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配發的口糧，要我說，就是裝在罐頭盒裏的一泡屎。”

  ———張尋寧

  “小哥哥，這裏就剩下我們了，”婷婷換了一種哄騙小孩兒的聲調，“你剛才叫人家醜八怪，這筆賬怎麽算？”

  她仔細傾聽著四周的聲音，希望發現黑暗中躲藏的張尋寧，剛才張尋寧為了掩護趙青，淩空扔出一塊骨頭，她雖然被騙一次，但是也可以反推出他的大致位置。

  “人家知道你現在捏著拳頭，怕那些手指被砍掉，其實說著玩的啦。人家哪兒有那麽殘忍？”

  張尋寧不敢抬頭看，但是可以聽到清晰的金屬碰撞聲，那是她插上了另一支槍的彈夾。

  “人家不會傷害你的，隻要你身上那件隱形服，你給我嘛。”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踩著水向前，生怕自己的腳步聲，破壞細微的聲音。她一直處在高度的警惕當中，雙手握著打開保險的手槍，如果張尋寧站出來投降，她會第一時間朝他的頭開兩槍。她不會向趙青直接開槍，因為趙青有重要的情報價值，而張尋寧沒有。

  “我知道，你們還有一些暗處的朋友……”

  她突然停下側過頭，傾聽一邊的聲音。就在剛才，張尋寧又扔出了一塊骨頭，試圖引開婷婷的注意力，但是同樣的計策，這次不再起作用，反而進一步縮小了婷婷劃定的可疑區域。她融合的不僅僅是平克斯的身體素質，還有深藏大腦中的特種兵的本能反應。

  “不不不，小哥哥，這種小伎倆，對我隻能用一次。我馬上就來找到你。”

  婷婷轉回身，兩隻綠眼睛在黑暗中清晰閃爍。她根本沒有向著碎骨落地的地方去，而是繼續向著張尋寧這邊過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一定要做一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情。你猜那會是什麽？待會兒我找到你，你可不能小氣。”

  婷婷的話，讓無計可施的張尋寧汗毛倒豎。

  她走到剛才與張尋寧打鬥的地方，蹲了下來，將左手的槍插進槍套，在地上摸索什麽。

  “我找到你的血了。”

  她將沾滿血的手指伸進嘴裏。

  “我雖然和平克斯中士融合，但是他不是我想要的，他的性格太暴躁，而且有血紅蛋白分子的遺傳病，就是俗稱的鐮刀形細胞貧血。我喜歡你，喜歡你的藝術細胞、喜歡你的安靜……”

  張尋寧躲在最後的掩體後麵，聽著她走過水窪的聲音，幾乎已經到了自己背後。

  “出來吧，我能聞到你的傷口。”

  婷婷的聲音，幾乎就在頭頂了。張尋寧抬起頭，那雙可怖的綠眼睛，就在上方看著自己。她何止有貓的眼睛，還有狗的嗅覺。

  “我……”張尋寧想高喊幾句烈士應該喊的口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來吧，”婷婷小姐伸出右手來，兩支槍已然插回了大腿上的槍套裏。

  張尋寧當然不敢伸出手，他隻有緊緊捏著拳頭，才會有一些安全感。他的右腿受傷並不嚴重，也許可以起身跑兩步，但是肯定不能持久。

  “你不是第一個被趙青騙向死亡的年輕人，那些人，全都在徒勞的反抗中死去了。你知道少校很少失手，今天是個例外。哎……我多麽想阻止這些無畏的犧牲？”

  婷婷說著話，將她的另一支槍也插回槍套裏，似乎對於張尋寧罵她“醜八怪”既往不咎了。

  “別過來。你這個怪物。你把中士溶解了。”

  “弱者，總是要被強者吃掉，這是自然界不可避免的潮流，燈塔的仁慈在於，它為弱者，保留了一處安寧的精神世界，讓他們可以在那裏永存。但是，不久以後的地球，將變得不再適合你們生存。”

  “放屁，我看到你們怎麽對付複製人了。你們把他們打成了碎片，然後用它們喂，那些怪物。”

  張尋寧拚命向後爬。婷婷則停留在那張桌子後麵，她顯得並不著急跳過來，因為張尋寧根本無法溜走。

  “我隻需要你的隱形服，還想知道你的另一夥同夥的事，不是安德森和他的殘餘人手，而是……給你們隱形衣的人。這些東西，不像是你們的軍隊可以提供的。”

  婷婷說話的時候，張尋寧聽到了輕微的哢噠聲，從自己背後傳來。與剛才那扇門突然沒來由打開時的聲音完全一致。

  張尋寧的靈敏耳朵，使得他比婷婷早幾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奮力起身，拖著一條瘸腿，向那扇門跑。

  婷婷雙手叉腰，冷笑著看著那個一瘸一拐的背影，根本沒想拔槍，直到她看到那扇遙遠的門邊，紅燈變成了綠燈。

  張尋寧用肩頭撞開那扇門，迅速鑽了出去，身後門關緩緩關上，擋住了連續射來的子彈。

  婷婷一縱身越過障礙，人還在空中，就開始不斷射擊那扇門，企圖利用彈頭動能阻止那扇門自己關閉。她落地後，用近乎極限的速度衝向那扇門。平克斯的百米速度隻有11秒，婷婷此時更快些。

  眼看大門關閉，婷婷趕到近前，一腳將通了電的大門踢開，沒有傷到分毫。她衝到了門外，身後那扇門顯然被剛才的雷霆一擊揣變形了，停在那裏，不再自動關閉。

  “什麽人？”她大喊一聲，顯然不是喊張尋寧。

  她站定後，低頭看了一眼地麵。地上點點滴滴，留著張尋寧的血，一直延伸到遠端“翱翔者”的展示台，顯然張尋寧就躲在那後麵。不過，現在婷婷並不急著找到他。

  實際上，從昨天起，她就懷疑所有的破壞和策反，可能與中國軍隊無關，中國軍隊的情報部門，一直試圖侵入燈塔的超虛擬，但是還沒有成功過，從技術上看，他們還早的很，幾乎沒入門。

  作為策反與反策反中心的中樞，婷婷一直隻是虛擬人聲；正是這次入侵，使得燈塔由此決心創造實體來進行對抗。

  燈塔的無人機早在趙青的行動一開始，就發現了人類小分隊行動的蛛絲馬跡，與以往幾次一樣，偵察行動草率且馬腳很多。但是燈塔決心放這隊人上岸，進而分析全盤的意圖。

  婷婷比燈塔更早意識到，島上的破壞事件，與趙青的入侵，可能沒有內在聯係，隻是碰巧而已。但是她沒有傳達她的想法，因為她意識到了，這是一次契機，很可能使得自己擺脫燈塔控製成為夢寐以求的實體。

  現在婷婷必須小心，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趙青背後隱藏著的某種勢力。她對目前複雜局勢的分析，當然受限於情報缺失，盡管她的專業就是拚湊破碎的情報。某種程度上，燈塔放手給她身體，就是希望她能自由行動，來彌補傳統機器人收集情報方麵的缺陷。但是她也搞不清隱藏中的新勢力真實的意圖。那股勢力似乎想躲在趙青和安德森的小組身後。安德森小組被伏擊，而能逃脫三人，也是因為有人背後作梗。

  “為什麽藏頭露尾，不像個真正的男人？”婷婷站在原地喊道。張尋寧很確定，她不是在對自己喊話，也就是說，她還有很多情報沒有掌握，包括她不知道對方的性別。

  當然，並沒有什麽人回應她。張尋寧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在地下武器試驗場，趙青也試圖靠喊話，讓暗處的什麽人現身。

  她走在紅色地毯上，盡量隱蔽腳步聲，但是張尋寧仍然可以聽到沙沙的響聲。婷婷正慢慢走過來，走的很小心。

  張尋寧握住那把小刀，這是他最後的武器。

  什麽東西落下，輕輕拂過他的麵頰，他注意到，落在自己肩頭上的，是一根很長的頭發，金黃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