心昭昭，但是又怎麽能比得過他這樣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大半生的老朝臣？

  若是沒有絲毫的把握，誰又會去扶持一個日後會反咬一口的未知數呢？

  “為人妻本就應該賢良淑德，更何況老臣的女兒還是整個南唐的主母，更是應該識大體。”柳丞相放下茶盞，開始一一回應，“皇上您能說出這樣的話定然是因為在意茵兒，但是您畢竟是九五之尊，自然是不必說道如此份上的。”

  “不過老臣聽著皇上這般在意茵兒心底是十分歡喜的。尤其是聽茵兒說起自己患病的那些日子您的傾心照料，老臣更是覺得心中寬慰，覺得當年的決定沒有做錯。”

  柳丞相知曉軒轅熔今日來雖是興師問罪的，但是又不能失去柳府這一得力助手。畢竟他現在還未能拿回軒轅燼處的兵符，這南唐的一半還落在旁人的手中。

  說起當年的事情亦是想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莫要在這般時候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

  果然，軒轅熔一聽到當年臉色便鐵青下去，不過下一瞬便就恢複了正常。他勾著嘴角，把玩著手心的茶盞，眼底已經藏了些陰霾。

  頓了頓，他隻是笑了笑，而後沒再說話。他也明白了他在柳丞相這裏套不出什麽話，畢竟薑還是老的辣。

  自己當年是他扶持起來的，對他的能耐也是明白幾分的。既然在他這處行不通，那自然是需要另辟蹊徑的。

  “時候也不早了，寡人就不打擾丞相休息了。”說著他便站起身，眼神落在了一旁的丫鬟身上，道，“那就讓這個丫頭帶寡人去尋皇後吧。”

  柳丞相也隨即起身，淡淡一笑，道：“皇上，依老臣所見，您還是先在準備好的廂房中好生休息吧。”

  “您方才也說了，時候已經不早了，茵兒自然也是睡了的……”

  他有意沒再繼續往下說，但是那眼中的精光，以及藏著深意的笑意都在暗示著軒轅熔遵從自己的安排。

  雖然兩人的關係是為君臣，但是由於當年那件事情的特殊性，他一直都是敬柳丞相幾分的，這也是為何不能廢後的緣由。

  現在他如此明朗的暗示，軒轅熔自然是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但是他又不想接受這樣的安排。若是今日當真就此安息，那明日就過在他柳府的眼線之中了。

  軒轅熔捏緊了拳頭，嘴角的笑意有幾分凝固；而柳丞相亦是瞧著他的眸子，嘴角的笑意漸深，似乎是看準了他需要忌憚自己。

  “皇上為何會忽然來柳府？”自從知曉軒轅熔深夜造訪之後，柳如茵也沒了安眠，起身坐在床榻上一臉愁容。

  清歌隻是搖了搖頭，道：“奴婢亦是不知，隻是忽然得知了消息。眼下應當是丞相前去接見了。”

  “皇後娘娘，有丞相在，他老人家是定然不會讓皇上過來打攪您的。您這些天難得有些好覺，還是好好睡下吧？”

  柳如茵瞧了她一眼，而後隻是歎了一口氣。回到丞相府後，她才覺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此處沒有軒轅熔那變幻莫測的麵容，亦是沒有那些勾心鬥角，心中的擔子一下子就放下了，好生輕鬆。

  可是她畢竟是南唐的皇後，即便是躲開了這幾日，日後還有許多年要去麵對，她又怎麽能一直偷閑呢？

  想著，柳如茵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抬起手讓她攙扶自己，道：“罷了，此事也是本宮遲早需要麵對的。躲得了一時亦是躲不得一世，如此躲著，倒是讓父親為難。”

  “可是皇後娘娘，丞相可是刻意送來了消息，要您沉住氣……”清歌輕輕開口，皺起的眉頭寫滿了擔憂。

  柳如茵沒有答話，隻是用著一雙悲涼的眸子看著她。

  清歌不忍避開了她的注視，她是明白皇後的擔憂的。雖是心中有幾分無奈，但是亦是沒再繼續勸阻，隻是躬了躬身，而後上前攙扶著她起身。

  柳如茵走到正廳的時候正是瞧見了柳丞相與軒轅熔僵持的畫麵。她麵露難色，心底有幾分五味雜陳。

  雖然瞧著像是自己的父親占了上風，但是這南唐的主上仍舊是那個偏執的惡魔，今日種種或許早已被他記在心底，日後這樁樁件件或許都會帶來災禍。

  想著，她的眼中湧上了幾分淚花，她很是不解亦是覺得無助——為何自己會喜歡這樣一個男子？即便是知曉了他的真麵目，仍舊覺得割舍不下？

  “皇上，父親。”柳如茵走了出去，朝兩人都行了禮，而後十分平淡地開口道，“父親，您還是去休息吧。女兒來安頓皇上便可。”

  見柳如茵過來，軒轅熔的表情放鬆下來，甚至還有幾分挑釁，而後柳丞相則是臉色陰沉，覺得恨鐵不成鋼。

  得知軒轅熔到來的之時，他分明派人前去告知讓她沉住氣，莫要上前。想不到她現在還是站在了此處！

  “既然皇後已經來尋寡人了，那丞相便去休息吧。”軒轅熔對上他暗自發怒的眸子，語氣多了份輕快。

  柳丞相垂在袖口的手已經捏成了拳頭，他再是憤怒也不能在此發作，隻能作揖躬身，道：“是，老臣先行告退。”

  他咬牙說著，而後便負氣甩袖離開，在無人注意處還狠狠瞧了柳如茵的背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