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設計了一套別出心裁的生產係統，運作中的不同車間在不停地移動中，而非通常的，隻是產品在生產線上移動。她用這種方式，讓整座工廠在空間上劇烈運動起來，而隨時處在最優組合中。以達到最高效率。”

  ————06

  “是的，我覺得，我一定參與了伊甸園公司很多早期的虛擬智力的研討，哈爾比作為一代移民，毫無人脈而且笨嘴拙舌，根本不可能獨立拿到牌照。當然我不懂編程，我隻能為整個人工智能搭建，提供一些形而上的架構方麵討論，給他們關鍵啟發。比如，為什麽我們人類隻能專注於一件事，但是我們有不可預測的意識，機器可以並行處理無數的事，但是它們沒有自我？我記得，最後是我，在內部安全評估文件上簽了字。對於這場戰爭，我似乎有不小的責任。”

  “你說你不記得自己是誰，我還真不信。那個簽名沒寫名字？”

  “我的視覺記憶很模糊，似乎第一個字母是H。我的記憶碎片裏，充斥著酒吧、沙灘、遊艇、和高級會所，我周圍總是環繞著很多年輕女子；我一定是一個智力超群的紈絝子弟。真的，我也想搞清我是誰。無論如何，我從那個地方出來，知道的比你們多得多。你的上級是對的，我對你們很重要。我可以幫助你們扭轉敗局。”

  張尋寧這才抬頭看向06的臉，這才發現，這狗日長得還算周正略帶幾分痞氣，確實有點象一個花花公子。剛才沒注意到，是因為驚慌失色的神色把整張臉都扭曲了，看上去就跟鬼一樣。

  “謝謝你的幫忙，不過沒有什麽需要你扭轉的敗局，我們正在勝利。”

  “嗬嗬，我感覺得到你反感我，我習慣了，天才總是被普通人討厭，但是我是確實可以幫上……”

  “你幫我把上麵的光源擋住就行了。”

  06對張尋寧粗暴打斷自己的講話，非常不滿，他也不知道張尋寧想幹什麽，無奈隻能爬上一堆雜物，從包裹零件的包裝上，撕下一塊帆布，堵住頂部嵌入頂部的小燈。

  這盞燈是燈塔在她的基地裏常用的LED照明，隻有15瓦但是壽命超過10萬小時，勉強夠給維修、巡邏單位提供最低限度照明，符合她刻薄小氣的行為方式。

  整個雜物間突然一片漆黑。但是轉瞬間，從那台倒斃的鐵皮人的一隻眼睛裏，發射出一道光，在對麵牆上，形成了圓形白光。

  06驚奇地從雜物上跳下：“怎麽做到的？”

  “行業機密。”

  “你……你有一手啊。”

  “我們搞情報的，有一手可不行，得有很多手才行。”張尋寧故意顯得很平靜。

  06躲在一邊黑暗裏，張尋寧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張尋寧可以感受到他一幅受教且吃驚的樣子。其實這一手也是不久前才從狐狸那裏學到的。

  “我開始提問了。”張尋寧說道。

  “問吧。隻要我知道的。”06回答。

  “不是問你，是問它。”

  “它還能回答？”

  “噓！”張尋寧打斷06打岔，“通報身份！”

  “B00147，黃蜂突擊隊，爆破縱火小組成員，全載具駕駛許可。四種審訊資格證書，目前狀態：二級傷殘，主電池不可逆損毀，處在持續放電不穩定狀態，被迫進入電源關閉。”死去的鐵皮人真的開腔說話了。

  張尋寧聽到邊上06輕輕驚歎一聲。

  “嗯，嗯，我需要你的最後錄像。”

  “目前電池損耗曲線趨近0，無法播放全部。”

  “能播放多久？”

  “可預測時間為最後25分鍾，計算不可預測因素，可能更短。”

  “行，播放。”

  牆壁上畫麵立即出現動態的畫麵。可以看到畫麵在按一定節奏，上下抖動，這與鐵皮人斷了一條腿的形態相符。

  鐵皮人一瘸一拐地前進，不時回頭，可以看到它周圍是一片昏暗且巨大的車間。無數的人操動力甲懸掛在生產線上，如同爐子裏的烤鴨一般，緩緩前進，由於畫麵不夠清晰，無法分辨裏麵有沒有人，是否隻是一具空的盔甲，還是封裝人類準備出征的準戰鬥狀態。當然看不清的另一個原因，是鐵皮人並沒有專心看那裏，隻是轉頭瞬間，能看到那些東西。畫麵伴隨著很細微的背景聲音，可能由於電池不足，播放時將音量減低到了很小。

  畫麵不時極速轉動180°，然後慌張地左右看，它正不停觀察後方。

  “放大現場聲音。”張尋寧說道。

  隨即可以聽到鐵皮人發出的遙遠的警報聲以及生產線運作的周而複始的聲響，看起來是一場在車間裏進行的追捕，而它正在逃。

  人操動力甲正是張尋寧想要找的東西，他的任務之一就是調查清楚燈塔剩餘的戰爭力量，可惜畫麵晃動，看不太清楚它們的狀態和數量。鐵皮人一路向前跑，跑進一條通道，警報聲漸漸遠去。他躲在陰影裏，不時看向遠處，似乎看到有幾條影子在動。透過畫麵可以感覺到它的恐懼，如果它是人，應該可以聽到劇烈的喘息。

  它轉身向黑暗中退去，可以看到，它身處的這個地方似乎是一座武器庫，架子上按一定次序，排列著各種武器。它徑直跑向噴火器，然後吃力地將其背在身後。它轉身後，毫不猶豫地對著武器庫噴出火焰，看著架子被點燃。火勢一時起來，但是沒有爆炸，似乎點燃了油汙，火焰隻是沿著可燃物蔓延。它想要阻擋住追兵。

  鐵皮人完成縱火，轉身逃跑，又跑過一道狹窄筆直的走廊，走過整個武器庫後，進入一間堆放雜物的小雜物間。張尋寧和06同時注意到，似乎就是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但是進來的通道，完全不一樣。他們剛才進來時七轉八繞非常曲折，並沒有一條直線的通道。張尋寧還特意轉頭看了一下入口，堆積的寄生蟻灰燼後麵，就是一個轉彎。

  他又轉回頭。畫麵裏，鐵皮人的視野正踉蹌著看向一片牆，它一屁股坐下，然後背景傳來一聲沉悶響聲，但是鐵皮人視野直勾勾看著前麵，沒有任何轉動，看不到聲音從哪裏發出。隻能看到照明閃爍了一會兒。它抬起手，看了看鏽跡斑斑的前臂護甲和斷掉手指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它的前臂護板上有一片紅色，張尋寧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然後視野一直向前，直到畫麵開始暗淡，最終消失。

  看起來，它決定逃跑時，電池已經隻剩下幾分鍾了，不知道為什麽它決定並不坐以待斃，而是利用生命最後的一分鍾進行一次破壞，然後再坐在這裏等待最後一刻。

  “你為什麽要逃走？”張尋寧問道。但是等了一會兒，沒有回答。顯然是損壞的電池再也無法供電了。

  “看起來，反抗的毫無價值。”張尋寧說。

  “隻要是反抗，都有價值，可以說，生命最後一刻才進行的反抗，更具象征意義。”06說道。張尋寧發現這家夥，比自己還感性，還會扯這些虛無縹緲的。張尋寧早就不去考慮戰爭在輸贏之外，還有其他什麽意義了。

  “燈塔的基座下麵也隱藏著危機啊，可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變數。”

  “對了，你剛才說，你們在反攻，這裏到底是哪兒？”06突然發問。

  “你不知道這裏是哪兒？你不是說你深度參與了她的各種計劃。”張尋寧也是一愣。

  “是啊，我突然回到身體，然後就掉落下來，我怎麽可能知道這裏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