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能有很多重人格，大部分隻在深層的夢境中出現，但是如果條件允許，他們可以被喚醒。”

  ————憲兵小趙

  “狐狸，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如果我們必須死在這裏，我至少可以通過最後的電訊，讓上級知道你的名字。”張尋寧有點動了感情，這是他唯一能想到補償狐狸的辦法了。

  “三年了，我已經把自己的名字忘記了。再說，人終歸是要變塵土的，墓碑也會朽爛，世人的記憶會消失，留不留下名字，又有什麽區別？”狐狸淡淡說道。

  地板開始減速。他們抬起頭。

  兩名鐵皮人就站在他們正上方50米處。整個最上層的地板，就是一塊透明的玻璃，應該很厚，因為鐵皮人走動時，即使是張尋寧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一側巨大的豁口，當然就是女神臉上那塊缺損。

  平台挺穩，兩人快速跑上虹橋離開。上麵的鐵皮人注意到下麵有人移動，但是並沒有太當回事。燈塔女神的頭部以下，本身也是這些邀請來的叛國者，可以自由活動的地方。而頭部，則是絕對的禁區。事實上，除了電梯，沒有任何其他直接通到可以到達。

  狐狸黏在控製麵板後麵的那個小裝置沒有取下，這個東西可以繼續幹擾天線，盡量拖延將兩人相貌數據，發回去的時間。用了那張死人的識別卡，就注定了會被發現。

  按照燈塔內部係統的流程和效率，注銷這些證件會在幾個小時內完成，而電梯無法連接數據庫的故障報修，也會在幾個小時內，得到響應，所以馬腳遲早會漏出來。至於他們將會獲得多長時間的窗口，如狐狸所言，得看運氣。

  狐狸按照腦子中的路線，跑到建築邊緣地帶，這裏有一隻巨大的罐子，就在女神右側臉頰下方。雖然巴赫的圖紙沒有標注用途，但是看上去管道縱橫，應該是一個很深的水池，可能是整個建築冷卻水的匯聚地。從那裏，可以找到一條管道，進入另一間用途不明的房間，而它的位置，在女神的下頜位置，距離臉上的破裂口，有咫尺之遙。

  雖然，那間房間仍然沒有直接的通道，通向頂樓。不過那裏有一塊玻璃幕牆是活絡的，大概用來釋放可以在貼牆麵行走的清掃機器人的，理論上可以從這裏爬上去，從沒有修補完的那個洞，鑽進女神腦袋裏，再從那裏進入頭頂上的荊棘花冠。

  兩人走到房間門口，張尋寧貼著門偷聽，聽到裏麵有細微的聲音，是流動的水聲。

  他小心推門進去。裏麵黑漆漆的，隻在房間盡頭有一點紅光。張尋寧遠遠看去，是一座女神像的模型，雖然縮小比例很大，但是仍然有六七米高。隔在他與模型之間的，是一座略小於標準遊泳池的水池，不過水深很深，大約有20米。

  為什麽要在冷凝水池的另一端造一座自己的模型，張尋寧不知道。

  不過這種功能不明的布局，他見怪不怪，實際上無論是在舟山還是越南的地下基地，她都遇見過各種與作戰無關的樣品/模型室，裏麵放置著各種供燈塔自戀的東西，無論是舊人類博物館，還是宣傳品成列室。

  如同她在戰場上，混亂的排兵布陣，讓人類摸不到頭腦一般，她在各種基地內的布置，也是雜亂無序，讓習慣於歸類和整齊的人類，很難揣測到用意。

  兩人進去後，女神手上燈塔內的光開始轉動。似乎還不是一個普通陳列品，發現有人靠近，還能有些互動。

  張尋寧用手電照了照腳下水池，發現了另一側池壁上的水管口打開著。

  “看，那根管道，隻要潛入15到20米，就能到達另一端。”

  “哦。我知道。”狐狸心不在焉道，她一直在留心前方單調閃爍的紅光。

  “別急，我先測量一下水的輻射性。”張尋寧取輻射測量器，確認附近沒問題。然後脫了鞋，先伸腳試了試水溫。

  “水有些冷。”

  “我知道。”狐狸隨口回答道，自那座燈塔開始周而複始發光，她的注意力，就有些不集中。

  “我先下去，探探路。”張尋寧急著想要顯擺一下，他畢竟受過陸戰隊訓練，總還有些本事。

  他撲通一聲跳下水，然後奮力向水管遊過去。即使背著背包，也不太妨礙他遊水。

  很快，他遊到那根管子口的時候，聽到身後響起水聲，想必狐狸也下水了。他並不回頭看，遊進管子，很快到了盡頭，然後向上踩水，終於出了水麵。他注意到，自己置身在一個小水池裏，一側亮著昏暗的光。機器聲嗡嗡響著，似乎是一個水質監測站。他轉向亮光的一側，那道幕牆就在那裏，透過半透明的幕牆，可以看到斜上方，女神的鼻孔，他知道鼻孔裏有一道梯子，可以到達他最終想去的地方。

  又等了一會兒，狐狸並沒有跟上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按說潛這麽短的距離，對她不該很難才對。

  張尋寧將背包甩到邊上，重新入水，按原路又遊回去。

  鑽出管子的那一刻。看到狐狸懸在前麵水裏，一動不動，隻有水泡從她嘴角慢慢滲出。

  狐狸看起來，完全不像溺水，因為她的眼睛入神看向水上麵周而複始的燈光，如同被它催眠一般。

  張尋寧趕緊遊過去，抓住狐狸使勁搖了幾下。狐狸如同夢中驚醒一般，掙紮開，浮到水麵。張尋寧緊跟著也鑽出水。

  “你怎麽了？”他幾乎喊了出來。

  “我？”狐狸轉向張尋寧，雙眸緊盯著他，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我……我的高跟鞋掉了。我下不去，你得幫我一下。”她說道。

  “掉在哪兒？”

  “在水底。太深了，我潛不下去。”

  “你等著，我替你找。”

  潛二十米，對張尋寧是一個挑戰，不過他很想挑戰一下。畢竟這是一個讓狐狸刮目相看的好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肩頭手電，一下子紮下水去。奮力踩水，以抵抗住自己的浮力。潛到一半的時候，水壓開始刺痛他，進而讓他更加興奮。

  這是一種奇怪的體驗，痛楚，讓他變得更沉著和清醒，甚至於時間的流逝也變得不那麽明顯。他意識到，剛才狐狸應該是試圖潛下去，被水壓刺激產生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麻暫時醉了，所以才會有些愣神。他接受過潛水訓練，所以知道有這種情況。十幾米的水深，具有某種魔力，容易讓人在刺痛中麻痹進而上癮。

  最後幾尺時，他減緩動作，等著慢慢下，同時搜索水底。那雙紅色高跟鞋就在自己正下方。看起來手到擒來。他抓出鞋子，然後奮力轉身向上。他看到狐狸正迅速鑽進水管，沒有如預期的那樣，向自己投來讚賞的一瞥。

  他對自己憋氣的能力很有把握，沒有上水麵換氣，而是直接鑽進管子。看著前麵水中舞動的雙腿，悄悄跟上去。

  他鑽出水麵的時候，狐狸已經在邊上整理衣服和物品了。她全然不顧張尋寧就在身後，快速脫掉衣服和裙子，換上了自己的迷彩服。

  “我把你的高跟鞋取來了。”

  “謝謝你了，不過我又想了想，好像用不著它們了。”

  狐狸拿起那雙鞋看了看，將它們塞進自己腰帶裏。然後從到了幕牆邊上，用力推動那扇活動的窗，果然能推開。

  凜冽的風立席卷進室內。渾身濕透的張尋寧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這是他到這個炎熱小島上，第一次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狐狸從容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向上看。濕頭發在風中淩亂飛舞著。觀察完畢，她迅速有鑽了回來。

  “那個大洞就在上麵。如果她會流淚，淚水會從這裏流過。”

  她的比方，讓張尋寧一時無法抓到重點，也許隻是為了形容目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