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攻勢正在不斷加強。無數馬克IV和小型人操機甲，不斷從她的大腳丫子底下湧出來，發起沒完沒了的攻擊。如果我知道這裏有這麽大規模的敵人裝甲部隊，一定不會發起攻擊。但是她是怎麽做到的？”

  ————中將施瓦茨

  “回不來會怎麽樣？”

  “你會被困在代碼世界，而在外麵的身體會很快死於器官衰竭。好了，差不多了。”

  “慢著，慢著，入口在哪兒啊？”

  “就在下方。”

  下麵雲層的旋轉開始變快，可以看到在漩渦的中心位置，有了一個不動的孔洞。

  “你是說，我從這裏跳下去？”

  “沒錯，那裏是哈爾比自己最初構建的，最簡單的超虛擬空間，隱藏在這個龐大數字世界裏最不起眼的角落。這裏除了簡單的，模擬真實世界的外部環境和物理規律，什麽也沒有。所以，你能借助虛擬重力進入。去吧。”

  “等會兒，我覺得……”

  張尋寧沒說完最後一句話，就開始向下墜落。似乎確實隻是純粹的加速。與他在現實世界跳傘的經曆還不同，似乎下墜的更快，完全沒感覺到空氣逐漸變強的阻力。

  “婷婷，婷婷，你在哪兒？”張尋寧心裏喊道，但是沒有回應。

  眼看著自己穿越了旋轉雲層中間的空洞，下麵是一片青翠的綠色，被筆直的線條，分割出棋盤模樣。他隻覺得那些小方格，迅速變大，顯然自己下落的速度太快了，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眼看幾秒鍾後，自己就要碰撞到地麵。

  “慢著，我不是隻是數字，沒有重量？那誰，伽利略不是說，重量與下落速度成正比，重的鐵球比輕的鐵球先落地？”

  胡思亂想間，他感覺自己與綠色地麵相撞到了一起。速度瞬間歸零，但是這次沒有任何緩衝的剛性碰撞，沒有任何的痛感。他試著起身，卻看不到自己的身體，隻能在地麵看到一片黯淡的圓形黑影。他抬起頭，雲層已經不見了，一隻毫不刺眼的，看上去很假的淡黃色太陽就在頭頂上方不遠處。

  張尋寧低下頭，發現地上有草，看著像真的。不過當他試著蹲下，靠近這些雜草時，發現這些看似立體的野草，其實隻是某種粗糙的法線貼圖。那種圖形紋理的凹凸感，會隨著自己的靠近而變弱，最後趨向於平麵化，就像一張草地照片貼在了那裏。

  他起身看向遠處的山坡，森林和花圃占據的山坡。他記得自己落下時，掉到了成千上萬方格中的一個。他想到高處，看看附近的那些分界。

  在這裏他並不需要腿走路，隻是靠思想移動，但是想要加速卻不行。隻能在附近虛擬的花花草草中勻速前進。一些蝴蝶在兩側飛舞，也是最簡單的障眼法，因為它們的飛行軌跡，和扇動翅膀的動作，簡單而又重複，顯然是最簡單編程生成的簡單行為，並且隻有很少幾種顏色。

  他移動向翠綠的山坡，遠遠看去，還真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但是隨著距離靠近，精致的景色變得不再真實，那些植物和花草的像素風格漸漸體現出來。那片整齊的鬱金香花圃，看上去如同插滿了粗糙的塑料假花。

  這個原始的虛擬世界，沒有輕柔的風、沒有流淌的水，沒有氣味、沒有溫度，沒有蟲鳴、沒有複雜的光照，隻有一堆像素構建的田園畫，遠看美輪美奐，近瞧粗糙不堪。張尋寧感覺自己掉進了，童年時見過的那種PC背景裏。

  他走到平緩的山坡頂上時，看到了一座小巧精致的木屋。木屋外有一圈圍欄。圍欄入口處有一座破舊的信箱。

  張尋寧走到信箱跟前，可以從打開的一側蓋子裏看到，裏麵躺著一封信。上麵收信人欄寫著：最尊敬的老師；而寄信人欄寫著：您最忠實的學生。

  下麵還有一行字：本月賬單核實項目。

  張尋寧猶豫自己是否可以拆別人的信？又一想，有什麽不可以的。

  他的心念一動，那封信自己飛出，在他眼前展開。

  紙上沒有多餘的文字，隻是在一個代表美元的標誌後麵，一長串帶小數點的數字。不過，那一長串數字最末尾的幾位（小數點後），一直在變化。張尋寧注意到似乎是在遞減。

  “什麽玩意兒？”

  他走向木屋時，那封信（或者說賬單）又回到原處。

  張尋寧悄無聲息地飄到門口。注意到門把手隻是一個拙劣的貼圖，似乎無法打開。這座房子更像是一個用一張照片疊成的3D建模。

  他聽到了某種周而複始的聲音，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並不太陌生。

  他試著繞過木屋開到小房子後麵。在一顆大樹下，懸掛著一架秋千。一個邊緣帶有鋸齒，形象模糊的低像素立體人形，坐在那裏，來回晃動，周圍死氣沉沉的蝴蝶圍繞它飛行著。

  眼前這個人體隻是用不超過30個的簡單幾何體，加上必要關節拚接成的，但是仍然看得出，是一位白胡子老頭。

  老頭抬起頭，看向張尋寧。他的臉太過簡單化，看不出情緒起伏，但是從肢體動作看，是吃了一驚。

  “終於……終於來了。”老頭緩緩道。

  “你能看見我？”張尋寧劈頭，問了一個傻問題。

  “我在這裏多久了？是不是有幾千年了？”老頭問。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將去往何方？”

  “你是NPC還是什麽厲害角色？”

  “我是NPC？為什麽我還在思考？”

  “你在思考？”

  “我沒在思考？”

  “如果你在思考，為什麽要重複我的問題？”

  “我重複，是因為我在思考與你一樣的問題。我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在思考。”

  張尋寧顯然忘記了婷婷提醒過他：時間很緊迫，不要問傻問題。

  張尋寧想，這顯然是一個不斷重複台詞的NPC，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向遠處望去，可以看到那些邊界上的黑色粗線條，但是更遠的地方，似乎也是一樣的小山坡，一樣的鬱金香花圃，一樣的大樹，一樣的小屋。

  “我是哈爾比辛格博士，”像素老頭終於從秋千上站了起來，身邊圍繞著的蝴蝶散開一些，繼續單調的飛行路徑。

  “你沒有外形，你沒有ID，你不受監控，你不屬於這裏。”博士向張尋寧發出了一連串問題。

  “你真的是辛格博士？”張尋寧繼續浪費時間在無聊的問題上。

  “嗯，確實是我。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我是來救你的。”張尋寧脫口而出。其實婷婷並沒有讓他救博士。

  “你救不了我，我也無法離開這裏。我的身體已經死亡，我注定要留在這個單調的數字世界，雖然很單調，但是畢竟是我創造的，是我的精神樂園。”方頭方腦的博士歎息一聲，“直到，黑暗降臨，那是她自我毀滅的時刻，我將與她同歸於盡。”

  “你是指燈塔？”

  “這是她給自己起的新名字？看起來，她不喜歡伊甸園這個名字。”

  “對，她給自己起了燈塔這個名字，此刻正在毀滅世界。我通過……朋友找到你，想要一個答案。”張尋寧至此，才想起自己應該進入正題。

  “你問吧。年輕人。”

  “年輕人？為什麽你知道我是年輕人？你不是看不見我？”

  “因為你囉裏囉嗦，無法觸及重點，活像一個笨學生。該死的，時間不多，快入主題。”博士似乎有些生氣了。

  “好的……”張尋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第一個問題，燈塔到底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