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那些民營企業，隨意更改生產工藝，越級提出圖紙改進方案的做法很不滿。比如那個預設動作，連續出招的設計，簡直莫名其妙，把實戰當成兒戲。”

  ——工程兵裝備研究（三）所李慶福副所長。

  “你實在不像那號人啊。”狐狸看著鏡子裏張尋寧說。

  “我可以偽裝，我可以演，我也是文科生。”張尋寧說著從口袋裏掏出煙鬥，塞進嘴裏。

  “你不行，你沒有那種……油膩，不過燈塔的機器人不會注意到這些氣質層麵差別的。它們隻會注意到你還穿著一雙沾滿泥的軍靴，快換了。”

  “哦！”張尋寧趕緊給自己換上一雙皮鞋，感覺鞋子大了，穿著空落落的。那邊，狐狸已經把那雙紅色高跟鞋換上了。然後在鏡子前走了兩步。

  張尋寧一時間有些暈眩，很難想象，這個女人在叢林裏東躲西藏了三年，她渾身散發出的女性魅力，竟然還不在婷婷之下，要知道婷婷可是燈塔按照男性的偏好數據，生造出來的。

  “黃鼠狼，我不知道裏麵會有什麽，但是記住，碰到鐵皮人不要停，不要讓路。這些行為，都會觸發它們的警覺級別。”

  “知道了。”

  “當然也別太托大，別直視它們，這裏的客人隻有六十幾個，這意味著，它們的數據庫裏可能就存著人臉匹配數據。”

  “聽上去，尺度不容易掌握啊。”

  “別怕，你跟在我後麵，跟我說話就行，表現得自然些。”

  “說些什麽？”

  “說一些它們聽不懂的就行。”

  “我們扮成一般朋友？”

  “不行，那樣不像，你扮演我的仰慕者，與我保持一點兒距離，並並排走。”

  狐狸交代完，走上一道長長的向上的斜坡，向另一端出口走去。之所以會有這樣一段斜坡，顯是因為《2033憲法》是斜的。

  斜坡盡頭有一道門，他們推開後，進入這座壯觀建築的內部。如同剛才看到的圖紙，神像內部是中空結構，有一些巨大的弧形支架，如傘骨般飛架兩側，作為支撐。這些支架也是貫通兩側的飛橋，可以走人。整座建築除了外牆，沒有其它的直接，連接地麵的承重結構，看不到一根柱子。

  建築的幕牆，是某種透明卻不反光的材料構成。遠處看到的灰色調，是由於內部太陽能電池板的顏色。這些電池板安裝在兩個自由度的萬向架上，它們受到計算機控製，在有限角度內，保持與太陽照射的垂直關係。建築內部的溫度要比外麵涼爽，而且能感受到風的存在。

  他們現在置身於寬闊無人的通道上，通道沿著人像內腔，環繞向上。看其來，沿著通道走上幾個小時，就能到達頭部。人像內結構並不算複雜。從內部裝修情況看，完成度非常高。絕對不是什麽倉促停工的爛尾樓。張尋寧甚至開始懷疑，那張破損的臉，其實就是燈塔女神完成體該有的樣子了。

  “狐狸，你覺得，這個地方就是靠太陽能維持運轉的？還是核動力？至少沒看到火力發電的煙囪。”

  “不好說，你可以測一下伽馬射線情況，如果有反應堆，是藏不住的。”

  張尋寧悄悄把手伸到挎包裏，但是停住了，他聽到了某種輕微的聲音，從下麵傳來。聲音迅速在變大。

  “什麽情況？”

  “別停下，別東張西望，跟在我後麵。”狐狸保持原來的速度向前，從容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幅墨鏡戴上。

  一架圓盤形無人機從一側冒了出來，上麵站立一名荷槍實彈的鐵皮人。顯然整座建築裏人並不多，所以鐵皮人立即注意到了在這裏遊蕩的兩人。沒有看到它如何操控腳下無人機，它稍微傾斜身子，無人機帶著它就這麽自己靠過來了。張尋寧眼角瞥見，不由得有些緊張。如果鐵皮人想要檢查背包，會發現裏麵藏著武器和電台。

  “……啊，有沒有注意到，這裏的整個氛圍，來自於19世紀象征主義美學的抽象觀察……”狐狸旁若無人大聲說道。

  “呃……我好想觀察到了。”

  “看這些柔和的光……後現代主義的，”她說著微微轉身，避免靠近的鐵皮人看到她的全貌，眼鏡和絲巾差不多將該遮的都遮住了。她很清楚鐵皮人如果想要進行一些臉部識別，它的雙眼立體視野，仍然需要處在較為正麵的位置，至少測到兩眼間距。

  “是啊，光很白，很純潔。”張尋寧跟著狐狸轉身，避免與旁邊側翼的鐵皮人對視。

  “不不不，你的理解大錯特錯，白色在現代象征主義美學流派中，恰恰意味著最不純潔的。梅威德爾流派認為，白色實際上有七種不同的顏色。你知道任何能用反潮流思想闡述的知識分子，都不會同意你的看法，這是最近一百五十年，藝術界最大的顛覆，而我不可能接受任何的調和主義，那是虛偽和背叛……”

  狐狸說著很自在地點起一根煙，愜意抽了一口。邊上鐵皮人倒是沒有靠近，但是也沒走。它似乎被狐狸搞暈了。張尋寧注意到，鐵皮人雙肩套著奇怪的肩帶，似乎有個背包。

  “但是你說道七種顏色與現代美學的傳承……呃……不由得讓我想起美術史上的一部傑作……關於葫蘆、老人和穿山甲。”張尋寧試圖融入莫名其妙的對話中，他畢竟是老實孩子，實在是有些勉為其難。眼看就要穿幫。

  “不不不，不要再跟我提你那些新結構主義的迷茫和探索，那隻是另一種曲解和陳詞濫調。”

  “姐……姐溝注意……”張尋寧感覺自己詞窮快窒息了。

  “宏偉而細微，寒冷卻又溫暖，我想這就是這座建築最偉大的藝術實踐。”

  “對，冬暖夏涼，很好，很好。”

  鐵皮人看了一會兒，沒有測到兩個人的臉型，不過不要緊，因為沒有發現任何的紕漏，最近幾小時，他見過了太多不著調的男男女女，說著類似的鬼話，所以不可能是間諜。當然它也搞不懂，為什麽主宰要把這些傻逼一樣的人類搞到這裏。

  大概是實在沒趣，鐵皮人稍微測身，無人機滑向一邊離開了。

  張尋寧長籲一口氣。

  “我沒露餡吧？”

  “沒有，你的聲音有些緊張，很嘶啞，不過鐵皮人的情緒識別軟件，隻分辨節奏，對破音不敏感。”

  “你怎麽都知道。”

  “我和小趙不斷互相試探，但是我可以看到深層意識，知道它審訊犯人用的鬼名堂。走，向上去。”

  “說起鐵皮人，剛才那個，好像背著……”

  “那個是翼裝飛行器。顯然不是標準配置，但是黑骷髏的人有。”

  “鐵皮人這麽大的重量，也能翼裝飛行？”

  “那個東西是有動力的，你沒注意到矢量噴口？”

  “沒有啊。”

  “這個東西滑翔時能提供不小的升力。降落時，瞬間提供反衝推力，原則上可以代替降落傘，不過一般還是有備用傘。”

  前進道路依舊空曠開闊，狐狸旁若無人地走在中間，高跟鞋踩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張尋寧突然意識到，即使是自己最崇拜的趙青，與狐狸相比也顯得有那麽點小兒科，她的這份自信，完全不像是個頭模近來放任潛入者。

  張尋寧緊跟上去，生怕落下太遠。他感覺到狐狸有一種奇怪的光環或者說氣場，可以讓震懾住周圍敵人嗎，讓它們變傻變呆，生怕自己離太遠，無法被這樣的光環籠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