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的研究表明，人類肉體死亡後，其意識仍然可以在‘超虛擬’世界存在；很多老人已經表達了意願：如果法律保證公民投票權的話，他們可以提前放棄衰老多病的身體。這將為衰老的日本帶來一線曙光。瀨川總理已經指示文部省以及厚生省，檢討方案可能性。”

  ——《產經新聞》

  兩人到了窪地邊，遠處的機器人正在轉彎中，按照原本計劃，他們將一躍跳進去，做最後一次隱藏。但是當他們看到下麵擠壓在一起的，燒焦的人類屍體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刹住了腳步。

  下麵那些冒著煙的焦黑人體，扭曲著，掙紮著；著火的那一刻顯然還活著。張尋寧第一時間想到了安德森的特遣隊。也許他們潛伏於此，被敵人發現了？

  這似乎是唯一講得通的可能？張尋寧的大腦一時間有一些遲疑，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憤怒。

  他不喜歡第一遠征軍的那些美國人，但是這場戰爭強迫得所有人類消解彼此間的相互厭惡。如果這場關乎人類是否滅絕的戰爭還有什麽正麵意義，大概就在於此。

  “別愣著了，快跳……”趙青一把拽住猶在愣神的張尋寧，於此同時，遠處的裝甲機器人正轉過身。它的探照燈迅速掃來。

  兩人一躍，跳進深坑。光束擦著頭頂過去。

  張尋寧喘著氣看著上方，沒有看到亂晃的激光束，看起來沒有被發現。稍微鬆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握著另一隻發燙枯幹的手，顯然不是趙青的，他趕緊騰挪，幾乎喊出聲來。

  “不是安德森的人。”趙青似乎知道張尋寧在想什麽。

  “你確定？”

  “看……”他板過一具死屍的頭部，可以看到顱骨上明顯的金屬接插口。“還有識別卡。”他說著從死者緊緊攥著的手裏，抽出一張燒毀半邊的卡片。

  “它們，在殺自己人？”

  “是啊。這多半是他們的人類幫凶。”

  趙青查看了屍體，沒有發現捆綁的跡象。他試著構建起當時的情景，這幾個人毫無反抗地來到這裏，他們仍然在執行燈塔的指令，也許自己跳進了這片窪地，突然間，那台裝甲機器人，向他們噴射火焰。

  無論發生了什麽，一定與那棟建築有很大關係。

  趙青蹲下，饒有興致地研究死屍。張尋寧則心神不寧地東張西望。

  遠處想起車輛引擎聲，那是不同於機器人燃氣輪機動力的柴油機衝程撞擊聲。

  “有情況。”張尋寧轉過頭時，看到趙青正握著小刀，刀上還有血，似乎剛才對屍體幹了什麽。

  兩人從深坑邊緣探出頭來時，地麵開始震顫，一輛重型推土機正徑直向這裏開過來。

  “糟，我們要被活埋了。”

  張尋寧試圖從坑裏爬出來，但是被趙青強拽住。

  “等一下……”

  趙青意識到，他們並沒有逃走的窗口。那部人形機器人正朝向這裏，此時跳出坑，一定會被發現。另外推土機上的自動駕駛儀的正麵視野也極好，目前沒有遮擋。

  “再等一下。”他偷偷觀察著裝甲機器人的動作，但是它沒有轉向的意思，還舉起一條機械臂似乎在向推土機打招呼。

  轉眼間，推土機鐵鏟已經到了眼前。張尋寧下意識地想要躍出去，哪怕和那部機器人幹一仗，也必不反抗被活埋強。但是趙青以極大的定力揪住他。他看著隆隆靠近的巨大陰影籠罩下來，簡直泰山壓頂一般。

  兩人趕緊縮頭後退，大約10立方米的泥土從天而降，將兩人和身邊的一堆屍體覆蓋。轉眼間，灰頭土臉的張尋寧發現自己下半身陷在了泥裏，抽身不得。

  推土機開始後退，按照它的填埋效率，下一次回來時，填土工作就該完成，然後少不了在這個坑上，來回開動幾趟，用幾十噸的重量，將地麵壓平。到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那邊，裝甲獵手開始轉轉彎，機會終於出現。趙青來回轉動了幾下，身下碎土鬆脫，他一縱身爬了出去。但是張尋寧怎麽來回扭動，都無法脫身。覆他的下身被橫七豎八的屍體給卡主了。

  趙青拉住他的手用力向上。在他背後，小山一樣的土堆正隆隆過來，這種礦山推土機擁有巨大馬力，一次可以推倒整座樓，並將十幾噸廢墟推向前。

  張尋寧幾乎要認命了，他鬆開了抓住趙青的手，不想在最後時拖累對方。但是趙青顯然沒想過放棄，他死死抓住張尋寧雙手，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即將滅頂的小山。

  張尋寧感覺自己在緩緩向上，壓住身子的土塊正在鬆脫。他試著繼續掙紮，最終，他如同一顆頑強的蛀牙被無情地從牙床上拔起。

  趙青在巨大慣性作用下，後腦幾乎撞到推土鏟上。兩人穩住身形，趕緊向前跑了幾步，然後轉身躍起抓住推土鏟上沿鏟齒。可以看到，無風擋的駕駛室內，那部“獨眼龍”正左右轉動，頭部中央鏡頭在不斷調整焦距。

  兩人分別向兩邊移動，然後一起向各自的一側躍起，完全躲在“獨眼龍”的視野死角裏。

  地麵仍然在震動，但是推土機在遠離他們。他們趕緊逃離這部工程機械，在找到下一個掩體前，還需警惕些。因為那部推土機勢必來回轉動，駕駛室裏那個呆頭呆腦的東西，仍然可能看到他們。

  兩人一路連滾帶爬躲到擋住最終入口的那座混凝土廢墟後麵，看著山坡上，那台推土機不斷倒車、轉彎，反複通過。張尋寧的突擊步槍和子彈袋丟在了那裏，想來已經碾壓的扭曲不能用了。不過，那些武器其實沒什麽用，好在背包還在，裏麵有一些快速破障的工具。

  推土機還在一絲不苟地將地麵壓平，顯然燈塔不希望對手的偵察設備看出這裏發生過什麽。

  “這次，謝謝你了。剛才，確實太懸了。”張尋寧說道，他不太善於表達謝意，甚至害怕欠人情，但是這次確實是由衷的。

  “小意思。”趙青全然無所謂道，“我每次都走運。”

  說完，他轉向另一邊，4號裝甲獵手正遠去。現在是一個不錯的時機。

  兩人一路小跑繞過建築，可以看到一側四仰八叉倒下的裝甲機器人正在冒煙，和十幾個小時前，無人機照片拍到的一樣。

  這部裝甲獵手，顯然是被遠火覆蓋射擊打到了，附近山坡上的很多處深坑，正是300毫米火箭炮級別武器造成的。

  看起來，發現這個地方，有一些偶然性，因為建築本身平平無奇，附近也隻有幾處平頂的小型庫房而已，至少空中平台看不出名堂和，直到被摧毀了小倉庫，以及其中裝甲機器人，才發現，其守備還挺森嚴。

  它的腳部液壓杆還在來回抽動，似乎以為自己還能站起來。無人係統就是這樣，被毀滅後，關節部位的伺服係統通常還會運作一會兒。

  趙青繞道機器人邊上，確定它被一塊巨大的破片侵徹前胸，頂部武器戰和觀瞄係統整個被削沒了。4號裝甲機器人正麵裝甲大約60毫米，應付輕步兵足夠了。但是無法對抗重火力。

  “它到底守著什麽呢？”這個秘密纏繞著他，“希望最後不會隻是軍火庫這麽簡單。”

  閃過那台裝甲獵手，看到的是巨大的卷曲的金屬門。從橫截麵看，門大約有半米厚，不過已經被炸開了一角。趙青領頭，兩人從破損的洞口爬了進去。

  這裏是一個帶有巨大穹頂的混凝土堡壘，按照燈塔的防禦標準，應該是最高級別，可以抵擋500磅炸彈攻擊，不過它的正麵挨了一枚彈道導彈，這是它倒塌半邊的原因。